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长黎大方承认“没错,我对‘梦境’的知识仅有宽度,必定不及你于此道的深度。”
这话说的血修罗受用极了,也不卖关子“若我感知无误,应该是噩梦之狱,牢狱的狱。”
项海葵三人异口同声的重复一遍“噩梦之狱?”
“世间知之者甚少,但恰好我的梦剑里有记载。”血修罗提了提手中剑,看向项海葵,“铸剑老祖正是因为误入过噩梦之狱,才生出打造梦剑的念头。”
梦有美梦,也有噩梦。
噩梦之中往往充斥着暴戾、恐惧等诸多负面情绪。
过于强烈的噩梦,做梦之人醒来,哪怕梦境崩塌,这些负面力量仍旧无法消散,便会流向噩梦之狱。
项海葵初次听闻“我经常做噩梦,这里是不是也有我的噩梦之力?”
搞不好还能看到梦里那些追了自己三百条街的怪物?
做梦时难以自控总也干不过,真想反虐回去。
“说不准。”血修罗抱着手臂,“噩梦之狱不止一个,多了去了,不然芸芸众生那么多噩梦之力,哪能承受得住。”
项海葵“有承受极限?”
血修罗“自然的,抵达承受极限之后,就会被天道清除掉,生出新的来。”
“会被清除掉??”一听这话,阿木变了脸色,“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一直找不到出去的路,留在这可能会随着一起湮灭?”
血修罗“应该是。”
绝代高手皱起眉头,朝项海葵抱了抱拳“对不起了,我们真以为这里只是蜃境……”
“不关你们的事。”项海葵会入内原本也不是为了救他们。
她也朝血修罗抱了抱拳“对不住了。”
血修罗摆摆手“你对不住我什么?是我需要谢你令我有机会来此,对我来说这里是宝地。”
项海葵瞧他从容淡定的模样,八成知道出去的办法。
果然,他挑着眉问“阴长黎,你知道出去的法子么?”
血修罗观察阴长黎,果然是术业有专攻,关于噩梦之狱的存在,这家伙明显也是第一次听说。
就连他自己都是步入渡劫,解封梦剑更高一层剑意时才知道的。
知道后曾试着寻找过,完全无法捕捉。
来此地,还真是得靠机缘巧合。
阴长黎思忖片刻“去找这片噩梦空间的伴生灵,噩梦之力既然是流进来的,那么一定有个流入通道,伴生灵应该会守着这个通道。”
他的确是第一次听说噩梦之狱,但得知原理之后,许多东西都是大同小异。
血修罗悻悻然,追问;“那你知道怎么找伴生灵吗?”
不等阴长黎回答,他将手中剑朝天空抛去。梦剑轰然散开,化为一堆五颜六色的弧光,向四面八方散去。
……
不知他是怎样确定的,开始追踪其中一道弧光。
项海葵则随阴长黎坐着一根玉笛上,追着血修罗跑。
这噩梦之狱山河颠倒,奇形怪状,项海葵看的目不暇接,心道世界之大,果然无奇不有。
“小葵。”阴长黎喊她。
“嗯?”她正打量下方一只怪物。
阴长黎默了默“可能要令你失望了,这里的气和我们世界里的类似……从通道出去后,应该不在隔壁三千界,我暂时无法带你回你的故乡。”
“总有办法的。”失望的确有一点,但项海葵此时好奇心正重。
“嗯。”
“那阿木和绝代高手分明是隔壁世界的,怎么会进来?”
“机缘吧,他俩不是从通道进来的,这里易进难出,若不是遇到你,若不是有修梦剑的血修罗,他俩会被困到死。”
阴长黎轻轻拍了一下项海葵的肩,“你仔细看那少年的飞行法器。”
他俩也在追着血修罗,绝代高手的飞行法器是片花瓣,阿木则骑在一只木隼背上。
项海葵“怎么了?”
阴长黎“听闻当年那位送宝物来的大佬,骑的也是木榫。”
项海葵微讶“可能是那位前辈的后人?”
阴长黎笑道“你瞧,这就是结个善缘的意义,不知何时便得了善果。”
项海葵睨他一眼“您终于肯承认人家是来扶贫做好事、不是来扔垃圾的了?”
阴长黎抿了抿唇。
项海葵晃晃腿“前辈,您知道您和失忆时的您,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她许久没提过“他”和“他”了,阴长黎以为她已经将两者融合“失忆时我的眼睛里只有你,现在还有其它。”
立刻强调,“可重要性并没有任何变化。”
项海葵明白。
她的确可以将两个老板合二为一了。
不是从现在的阴长黎身上,找到了更多奶狗老板的影子。
与此相反,奶狗老板的影子越来越少。
青涩少年总是会长大,变成一个狗男人。
但项海葵越来越多的,从阴长黎身上感受到了奶狗老板曾经对自己的爱。
体现在方方面面的细节之上,做不得假。
奶狗的表现形式更外放。
狗男人则更内敛。
但从本质上是一致的,她会体得到。
“不,是您失忆时善良的一塌糊涂,想问题简单又美好。我时刻都不敢离开您身边,生怕您被坏人骗走了。”项海葵低头看脚尖,“现在……”
“我……”
“不用解释。”项海葵都明白,“我不认为从前更好,但现在却是两个极端。”
阴长黎凝视她的侧脸“是什么让你产生这样的感慨?”
不会是“扶贫”和“扔垃圾”的猜测之故。
“我爹丢了神箭之力,您说他往后永远是普通人了。”项海葵道,“您连藏了那么久的秘密都不瞒我,在我爹丢失神箭之力的原因上却支支吾吾,看向我时,眼神有点可怜我……加上之前您问过不少关于我娘的事情……”
阴长黎明白她猜到了一些,怕她乱想反而更不好,索性道“你娘或者死于窃贼之手,或者她就是那个窃贼……”
听他讲完猜想,项海葵抬头“那么,有没有其他可能,我娘的死仅仅是正常的生老病死,我爹遭受打击之际,那“匣子”出现波动,有高人发觉,才被夺走的。”
“再或者根本不存在“窃贼”,我爹因为生下我,自然而然丧失了神箭之力。譬如你们山海鲲鹏族,生来是条鱼,繁衍过子女就会化为鸟,永远失去了在水中生存的能力。”
“可能性非常多不是吗?”
阴长黎“嗯”一声“是的,可能性很多。你说的我也都想过,只是挑了其中最有可能的……”
项海葵朝他歪了歪头“怎么就这两种最惨最苦逼的最有可能?”
“大概是……”阴长黎被她的目光盯的生出几分不自在,微微垂睫,“大概是见惯了。”
见惯杀人越货。
也见惯了美人计。
“但我觉着吧……”项海葵发现阴长黎自信之下,有时潜藏着蛮深的悲观。
他之所以认为这两种猜测最有可能,是因为这两种猜测对她造成的伤害最大。
他想着想着,连她日后的伤心痛苦都给安排上了。
明明还没影的事儿,却成为他一桩心事,堆积在心底。
这不是找罪受吗?
她生出几分趁机与他谈谈心的念头。
但她除了骂人特别利索,其他的语言表达能力都不行啊。
想的头秃,她放弃了“沟通技巧”,平铺直叙“其实您就是比较悲观,从前您失忆那会儿,我就发现了。”
阴长黎绷直脊背。
两人都是侧坐在玉笛上的,只隔了一个肩膀的距离,项海葵掰着手指头伸到他眼前“看到落叶离枝,您就开始伤悲春秋。瞧见湖里死了一只鸳鸯,您就在那感叹生离死别……”
阴长黎默默听着,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那像你,将另一只鸳鸯也宰掉,一锅炖了,吃的肚儿圆,还美其名曰让它们‘生死相随’,便是乐观了?”
项海葵愣了愣,恶狠狠道“我好心劝您,您怎么讥讽我!”
“没有。”阴长黎哭笑不得的摇头。
只是她突然提起,令他想起当时的事儿。
项海葵道“旁的我不知,反正我娘绝不会对我爹有所图谋。我那会儿年纪虽小,也是记事儿的。我娘就是那种最普通的居家小女人,因为家里穷,扣扣索索,精打细算,买菜时一毛钱……一个铜板都会和人讲半天。”
所以项海葵对项衡说起魔鬼城青霓魔君爱慕他时,项衡忽然就很惆怅的提及项海葵的母亲来。
无非是遗憾沈芸跟了他多少年,就穷了多少年。
“我可以跟您打个赌,我娘没问题。”
阴长黎忙不迭点头,不与她争论。
项海葵忽又拧着眉头道“您那个猜测还有一点我很难理解,我娘如果是某个邪魔物种,而我爹是支箭,怎么能生出我这种纯人类?”
两个不同物种,生出与他们都不沾边的第三类物种?
怕讲原理她听不懂,阴长黎举一个贴近她生活常识的例子“马和驴结合,生出的是骡子。”
项海葵一霎黑了脸,脚尖朝他脚踝踢去“会不会说话,怎么还骂人呢!”
……
几人在噩梦之狱飞了将近两个月,血修罗这只领头羊不愧常年游走于梦境,凭借风骚走位,能避开大半飞禽类怪物。
然而新奇感丧失之后,项海葵快要飞吐了。
血修罗终于开始降落,落在一片丛林外“伴生灵应该就住此地。”
“我觉着也是。”项海葵从高空俯瞰时,就看到了丛林正中一一连十几座气派恢弘的宫殿,宫殿外以及丛林方圆,到处都是巡逻的怪物,颇有规模和规矩。
看来伴生灵是将自己当君主了。
在这噩梦之狱,它还真是君主。
她询问几人“现在怎么说?咱们直接拜见,它应该不会将咱们送出去吧?”
噩梦之狱充斥着暴戾之气,总感觉着作为此地主人,伴生灵估计也不会多好说话。
绝代高手和阿木一声不吭,完全不刷一丁点儿存在感。在梦境里待了几十年,找不到出口便罢了,连是什么地方都没搞清楚,真是没脸发表任何意见。
血修罗一边擦拭着梦剑上的腐蚀物,一边道“通常都是先礼后兵,但我得提醒大家,这处噩梦之狱存在的时间应该很久了,伴生灵的力量不容小觑……”
“你想说你打不过。”阴长黎无情的揭露他的言外之意,“没什么好丢脸的,我也是第一次接触这种灵物,不确定能不能赢。”
休眠苏醒至今,他的修为恢复到九成。
没圆满之前,确实会少一分底气。
血修罗刚要讥讽他,又听他道“但与之战个平手,我认为问题应该不大。”
“还是别了,万一那厮是个硬茬子,打不过就玉石俱焚,可真要命了。咱们的目标只是出去,能不动手尽量别动手。”血修罗决定不给他表现的机会,“所以我的建议是,咱们偷偷潜入内,分散寻找,试试看能不能找到通道口。”
他抬臂遥遥指过去,“但最后排那座宫殿不要去,伴生灵在内。”
阴长黎颔首“它似乎元气大伤,正在闭关。”
血修罗“且闭关有一阵子了,咱们收敛点儿气息,估摸着不容易被它发现。”
阿木完全不知道他们怎么判断出来的“万一通道口就在它闭关的宫殿内呢?”
隔着重重怪兽守卫,项海葵眺望远方连成片的宫殿“那就是咱们运气不好,唯有动手了!”
阿木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希望咱们可以走大运。”
话是这样说,他从项海葵脸上压根儿没瞧见一点担忧,她的眼底甚至还浮现出不加遮掩的兴奋。
众人做出决定之后,阿木从腰间的布袋子里摸出一只木制蜈蚣,“一路都没帮上什么忙,我想,它可以派上用场。”
项海葵好奇的看着他将木蜈蚣放在地上,瞬间在地上钻了个洞。
等下去洞里,项海葵惊呆,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木蜈蚣已经在丛林边缘向中心宫殿挖出一条笔直的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