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树与烂柯人——舍曼
舍曼  发于:2020年05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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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眶透着点微红,穿完大衣低头穿鞋,包背在侧面一晃一晃地敲着鞋柜。
  倪芝知道自己眼眶红,知道自己撇着嘴,然而她与陈烟桥对视片刻,他看她穿戴好所有行头,半句话都没有问过她。
  问她一句怎么了都好。
  她也不是非得两人如何进展,就想走进他心里一点,现在看来是走近一点都难。
  她盼他给她一个解释。
  可惜没有。
  倪芝低头穿完鞋。
  最后起身时候微仰了下巴,眼眸里已经不再带期盼。
  分明来的时候吃的是碗醪糟甜酒,走的时候回过味来原来是苦胆。
  陈烟桥起身,从茶几上拎了钥匙。
  “走吧,我送你。”
  作者有话要说:  矛盾会慢慢铺进去,说句旁观者角度的话,我以为爱情里,大多矛盾根源都是沟通问题。
  10.20之前可能还有一章也可能没有呜呜呜呜。
  看微博通知啊宝贝们。
 
 
第45章 冬瓜
  来的时候, 只是很轻飘的像泡沫一样的雪花,出了单元楼, 一仰头发现已经有雨雪霏霏的架势了。
  明明下雪不冷, 却比来时,身上寒意重了许多。
  倪芝仰了半天脖子, 眼底的泪意倒是憋回去了。
  余光里陈烟桥终于锁好门,出了单元门。
  她双手都插在大衣口袋里,转了头看陈烟桥, 语气又倔又硬。
  “我自己回去吧,行吗?”
  陈烟桥皱着眉,“你说呢?”
  两人在黑漆漆的单元楼门口对视,都无一例外看见对方眼底的执著。
  只不过倪芝在意的也不是他送不送她,她定了定, 把胳膊上缠得头发甩到肩后, 先往前迈步去了。
  她穿了件落肩的格纹大衣, 长发铺开,卷翘着散落,跟围巾上的流苏碎缠一块, 在身侧荡来荡去。因为胳膊肘弯着插口袋里,时而头发卷到胳膊前面, 时而在臂弯里夹着。冬夜里的景色多半是安静的, 缓慢的,柔和的,只有她的步伐和目光, 透着一股子不想回头的硬气。
  尤其是一路上,两人皆沉默无言。
  倪芝回想一下,以往两人没别扭时候,似乎也是她在讲,陈烟桥在听,她在问陈烟桥在答。所以他永远不会问她一句,究竟怎么了。
  以前梁实秋说,你走我不送你,你来风雨无阻,我也去接你。
  换作他们,倒是完全反过来。
  她独自顶着风雪而来,说不上一腔爱意,相同他亲近的心总是赤忱的。
  可他不愿意她留在家里,雪是有种隔离感的,将世界切分成无数的小空间,倘若外面飞雪,两人在一隅独处,什么都不用去思考,该是所有恋人都不会拒绝的事情。陈烟桥偏要送她回宿舍,在这样的寒冬里这样的北风里。
  陈烟桥这样的男人,是注定了两人之间有距离感的。他本来就不甘愿被女人管束,他也不适合当个缠绵的情圣,就像他爱余婉湄,就这么沉默地爱了许多年。
  倪芝理解,且她也爱这样的他。
  和年龄无关,和性格有关,和阅历有关,和伤痛有关。
  可她难过的,正是这种距离感,隔着阅历隔着伤痛隔着生死。就像现在,明明走在旁边,却感觉他特别遥远。他就是这么难以揣测,深不见底。好似那些易怒和浅层的冷漠,都是他想让你看见的。
  多的是倪芝看不见和读不懂的东西,她曾爱探究人性,了解他的苦楚和内心。真正当了恋人,并不好受。看见余婉湄QQ的那一刻,她就如坠冰窖。他爱余婉湄,或许已经是过去式,又或者还保留了一丁点儿情分。
  可他的那些仪式感,已经深入骨髓了。
  照顾蓬莱,保留她的QQ号。
  而且还有多少倪芝没看见的事情,是他心里为余婉湄留下的位子。
  倪芝今天就像一踩就陷进去的雪,深深地感到无力。
  脑子里浆糊一样,钝痛和麻木,慢慢还耳鸣起来,听不清动静。
  原来是前面路边已经有大爷拿着铲子铲雪了,在地上磨出刺耳的拖拉声。
  倪芝抿着唇,“烟叔。”
  陈烟桥嗯一声。
  “就到这儿吧,我自己回去了。”
  这里已经到了学校里面的十字路口,往上走是一条长长的斜坡,直通教学楼,往下走是宿舍,左右各是操场和其他公寓。
  哪怕是雪天,也多的是学生嬉闹。
  两人站定的功夫,看见长长的斜坡上,有一对学生情侣,坐着塑料板子拉着手滑下来。
  因为斜坡走的人多,温度就高,雪化了又结。已经冻成了薄薄的一层冰,顺着滑下来,倒是个肾上腺狂飙的好消遣。
  两人又笑又闹,隔着老远也能听见那份快乐。
  滑到坡地,男生从背后半推着女生,借着冰面的滑,让女生几乎不费力就爬了坡。
  这是倪芝头一次这么明显地表达自己的情绪。
  不愿意让他送。
  女人表达到这个份上,正常人多半都要问句怎么了。
  倪芝也在等他那句,怎么了。
  陈烟桥颔首,“不远了,送你到宿舍。”
  倪芝委屈劲儿上来,自顾自往前走。
  卷发上沾着雪花,在背后一甩一甩。
  陈烟桥的腿平时说坏不坏,只是左腿不受力,但在冰雪路面,格外要命,平衡力极差。倪芝已经三两步甩了他好几米远,他走这种路,一向是如履薄冰步履维艰。
  又不愿意让人看出来,只是格外地慢。
  换旁人来看,早已经看不出来他们是一道走的了。
  真到了路口,被车轮压过,冰面格外滑。
  那对儿情侣已经又一次爬上坡顶,大呼小叫地牵着手坐着简易塑料板子滑下来。快滑到底时,被凹凸不平的一块冰磴了一下,俩人侧翻出去。
  反正穿着跟粽子一样,又坐在地上,只是歪了歪轨迹,又连滚带爬地往下出溜。
  那个女生眼见要撞上陈烟桥,赶紧喊他,“那个大叔,快让一下。”
  她没看见陈烟桥正脸,也判断不出来他的年龄,看他无动于衷。又喊一两声,“大哥,大叔,快躲开。”
  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塑料板子还有一半儿在臀部下,还有惯性她被撞得反旋了半圈,那个女生本能地牵了陈烟桥的裤腿。
  陈烟桥哪里顶得住,苦笑着被她带了个踉跄,好在离旁边的车不远,捞了侧面车镜子倚在车身上,才没有摔下去。
  轿车已经被他们力道撞得呜呜地报警起来。
  男生先从地上爬起来,拉起来他对象,语气急切,“宝宝,摔着没?”
  他又低头跟陈烟桥道歉,“大哥不好意思啊。”
  语气还算诚恳,却有些抱怨,“你咋不让一下呢,你看俩人都挨撞。”
  总归是心疼女朋友,到路口坡度已经快平了,可能不撞上陈烟桥,俩人歪了就歪了,很快能停下来。
  那女生捋了捋刘海,倒是真的不好意思,嗔怪她对象,“你说啥呢?”
  转向陈烟桥,“对不起对不起,有没有摔到?”
  陈烟桥惜字如金,“没事。”
  女生还要问,“大叔,您真的没事?”
  她对象已经有些醋了,拉着她,“你还问人家,你平时最娇气,上个楼都能崴脚,看好你自己就完事儿了。”
  他这回半哈了下腰,“大哥,真的对不起了。”
  陈烟桥这回话都没说,靠着车,搭着车镜的手腕挥了挥,示意让他们走。
  男生麻溜地搂着女朋友走了,还在小声抱怨,“大男人又没摔,就是车上靠了一下能咋地,你还问问问。是不是看人家长得帅,也不见你问我有没有摔?”
  “不是,我都没看清楚人家长啥样。那不是我们撞了别人不好意思吗。”
  “没看清楚你还一口一个大叔,你不就喜欢成熟的,嫌我幼稚吗?”
  “对,你就是幼稚,就像现在这样。”
  陈烟桥收回目光,看向几米开外的女人。
  倪芝看见他看过来,又把手揣回大衣口袋里。
  有些自责,她明知他跟不上,还走这么快。
  她同样把情侣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是偏爱有厚度的灵魂,陈烟桥确实有同龄男生,或者说跟他一般年纪且有阅历的男人都不能比拟的厚重感。倒不是说按图索骥,是因为这一点,她更爱他,沉迷且无法自拔。
  但爱一个人,怎么会知足。她既想抚平他灵魂的痛,也想拥有他日常生活里清浅的愉悦。她今晚才看明白,他仍是负着枷锁在同她相处,她拥有不了他这种简单而浅薄的快乐。他或许都留给记忆中的余婉湄了。
  陈烟桥开了口,声音低得几乎被铲雪的声响盖过,“过来。”
  倪芝怔了怔。
  陈烟桥叹了口气,“丫头,过来扶我一下。”
  他仍保持着歪靠在车镜上的姿势,斜着身子,弯着腰。刘海掉下来,覆得眼睛都是阴影,显得有些颓然和不利索。
  听他这语气,像是磕着哪儿了。
  想他腿脚不好,手腕也没力,会不会是撞得时候扶不住,又闪了腰。
  倪芝登时抛开别扭的情绪,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她那双上挑的丹凤眼都眯起来,写满了担忧。
  她刚扶上他的胳膊,还没来得及用力掺他,就觉得腿给他勾了一下,因为还在坡上,脚底下冰面又滑,生怕俩人一起摔了。
  懊恼自己过去扶他又不站稳。
  等她后脑勺被陈烟桥托着,整个人被他揽在怀里,仰靠在车门车窗上时候,倪芝才回过劲儿来。
  陈烟桥的眼神里难得透着些许戏谑,唇角也勾了勾。
  俩人颠了个个儿,他把她压车窗上了。
  陈烟桥眯着眼睛教训她,“觉得我老了,这么轻易就能扭着?”
  倪芝:“……”
  她原以为他不会哄她,没想到他能这么为老不尊,这种小男孩儿干的装受伤的事儿都能干出来。
  而且还倒打一耙。
  她眼里尽是他的影子。
  两人对视一眼,似乎又许多言语想说。
  却说不了了。
  熟悉的烟草气息靠近她,陈烟桥仗着两人现在的姿势,他完全把她按在车窗和他之间。两人唇齿间还残留着甜糯的醪糟汤圆味儿,紧贴着的脸颊倒是冰雪又滚烫的,吻着呼吸间都是雾气升腾,雪落下来又融化了。
  今年的第一场雪,格外甘甜。
  倪芝回过劲儿来,别开脸不看他。
  陈烟桥放松了手,撑在旁边玻璃上,把她的头发上粘的雪花往下扑棱,又落到她围巾上,大衣上。
  倪芝不看他,嘴里却不饶他,“烟叔,你怎么就不肯问我一句,究竟怎么了。”
  陈烟桥当然看出来,她情绪不佳。
  “你想说了自然会说,我不问。”
  倪芝拿他之前说的话,“烟叔,你不是说了吗,让我一样样教你?”
  陈烟桥知道她要说什么,沉默了一会。
  “我确实做不到。”
  “你都是骗我的。”
  陈烟桥站直了些,语气无奈,“没有。”
  他勾着她的腰揽她起来,面对面站着让倪芝靠他怀里。
  “丫头,到我这个年龄,我更想解决问题。”
  倪芝还是放不下最开始的问题,“那以后工作生活地方呢,我也想解决。”
  陈烟桥轻笑一声,他说得很轻飘,“你要想,就跟我回成都吧。”
  倪芝抬头,险些撞到他下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他。
  “真的?”
  他说的毫无分量。
  陈烟桥不再看她,眼睛里映着路灯。
  “丫头,你能听出来我不确定。我都不确定的事情,我不想轻易承诺。承诺是件最无用的事情。”
  倪芝又听出来一丝难过,这件事说到这个份上,她也不愿意再继续说,伤了两个人感情,本来是件为未来憧憬的事情。
  她双手慢慢抬起来,在他背后环住。
  “那就等你确定了,再告诉我。”

  听见陈烟桥答应了一声。
  她心里忽然安定下来,然而对于余婉湄的影子,她仍是个疙瘩。
  有些心不在焉地在车镜子上画几笔。
  头顶传来低笑,胡茬刮蹭了她额头。
  倪芝一瑟缩。
  陈烟桥看她躲,故意多扎她几下,“你这画的什么?”
  倪芝歪着头,自己也看不出来。
  一派鬼画符。
  “大概是只猪吧?”
  说完倪芝在指尖上呵了口气,用手指融化雪花,真的往猪的方向画去了。
  陈烟桥打击她,“还不如刚才像呢。”
  俩人真像低龄情侣一样打情骂俏了,倪芝又觉得陈烟桥实在是有些气人,比如他能假装闪了腰。如果他想,不知道以前在小姑娘面前多么荷尔蒙泛滥。
  到底是岁数大了,逗她几句,陈烟桥也没有年轻男孩儿逗乐的意愿。给她捂了捂指尖,伸了手,替她把猪画好,经他手就那么廖廖几下,变得惟妙惟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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