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树与烂柯人——舍曼
舍曼  发于:2020年05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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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你一桩桩教我。”
  倪芝抬手摸了摸他扎人的胡茬。
  “真的?”
  “除了这个。”
  陈烟桥低笑,他顿了顿,捏着她的下巴吻上去。
 
 
第44章 醪糟汤圆
  只要陈烟桥想, 亲热这种事情,只有他教倪芝的份儿, 绝无倪芝教他的机会。
  因为暖气不好, 他的屋子里渗着几分冷意。
  倪芝被他抱在腿上坐着,他就穿那么少, 脱了牛仔翻绒外套,里面就是件灰色的针织衫。
  裤子也不厚,仍硌得慌, 浑身却暖得像打过铁的灶炉。
  倪芝同他接触的地方,都是崩溅的火花。
  他的胡子几天就长出来,刮得她下巴极痒极酥,掠夺着她唇舌间的氧气。吻到最后,她的头枕在他宽厚掌心里, 整个人被压在沙发上, 毛衣和里面的秋衣参差不齐。毛衣卷着边儿, 天鹅绒面的长裙都反了绒,上面刮了几道痕。
  安静的空间里,声响格外清晰。
  陈烟桥放过她, 揽她坐起来,“饿了?”
  倪芝有些不好意思, 低头抹平了裙摆, “赶宣讲会,五点多就吃了。”
  “恩,”陈烟桥看了眼时间, 都十点多了,“想吃什么?”
  倪芝摇头,她那双丹凤眼里含着水,唇边一抹嫣红,是被他吻乱的口红印儿。倪芝的唇本来就是极标志的菱形唇,唇边添了吻痕像霓虹灯漏了光打在唇边的复古美人。
  男人这时候是不会掩饰眼神里的惊艳。
  倪芝极少见陈烟桥这么笑,勾着半边唇角,带着欲望的笑。
  她偏着头看他,“怎么了?”
  陈烟桥的指腹蹭了蹭她唇边,把那抹霓虹去了,哑然低笑,“没什么,觉得我赚了。找了个丫头这么符合我年轻时候的审美。”
  倪芝只当他是说笑,嗔怪地瞪他一眼。
  陈烟桥知道她不信,把她的手捏在手里玩。
  “以前人人都以为我喜欢欧美脸,其实我喜欢明艳妩媚的。”
  陈烟桥又把她手抓起来,用胡子轻轻刮了刮,最后唇边嘬了一口。
  “表面妩媚,实际上又适合当老婆的。”
  那时候他们的审美,清一色的妖艳贱货。但陈烟桥玩归玩,找了几任女朋友都是清汤寡水模样,可惜谈不了多久,都以为他是受不了这么寡淡。没人知道陈烟桥喜欢妖艳贱货的脸,贤妻良母的心。
  倪芝头一回听他说老婆两个字,虽然不是直接唤她,他嗓音低哑,跟胡子扎在她手背上一样挠心。
  忍不住娇笑,“怎么看出来我适合?”
  以前喜欢逗余婉湄,老婆媳妇儿张口就来。
  现在宁愿倪芝继续当多几年小姑娘。
  陈烟桥没继续逗她,“不用看就知道哪儿都适合。我去下碗汤圆。”
  倪芝整理好衣服,厨房里已经传来水沸的声响,她才发现陈烟桥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个电脑。
  她弯下腰看了看,电脑桌上还放了个数位板。
  陈烟桥端了碗汤圆出来,醪糟酒香弥漫。
  倪芝愣在电脑桌前,神情有些不对。
  陈烟桥从身后揽了她的腰,把碗搁在电脑桌上。
  “趁热吃吧。”
  就一个碗,倪芝语气闷闷地,“你不吃?”
  陈烟桥坐椅子上,勾她坐腿上,“跟你吃一碗。”
  倪芝这才仔细看了看,虽然是一碗,里面漾了十几二十个白胖团子,汤里酒香四溢,漂着醪糟和蛋清絮,又放了枸杞,清甜诱人。
  想起来上次来他家里,她自己吃一碗长寿面。
  再上次,是一人一碗担担面。
  成了他女朋友,陈烟桥这样的朽木,也变得鲜活而起来,她还有什么不满足。
  倪芝趁着热气腾腾,把眼底氤氲的雾气变得名正言顺。
  陈烟桥看她吃得急,脸都快进碗里了,揉了揉她的头发。
  “慢点吃。”
  倪芝笑了笑,因为吃得热,这回脸色一起艳丽起来。
  “烟叔,你吃一个嘛。”
  她的勺子颤颤巍巍,白嫩的掌心摊开底下虚扶着,倒看着比汤圆更软糯光滑。
  一碗汤圆很快见底,倪芝语气软下来。
  “烟叔,你是不是还是想回去做本行工作?”
  她眼眸垂着瞥数位板。
  陈烟桥说得随意,“随便玩一玩。”
  倪芝不放过他,揽着他的脖子,“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啊,你要想回去经营画室,我也找成都的工作,陪你回家好不好?”
  一个女人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姿态极低了。
  陈烟桥仍然不为所动,他半晌才开口。
  “不用。”
  看倪芝眼中光芒灼灼,陈烟桥摇头,“我也不太确定,能不能捡的起来老本行。”
  如果没能捡起来,他只能继续开老灶火锅,这辈子就是个开火锅店的。倪芝想去哪儿工作,他就去哪儿开一家麻雀大的店面。
  他倒不是觉得见不得人,是深深地感受到有心无力。
  而且他到这个年纪,虽然一直单着,想得总比倪芝多,他比倪芝大上许多,不知道人家父母如何放心把女儿交给他。
  这些话,陈烟桥喉头滚了滚,却说不出口。
  倪芝索性把话说透,“你以前怎么对湄姐的呢?逼着她回成都,你替她规划好,在老家开画室过两个人的日子。我为什么就不行?”
  陈烟桥自嘲地笑了笑,“因为我画不出来了。”
  陈烟桥褪下左手的佛珠,活动了一下手腕,疤痕狰狞地似怪兽一样跟着蠕动。
  “丫头,要是十年前,我肯定不止给你雕个口红。”
  “想把你雕成维纳斯。”陈烟桥顿了顿,骂了句脏话,“我以前就想找个奶大腰窄臀翘的姑娘,涂着满嘴口红被我乱亲,睡醒觉就对着她雕刻作品,白天抱着石雕,晚上抱着姑娘。”
  “丫头,”陈烟桥把她的手按在脸侧,“我都做不到了,也不想让你失望。”
  看倪芝的泪一滴一滴滚落下来。
  倪芝另一只手捂着嘴,“别说了,我不问了。”
  陈烟桥没听她的,叹了口气,“不是因为她不能干涉你,是与其牺牲两个人的梦,不如成全你的,你还年轻。看你做自己喜欢的事,横冲直撞地去做访谈,我就很喜欢。我做什么事情都没所谓,希望你这辈子过得不后悔。”
  倪芝靠他肩上呜咽,“我也不是十八岁的小姑娘了,非那么理想主义。我就想让你过得好一点,别再这么苦了。”
  陈烟桥闷笑,终于逗她一句,“都有这么好的老婆了,怎么会苦?”
  倪芝贴在他耳边说话,“烟叔,我今晚能留下吗?”
  她一直在他怀里,她是能感受到的。
  今天两人把话说透了,更应该没了顾虑。
  倪芝没等他回应,从他的耳侧吻落。
  一路顺着他的鬓须往喉结吻,陈烟桥眸色暗了暗,把她双手按在她裙子上,欺身吻她。
  实际上没半点实际动作,倪芝刚哭完,气短,三两下就气喘吁吁。
  倪芝看着他,想把自己针织衫脱了。
  陈烟桥伸手按着她毛衣边缘。
  倪芝愣了愣,试探着问他,“烟叔?不可以吗?”
  陈烟桥的目光不看她,往阳台的方向瞥去。
  语气倒是调笑她的,“丫头,你急什么,我都不急。”
  倪芝不知道怎么答。
  她手抠在针织衫上,揪掉一个毛线球。
  阳台方向有个纸箱,里面团了块儿布,蓬莱在里面。
  按理说这个时间,蓬莱该冬眠了。
  陈烟桥好几日没去看过蓬莱,隔几天给它倒点水喝,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在灯光阴影下,怎么看那块布都扁得很,蓬莱不像在里面。
  陈烟桥面色一僵。
  若是夏天,他就算不投食,也总能瞥一眼蓬莱。到了冬天,蓬莱惫懒地一动不动,喝水都半天才掀起眼皮。
  他也就少打扰它。
  别的不怕,就怕它自己乱跑,又被什么东西砸了壳儿。
  这都几天过去了,不知道它什么时候翻出去的。
  陈烟桥语气里有些焦躁,“丫头,起来。”
  倪芝今晚都开了口,这么明显地暗示两人能否更进一步,不想这样放弃。倪芝愣在他膝上,不知道怎么说服他。
  陈烟桥已经耐性尽失,把她腿弯一勾抱起来,猛地站起来,又几乎旋了小半圈丢回座位上。
  倪芝被他甩得一愣,虽然没摔到磕到,这样的场景被男人丢下怀抱,说不出来的难堪。
  看他半蹲在箱子前掀了布翻找,很快眉头紧锁。
  紧接着又伏低了在四周探看。
  他左腿还是不便,总是右腿跪下去,左腿半曲着。
  倪芝咬着下唇没开声。
  她已经猜到他在找蓬莱了,就像之前她睡得昏昏沉沉那次,陈烟桥进来在床底下找。
  原来在一起了区别也没这么大,蓬莱依旧是余婉湄的蓬莱,他会把她丢下,一声不吭地自己去找。
  看他蹲下的动作不方便,越是恨他怎么不能开口让她一起找。
  陈烟桥皱着眉,已经进了里面房间找。
  倪芝半天看不见他,只听见翻箱倒柜的动静,还是忍不住想进去帮他。
  她起身时候,针织衫的袖口碰了下鼠标,滑到最后边,无意把藏在右边的QQ的界面点出来了。
  电脑仍是亮的,两人刚才边吃汤圆,陈烟桥还说她要是感兴趣可以玩一玩数位板,结果两人边吃边闹也没顾上玩儿。
  倪芝瞥了眼名字。
  宛在水之湄。
  她定定地看了一分钟。
  头像是个黑白的欧洲街景。
  签名是“2010年陪你去一次都灵和那不勒斯。”
  再往下,还有未读的消息。
  巷子:你怎么两个号同时上啊,到底发你哪个?
  有人说,再有道德感的人都有偷窥欲。
  从QQ去看一个人曾经生活过的轨迹,实在是太轻易了。
  勾勒得一清二楚,活色生香。
  根据这位巷子的提示,倪芝看见陈烟桥还在网页上挂了自己的号。
  名字是因桥。
  倪芝很容易想起来,他曾经说过,和余婉湄水火不容,所以去了火字,变成因桥。
  头像是个球员,背后绿茵场。
  都是她所不了解的陈烟桥。
  倪芝深吸一口气,颤着手点了一遍两个人的空间。
  果然是情侣空间。
  倪芝匆匆往前面翻,陈烟桥以前发的还挺多,完工的未完工的,赶作品赶到黎明的。
  08年以后的,随便翻都是他和余婉湄的事儿。
  2014年11月13日
  看了庞贝末日。
  以前说我喜欢那不勒斯,你喜欢庞贝。
  你就不该喜欢庞贝。
  2009年5月2日
  以后半夜醒来,看看水杯里的水究竟晃不晃。
  2009年2月14日
  今天刚去给你立了个碑,原来都大半年过去了。
  要不就十年。
  以前逼我抄的词,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2008年12月27日

  时间分两类,你在的时候,和你不在的时候。
  2008年9月20日
  总说哈尔滨没好吃的火锅店,不如开一家。
  2008年9月6日
  像个逃兵。
  此生不入蜀地。
  倪芝泪眼模糊得只能依稀看着陈烟桥出来,进了洗手间,听见水声,又出来去了阳台。
  她握着鼠标的手攥得死死地。
  关掉了屏幕。
  陈烟桥又开了冰箱进了厨房。
  似乎是刀落砧板。
  她此时此刻就在他身边,坐在他桌子前,十分钟前还在他怀里。
  她都觉得这个男人,她从来没有得到过。
  他的伤疤和一往情深全都给了另一个人,一个早已不复存在的人,他却保留了十年QQ账号,难以想象在他心里的角落里,还有多少余婉湄的影子。
  倪芝用手背擦了泪。
  看清楚陈烟桥已经回了阳台,在低头给蓬莱喂食。
  他的鬓边掺了几缕白,哪有年轻时候的肆意飞扬,十年前他多么青衫薄,十年后就多么玄衣苦。
  倪芝想了想,她似乎半点儿资格都没有,让他放弃保留了十年的账号。
  任何人和事,都比不过生死的沟壑。
  前段时间的室内,一度低于十五度,蓬莱就终日昏昏欲睡。
  直到开了暖气。
  每年开暖气的几天,蓬莱都会醒一阵儿。
  陈烟桥今年是忘记了,生活里多了个小丫头片子,注意力就跑了。有时候画画她,有时候烦一会儿烟.巷的问题。倪芝说的,他最近一直都在想。
  她说她不是理想主义,一个姑娘这么毫无保留地想跟一个男人背井离乡,已经是他不敢奢望的理想了。
  他的小姑娘怔怔地坐在电脑桌前。
  陈烟桥喂完蓬莱,再一抬头,倪芝已经在拿门口挂着的大衣,一圈一圈地围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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