病树与烂柯人——舍曼
舍曼  发于:2020年05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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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介绍的这位,条件是顶好的,老家石家庄人,父母白手起家在北京开了一家小公司。后来就交给儿子管,俩人回石家庄养老。除了年龄三十出头偏大,模样中上,家教学历谈吐都是极品。显然是父母都考虑好了,北京能一起工作,还能一起回家。
  回去倪芝租的房子里,倪母苦口婆心说她都快27了。倪芝接过话头,语气格外认真,说她会试着好好相处。
  只是这位成功人士庞文辉,看起来比她还不急。说他是敷衍父母又不全然,偶尔吃个饭,倪芝察言观色感觉他态度诚恳,否则以他这样的条件没必要同她浪费时间。就是不知道他是否还有其他考察对象,她乐得顺其自然。相处了大半年皆由着他点到为止,连言语上的关系都没确定下来。不远不近算下来,顶多是个朋友。
  隔了个把月没见庞文辉,出差回来就向倪芝约了个饭。碰上阴天,倪芝白天赶工作赶得昏昏沉沉,下了班一出来,外面竟然下起小雨。
  倪芝才察觉自己穿少了,北京不知何时入秋了。
  说是一场秋雨一场寒,顶着包冲到路边他停靠地方,倪芝上车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庞文辉自责,“没带伞?早知道绕一圈到你公司正下方好了。”
  绕多一圈自然是要多二十分钟以上,等会儿更拥堵。两人是约好的在路边见,好早些去订好时间和座位的餐厅,这当然怪不得他。
  倪芝一边用纸巾蘸水,雨不大,她开口解释,“没事,倒是把你车弄湿了。”
  庞文辉把车里暖气开了,“你感冒了?”
  如果他不说倪芝都没发现,这几天嗓子一直喑哑,她清了清,“可能是雾霾吧?”
  开到岔路口,庞文辉看她一眼,“要么送你回家罢,好好休息,我们改天再出来。”
  社畜约会大多如此,约之前期待满满,真到约会前总觉得疲乏不堪。做足了心理建设,想着自己约的会不论如何总要去完,等真见了友人,那份高兴却从内心深处油然而生。再相约下回,如此往复。
  倪芝好不容易挤了时间,不愿再来一次这般痛苦的过程。
  嘴上说得漂亮,“不怕你笑话,刚想起来,最近可能是吃得过于敷衍了事,所以昨天叫了个小龙虾外卖,结果今天上火喉咙疼。如果再不去改善改善伙食,恐怕今晚又要订份麻辣烫了。”
  好在他们今天约的餐厅还算清淡,吃到一半,倪芝就觉得高估了自己。她知道自己或许有些低烧,因为浑身发冷,头愈发昏沉,掐了掐自己保持清醒熬过去一场饭。
  庞文辉看出来她不在状态,吃完两人没怎么闲聊,就说送她回去。
  北京动辄就是一个小时以上的车程,开着暖气,又抱着抱枕暖和不少,倪芝怎么也撑不住了,陷入半睡半醒之间。分明能感觉到路灯隔着眼皮闪过,遇到修路泥泞颠簸的地方,仍然排山倒海山崩地裂一般陷入好些天没有经历过的梦境。这回梦里竟然看不见那个熟悉的男人,只有她自己被困在废墟下。
  到她楼下,庞文辉喊了她几声,倪芝都是汗涔涔地梦呓,“救我。”
  他说了声抱歉,手探她额头,一片滚烫。
  这才推醒她,倪芝眼皮终于睁开了,她发了片刻懵,又打了个冷颤,声音已经破铜锣般,“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庞文辉皱眉,“你发烧了,送你去医院,身份证或者医保卡带了吗?”
  倪芝无力地摆手,很快垂下,“不用,我回家休息吧。”
  倪芝态度坚决,她说她心里有数,而且去医院排队挂号一系列折腾下来,还不如叫个外卖送药。
  事实上,她下车时候腿就软得险些磕着,庆幸当互联网民工的两年里改变了她的穿衣风格,牛仔裤帆布鞋成了家常便饭,若是以前那般穿着高跟鞋铁定要出丑了。又苦笑自己庆幸什么,正是这般加班无度的生活,熬夜,没时间锻炼,有小病都拖着,才像今天发个烧就虚成这样。
  庞文辉及时扶住了她,撑着她走了几步,他试探着问一句,“我抱你上去?”
  庞文辉送她回来七八回,每一次提出上楼,他界限划得过分,换个角度看何尝不是他的保护色。倪芝今天实在虚浮无力,没犯什么矫情,主动拎了包,配合着他动作被抱怀里。她还住四楼,若不是庞文辉,倪芝想着便腿软。
  进了屋,庞文辉把她抱到床上,便恢复保持距离的姿态,“我给你烧水订药。”
  又替她关上卧室门。
  倪芝没来得及跟他说烧水壶在哪儿,想了想还是先趁这会儿扯掉牛仔裤外套换了珊瑚绒睡衣。正要开卧室门协助庞文辉,他敲了两下门,倪芝打开见他拎了暖水壶,那外面漆都掉的斑驳,跟他精致地气质格格不入。
  他问“我看这里面的水还是温的,能喝吗?热水还在烧。”
  倪芝看了眼,“哦,可能是我室友早上烧的,可以喝。”
  倪芝拿了两个杯子,庞文辉知道她是出于礼貌给他倒一杯,都烧成这样还想着待宾客之礼。
  他主动接过来,“我自己来。”
  庞文辉让她回床上进被窝,他拖了把凳子坐着,替她倒好水放床头。又把烧好的热水灌进暖水壶里,放在离她床头有一米的地方。怕她迷迷糊糊,还极细致地叮嘱她,“你下床留神,别踢翻了烫着。”
  水温正好,倪芝喝完一杯水,“我以前就烫到过,那是……”
  她说完以后察觉不妥,两人远没到如此交心到如此程度,想起来那回陈烟桥被钱媛嘲讽不像爷们儿,只能借了板车推她医院。每次陈烟桥短暂地抱她起来,她都小心翼翼怕他手腕疼膝盖疼,像庞文辉今天这样抱着她直上四楼,想都不敢想。
  庞文辉等着倪芝说下半句,半天过去她却眼神茫茫,一言不发。
  他又替她倒了杯温水,“你先养病,以后有的是机会说。”
  倪芝抿唇,方才思绪回转间,想起来车里的梦境。她隐约记得自己死死咬着唇,最后还是忍不住喊陈烟桥,问他在哪儿,无人应答以后绝望地喊救命。
  她问,“我刚刚在车里,有没有说什么?”
  男女相处,绝不是只有一个人在察言观色。
  庞文辉看得出来,倪芝是真心想相处,她同样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所以双方都没出各自安全范围。他说得很轻松,“你说了什么我听不太清楚,大概是说难受,我才发现你发烧了。”
  倪芝垂眸,“哦。”
  两人沉默无言间,外面门铃响了,都松了口气。
  庞文辉看出来她仍思虑重重,起身时候借机说了,“谁都有过去,不必现在告诉我。”
  等他出门拿药又在客厅里冲药剂时候,倪芝愈发冷。她起先没觉得这么冷,真正窝进被窝里,只觉得被子轻薄如羽毛寒气无孔不入。本来就是到换季该换被子了,出租屋空间小,她的厚被子放在柜子最上层,需要站在小板凳上拿。
  所以等庞文辉进来,倪芝难得开口,请他帮忙抱下来一床被子。
  他二话不说,连小板凳都不需要,轻轻松松帮她拿下来压上。
  明明是被子重得压人,倪芝却觉得心头松快许多。
  “今晚麻烦你了,你早些回去吧。”
  庞文辉看了眼表,九点刚过,“你刚吃了退烧药,我再过一个半小时走吧,如果你烧退不了好带你去医院。”
  “不用,”倪芝摇头,“我室友一会回来,放心吧。”
  倪芝说的室友是冯淼,如果是别人她也不好意思这样麻烦。
  冯淼一年前莫名其妙说跟肖清分手了,问她什么原因不说,只是说不想再留在重庆了,去哪儿都行。倪芝随口问她,要不要来北京散散心,冯淼是真下了决心,人先过来了,行李陆续几天才到。后来冯淼投了个北京的游戏公司当美工,两人重新合租了个两室一厅的房子,一直住到现在。
  庞文辉皱眉,“你室友?大约几点。”
  这倪芝也说不好,冯淼有时候赶需求半夜才回来,只能说,“应该快了,别耽误你时间。”
  庞文辉不接受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没事,我正好在客厅看文件,能借你电脑用一下吗?”
  “喏,”倪芝用眼神示意,笔记本电脑就在写字台上摆着。
  等他捧着电脑走到房间门口,倪芝才想起来,“有密码。”
  这就有些微妙了,庞文辉不打算知道,走到床前要给她。
  倪芝想了想,没什么不能说的,“20080512。”
  恐怕国人都会对这串数字敏感,庞文辉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其实在倪芝发呆时候,他便不动声色地打量过她的柜子,有个展示架,摆放整齐。有副框裱的画便是地震主题,应该是印刷的画,他看了看小字,《他看见了玫瑰》汶川十年祭作品。
  他道了谢,“有什么事叫我。”
  房间门关上,只留了一盏夜灯。倪芝药劲上来,困倦乏力,结结实实地睡了一会儿。可能是因为总惦记着客厅有人,也可能是因为浑身被汗打湿,她醒过来看了眼手机,才过去一个小时。
  手机上还有冯淼微信跟她说今晚她要晚点,不用等她。
  倪芝回了条让她小心,就又想起来那个密码,不知道庞文辉要作何想。经过今晚,两人好似都迈了一小步,开始在边缘试探。从庞文辉肯在这里留到等冯淼回来得举动就能看出,他不止是负责,还对两人关系诚意满满。以后若是非要有打开天窗的一天,她这算做了个铺垫。于她自己,这个密码无非是想提醒她,别再犯傻气。
  庞文辉轻手轻脚推开门时候,倪芝半窝起身歪在床头,长发罩着肩头,眼神涣散,饱满的唇里咬着根烟。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庞文辉先开口,“我是怕吵醒你,想看看你有没有退烧,抱歉。”
  他退出去时候,还是劝她,“咳嗽就先别抽烟了。”
  倪芝自觉这个习惯不好,在庞文辉面前从未表现过,庞文辉这种传统家庭,看见她抽烟能保持这样的礼貌和波澜不惊,实在是家教良好。
  倪芝有些难堪,把烟拿下来,“没有抽,我就是想吃糖了嘴里空。”
  没想到庞文辉笑起来,“看来你是知道我买了念慈菴枇杷糖,刚才想让你先睡觉,我去给你拿。”
  两人揭过这篇,倪芝再睡下去,原本喉咙吞口水都疼痛的感觉好些。又换了件干爽的睡衣,睡得比刚才那种退烧药效来得踏实。
  后来隐隐约约感觉到庞文辉进来探了探她额头,倪芝迷糊着睁了眼,他反倒把她夜灯都关了。
  他几点走的她压根儿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女神节快乐,祝姑娘们都是生活和爱情里的公主,永远少女~

  (噗!我这样的直女!我男票提醒我是女神节不是女生节,特此更正)
 
 
第83章 番茄锅底
  眼前飘下一片金黄色落叶, 不留神踩上去,是枯萎的、爆裂的、秋天的声响。
  倪芝入秋时候生病, 拖了一个星期多仍是咳出血丝, 后来冯淼陪她去了趟医院,庞文辉给她连订了一家梨汤一个月。
  到现在深秋, 总算缓过来。忽而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20岁出头的姑娘了,不能在秋日里任性地露一截儿脚踝,不能在冬日里去中央大街吃马迭尔冰棍儿, 不能在夏日半夜靠着栏杆肆无忌惮地抽烟,甚至属于春日的少女感都早已凋敝。
  倪芝经过同事时候听见问话,“你最近咋都穿这么多”
  她坐下来,“年纪大了。”
  这话倒是引起共鸣,“互联网民工啊, 就怕上了年纪, 肝不动了。”
  “过几年想换个咸鱼工作。”
  “你说这么大声, 怕人家听不见?”
  其实没什么关系,公司里离职率一直居高不下,不过是混碗饭吃, 有人往高处走,有人想养老顾家, 更多的是回老家去了。
  又有人问倪芝, “你还小着呢吧?”
  倪芝刚要说26,瞥了眼电脑下方的日历,改了口, “27了。”
  从年初时候,倪母说她快27了该考虑结婚了,到今天真迈过这个年龄,还是有些唏嘘。
  倪芝没坐下几分钟,有只手戴着浮夸的手链,从斜后方伸出来,放了个盒子和张贺卡在她桌面又一言不发地缩回去。
  是倪芝熟悉的包装,烟.巷工作室网上旗舰店里,这个月主打的烟管口红,还是其中那款“生离”。
  贺卡上写着生日快乐。
  不用说,这肯定是陈唯熙的手笔。往他那边瞥了一眼,他一脸期待,冲她用手势比了个心。
  倪芝盯着那支口红包装半晌,用办公聊天软件发了个谢谢回给陈唯熙。
  这是倪芝第一次收他礼物,之前他送的润喉糖感冒药一类的,倪芝跟他说了别送了,还支付宝给他转钱。比起来让倪芝收礼物,陈唯熙更不想收到她明码标价的偿还,所以没再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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