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枝和姜婉兰在一张桌子上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
姜婉兰双手环胸,一脸郁闷地看着阮枝:“你不是书画组的吗,你什么时候学的修复瓷器?你大学什么专业的?”
姜婉兰早上一进西院就被告知因为他们这一次需要鉴定修复的陶瓷器太多,找了其他几个院儿的帮忙,首当其中的就是书画组和与玉石组。他们书画组好歹还有幅画,而玉石组只有一枚玉珏和一块印章。
阮枝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正巧我也不喜欢你。我们各自完成各自的任务,互不干涉,行吗?”
姜婉兰一愣,似是反应了一会儿才确认阮枝说的话,她错愕道:“你不喜欢我?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博物馆没有人不喜欢我!”
阮枝枝:“......”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刘奕华喜欢姜婉兰了,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清纯不做作的女孩!
其实姜婉兰说的还真没错,博物馆大多数人都喜欢她。她的家世优越,人长得漂亮,性格活泼外向,更重要的是她在自己的专业上很优秀。即便后来阮枝来了博物馆,也没有分走众人对她的喜爱,阮枝和姜婉兰的性格截然不同,阮枝大多数时间都安静地呆在东院里,就不说去其他院里串门了。
阮枝瞥了姜婉兰一眼:“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就为什么不喜欢你。”
姜婉兰更郁闷了,她又不是走后门进来的。但这话她又没法儿在办公室里的说,毕竟这儿还有其他人,她也没有证据。
一直被两个人忽视的玉石组的男人弱弱地说了一句:“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瓷器是娇贵又脆弱的文物。长期埋在地底下的古瓷受到水、氧气、二氧化碳以及又腐蚀性土壤成分的作用,会出现裂纹腐蚀等情况,加上瓷胎壁薄性脆,很容易造成机械损坏。
此时放在阮枝是三人面前的是一个破碎了一半的粉青釉海棠瓶,如梦似幻的瓷器此刻四分五裂的摊在他们面前。
春日里的阳光将这些碎片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阴影映在桌面上,如远山一般的青绿丝毫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黯然失色,破损的瓷瓶反而显现出一种惊人的美。
姜婉兰盯着这些碎片看了一会儿,下意识地说:“Celadon指的就是这个。”
说完她自己先闭上了嘴,她怎么想不开和他们说这个。
玉石组的男人不解地推了推眼镜,他没听懂姜婉兰在说什么,毕竟他是临时被拉来帮忙的。他看向阮枝,小声问:“她说了什么?”
阮枝已经上手准备清理瓷器,听他这么问就顺口解释了一下:“这个单词源于法语,是由两位法国历史学家命名的,翻译成中文就是‘色拉冬’,指的是粉青釉瓷器,泛指所有青釉瓷器。姜婉兰的意思都是这个粉青釉瓷器是龙泉窑的。”
说到这里阮枝不由笑了一下:“不是有人说这样说吗,‘至如蔚蓝落日之天,远山晚翠;湛碧平湖之水,浅草初春’,说的就是龙泉青瓷。而且这粉青釉的烧制可不容易,用的是石灰碱釉,窑炉内的温度必须达到1250-1280℃以上。”
姜婉兰一顿,没想到阮枝在瓷器方面知道的挺多。
他们没再继续闲聊下去,毕竟他们得抓紧时间清洗瓷器。
清洗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们得保留遗留下的磨痕、碰痕迹、火烧痕等历史信息,所以他们需要选择最合理的清洗方法。这一清洗就是一整天,直到日头渐薄他们才有时间喘息片刻。
阮枝拿出一下午都没能顾得上的手机看了一眼,两个未接电话,两条未读信息,这几条信息都来自于她的丈夫邢惊迟。
[邢惊迟:枝枝,溪林村发现了墓葬,明天就会上新闻。我一个案子和这个墓葬有关系,下午就走,没时间去见你亲口和你说。]
[邢惊迟:看到信息给我回个电话。]
“小枝儿——”
阮枝退出界面,准备给邢惊迟回电话,只不过拨号键还没按下去就被人打断了。她放下手机朝窗外看了一眼,刚那声,一听就是朱教授的,懒洋洋的,像打盹的猫儿。
果然,不一会儿朱教授就跨进办公室来了。
现在不到下班时间,他这个时候来西院肯定是有事。
阮枝伸手朝门口晃了晃:“教授。”
朱教授瞅了一眼阮枝身边的姜婉兰,心想一会儿这俩小姑娘要是知道了贺兰钧的安排,指不定谁更不高兴,幸好他多塞了个人进去。
朱教授干脆朝俩小姑娘挥挥手:“小枝儿,小姜,你俩和我出来一下。”
阮枝听了起身就跟了出去。
姜婉兰倒是愣了一下,她以前还没觉出差别来,现下一起听就觉出来了。朱教授好像更喜欢阮枝,人一点儿都没藏着掖着。这么想着姜婉兰也走到了院子里。
朱教授背着手,一会儿看看阮枝一会儿看看姜婉兰,就是半天不说话,直把姜婉兰看的心里发毛。
阮枝倒是习惯了朱教授故作高深的模样,她无奈道:“教授,再这么看下去太阳就要下山了,这可是难得的晴天。”
朱教授又瞅了瞅这两个小丫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温和:“你们馆长刚来找我,说是文物局管我们这边借几个人,他们考古队出国考察去了,还没回来呢,他们那儿人手不够。”
姜婉兰有些不解:“去干什么?我和阮枝去?”
朱教授笑了一下:“最近丰城新发现了个墓葬,听人说是宋代墓葬,考古队那边几个人下午已经过去了,差点儿人。”
去外边?!
姜婉兰一时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高兴的是她可以去田野考古了,不高兴的是这么高兴的事居然要和她讨厌的人一起做。
阮枝却难得地有些愣神,她下意识地问:“教授,去哪儿?”
朱教授笑眯眯地应:“溪林村。”
阮枝:“......”
作者有话说: 阮枝枝:我的快乐生活又离我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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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每天按时回家, 少吃外卖, 睡觉前检查门窗有没有锁。如果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我没接就给余峯和秦野打。刑警队就在两条街区以外...”
电话那头的男人已经就这个问题叨叨了十分钟。
阮枝觉得自己手都举累了,她好不容易听完了朱教授的唠叨居然又上赶着听邢惊迟的。
她之前倒是没发现邢惊迟是这么能说话的男人,明明在他下属面前就沉默寡言的, 到她这儿就跟她爸爸似的唠叨个没完。
阮枝小声叭叭:“那时候我不是也一个人住了三个月吗,一点事儿都没有, 你别担心了。”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
当邢惊迟安静下来的时候背景音就变得明显, 他似乎是在车上, 偶尔交杂一句人声,听声儿路还不太好走, 他的呼吸微沉。
阮枝叹了口气,这男人怎么总是那么别扭。
她只好第三次应道:“我知道了,每天都按时回家,上班下班都给你发微信, 有事就给你打电话, 早上还得去跑步。”
男人低低的声音在电话里有细微的变化, 又沉又磁:“早上不跑了,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你多睡会儿。等我回来去你奶奶的小区看一眼, 把门窗的锁都换了, 你暂时别过去过夜了。”
阮枝抿唇笑了一下:“知道了,我还有事要忙,晚上回家和你说。”
这边阮枝挂了电话那边邢惊迟的脸色却不大好看。
男人冷着一张脸, 本来就不怎么热闹的车内就更没人说话了。
车上就坐了三个人,除了邢惊迟以外还有余峯和姚辰远,秦野带着一个小队在前面领路。余峯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他从没见过他们队长打个电话翻来覆去磨磨唧唧地就说了那么几句话,这就算了,打完电话还不高兴了。
姚辰远很少有这样憋笑的时候。看来他们的队长夫人比他想的更要命,这才多久他们队长出来办个案子都魂不守舍了。
“远哥。”
后面的冷脸煞神忽然喊了一声。
姚辰远忙收敛了脸上的神情,正经应道:“怎么了?”
问完姚辰远就等着邢惊迟继续问,可等了好一会儿后边都没声儿,他偏头瞧了一眼,邢惊迟欲言又止,阴沉着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下姚辰远倒是来了点兴趣:“队长?”
邢惊迟和自己僵持片刻,还是屈服于自己内心的想法问出了口:“远哥,去外边儿长期办案的时候你和嫂子会打电话吗?”
说到这个姚辰远简直不能太有经验了,他平时和一堆未婚青年在一块儿也没地去说,现下他们队长结了婚,好些话都有了出口。
姚辰远叭叭地把自己和媳妇异地相处的经验倾囊相授,结果邢惊迟听了半天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他寻思着原来队长不是想问这个,那他想问什么?
邢惊迟沉默一瞬,问:“远哥,嫂子在临走前会和你说什么?”
“......”
姚辰远不想邢惊迟问的是这个,他笑了一下,心里感叹新婚夫妻蜜里调油的同时还不忘回答邢惊迟的问题:“无非是些注意安全了,有时间联系,照顾好自己之类的话。听得久了,现在她还没开口我就知道她要说些什么。”
“谢谢远哥。”
“嗐,和我客气什么。”
这个话题结束后车内又恢复了安静,只余峯偶尔侧头朝姚辰远挤眉弄眼,或是偷偷瞄一眼后座的邢惊迟,他们队长看起来心情更差了。
此时邢惊迟心里的确有些闷。
他的小青瓷根本没和他说几句话,还急着挂电话。
下午邢惊迟挤出时间去看守所见了周强,周强仍坚持说周大富这十几年没联系过他,和先前的证词相差无几。但他直觉周强没说实话。如果周强手里有周大富的线索,他一定会牢牢地捏住,不会轻易放出来。邢惊迟不急这一时,他找了那么多年,从一开始的焦躁到现在的蛰伏,漫长的时间教会了他等。
如今邢惊迟很少有类似于焦急这样的情绪出现。
但是这短时间内阮枝就叫他体验了数次。
邢惊迟偏头看向窗外连绵起伏的山丘,无声地勾了勾唇。
这对他来说或许并不是什么坏事。
...
接下来几天阮枝都没有和邢惊迟提起这件事,白天她和姜婉兰刘奕华一块儿去考古所培训,晚上就回家呆着,她老老实实地和邢惊迟发上下班的短信,就是憋着这件事没说。
贺兰钧考虑到他们博物馆这些日子忙,而且许多老师都上了年纪,他们年轻人也需要机会出去看看,就把他们三个人丢了出去。
听说本来贺兰钧是让赵柏来的,但朱教授不同意,转而把刘奕华塞了进来。
阮枝合理怀疑朱教授平时看起来不管事,但其实什么都知道。
阮枝他们出发是在邢惊迟他们走后的第三天。
博物馆派了一辆车送他们去溪林村,约莫三小时的车程。阮枝戴着帽子缩在角落里闭着眼睛休息,而她身边的姜婉兰就不一样了,她显然很兴奋。
姜婉兰斜着身子趴在副驾驶座后和前边儿的刘奕华讨论:“奕华,我刚从别人那儿听说,这不但是个宋代墓葬,还是一个夫妇同葬的双墓室。”
丰城考古队人几天前已经出发了,他们因着要培训所以晚了几天。
如今消息传出来倒也正常。
阮枝心想等中午她们到了,姜婉兰看到邢惊迟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反应。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回他们博物馆就去了三个人,而这三个人居然都被邢惊迟用手铐铐过。
阮枝枝:“......”
这男人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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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林村。
邢惊迟和秦野站在山腰处看着下方初见雏形的墓葬,这几日一直在下小雨,今天是难得的晴天,但山里却仍是雨后的痕迹,湿黏的土壤和蔫巴巴的杂草都还没缓过神来。
余峯这几天和考古队混了个熟,这时候也蹲在坑里拿着手铲一点一点清理土块,顺便问问这墓葬下边的情况怎么样。
四月间,这山里的花儿几乎都开了。
大片的粉像地上的云朵一般连结在一起,在葱郁的山野间桃林就像一条小溪一样横跨过山林,嫩黄的迎春和连翘昂着脑袋看起来精神的很。
邢惊迟他们站在的位置能将底下的村落看的分明,老旧的村落大部分是瓦片房,乍一眼看去都是铺着黑瓦的老房子,只进村的路口边建了新房,那片地原先是田地,现在村里把空房子都收拾出来给了考古队员和刑警队,再来人可就得住到老房子里去了。
秦野上山来就是和邢惊迟来汇报这几日的走访结果,他插着腰喘了会气,遥遥地往山间望了一眼:“队长,这村里老老少少加起来也就五十几个人,几个常在村口聊天的大爷大妈们都说见过不少陌生人来,见他们进了山,也没见他们出来过。这村里的空房我们都去检查过了,没有人停留过的痕迹,我看那群盗墓团伙不是在这山里另有住处,就是白天进山,晚上出去,大晚上的肯定没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