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她跟他依然坐在一起,可是天上,一颗星也没有。
她到底难过什么?
她有家人了啊,这明明是自己长久以来的愿望不是吗?
耳边依稀还回响着父亲那喜极而泣的哭声,苏乔感觉眼睛又开始变得湿润。
她吸了吸鼻子,倏地转头,对着时绪灿烂一笑。
“没有,我没有怪你,为什么怪你呢?你让我回到家,我有家人了,我很开心!真的,我超级开心的!”
时绪看了她数秒,眼睛终于弯了弯,伸手捏住她的脸,轻轻拧了拧,眼睛熠熠生辉,“我也很开心!”
苏乔拍开他的手,“疼,别捏!”
时绪笑嘻嘻地松了手,撑着手起身,蹲在她面前问:“快点洗澡睡觉吧,十分钟能搞定不?”
苏乔鼓了鼓颊,“不行。”
他点了点她的额心,“磨蹭。”
说着把人拉起身,大致跟她介绍了这间房里各样东西的摆放位置,见时间不早了,叮嘱几句走到门口,准备离开。
“你好好休息,义父明天肯定有很多话想跟你说,我们到时再好好谈。”
苏乔点头,准备关上门。
这时时绪清咳了声,指了个方向,“你看那里!”
苏乔立刻转头望去,视线正不知要落在哪件具体东西上时,脸颊一痛——
回过头来,捏了她脸的时绪对她从容一笑,随后长臂一勾,门板隔绝了视线,他关上了门。
苏乔怔怔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良久摸上自己的脸,嘴角翘了起来。
这样,也挺好的。
第二天。
天刚蒙蒙亮时,苏乔躺在柔软舒适的被窝里,迷迷糊糊听到房间外有说话声。
那是男人的声音,低沉的、悦耳的,压低嗓子说着什么。
原本还混沌的脑子立时清醒,苏乔睁大了眼睛,倏然坐起身。
第20章
苏乔猛地掀开被子,赤脚跑下床, 噔噔噔就跑到门口。
握住门把要开门时, 倏地一顿, 低头看了眼自己穿着的睡衣,跑到大衣柜前随手拿出一套衣服穿上, 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洗手间洗漱, 然后跑到房间门口, 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门外正在争执的几个男人同时一僵, 慢慢转过头来, 看见苏乔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他们,不约而同觉得有些尴尬。
昨晚家庭医生来看时在清,确定其身体并没有太大状况,开了些药,交待切记要保持平心静气、心情愉悦后,便离开了。
时在清服了药, 知道苏乔已经回房间休息, 按耐住自己满腔激动心情, 听从义子们的劝告,躺下休息,毕竟也有了年纪,近年来身体亏损得太过厉害,没多久,便睡熟了。
三兄弟轻手轻脚离开房间, 在大厅交谈了大半夜,天将亮时,才先后回到房间休息。
然而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睡下不久,时在清便醒了,他搬了一张椅子,来到苏乔房间门口,不进去也不出声,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守着。
三兄弟都不是睡懒觉的性子,习惯了晨起锻炼,于是当第一缕阳光洒在别墅上时,他们走出房间,便惊讶地发现时在清坐在乔乔房间门口,双手环在胸前,头不住地点,显然正在打瞌睡。
而刚刚苏乔听到的细微说话声,便是三人劝时在清回去休息,而他拒绝的说话声。
时在清哀怨地瞪了三人一眼,望向苏乔,脸上立时换成温柔笑脸,轻声说道:“是不是我们吵到你了?我们现在就走,你进去睡多一会儿吧。”
墙边放着一张椅子,苏乔略略一扫便知道怎么回事,见时在清眼下泛青,说话轻声细语,大气不敢出的样子,心狠狠被拧了下。
她拉开房间门,笑着走出来,“不是,我睡醒了,大家早安,有早餐吃吗?好饿呀。”
时在清即刻眼睛一亮,“有,我一早煮了粥,我们下楼去。”
时扬等人终于松了口气,大家往楼下走,很快在餐厅饭桌落坐。
餐桌并不大,长方形的桌子,可供六人坐,如今坐了五人,显得很充实。
桌子上摆着寻常的数样早餐小配菜,还有散发着热气的清香白粥,苏乔昨天后来被时绪拉着赶车赶飞机,也没有心情好好吃东西,如今肚子饿得不行,实在很想把食物一扫而光,可是……
抬头,一桌子的人全在看着自己。
苏乔暗叹了声,把筷子放下,望向坐在自己右手边的时在清,“您怎么不吃?”
时在清清咳一声,立刻执起筷子端起碗,“吃,现在吃,”说着扫了眼义子们,“你们也快点吃。”
见他真的喝了粥,苏乔莞尔一笑,端起碗吃了起来。
时在清吃了两口,忍不住把装着甜豆腐的小碟子往前推了推,接着,时扬把炒鸡蛋仁推了过来,时延和时绪也一样,餐桌上的配菜一时都推到她面前。
苏乔:“……”
心头涌出一阵又暖又涩的感觉,十分陌生,可是滋味还不错,苏乔在几个小碟子上各夹了几筷子,随即低下了头,认真地喝着粥。
时在清笑了笑,在她夹过的配菜里夹了一筷子,默默吃着。
一顿早餐,就在大家安安静静的进食间渡过了。
餐后,大家移步到客厅,几人似乎都有话想说,只是对上各自的目光,一时欲言又止。
苏乔见状,干脆大大方方先开了口:“昨晚没时间说话,今天大家都在这里,我有点疑问,想了解一下。”
时在清目光温和,点头,“你说。”
苏乔腼腆地笑了下,“因为事情实在很突然,我想问……你们不会认错人吧?”
昨晚她躺在床上想了很久,虽然找到家人很开心,可是心实在惶惶,像是悬在半空落不到实处,总觉得这一切不太真实。
时家明显是大贵之家,这样的人家丢了的女儿,真的是自己吗?
这话一出,空气一阵沉默。
时扬随即起身,走到一旁的柜子里拿出公文袋,从中取出一份鉴定文书,放在苏乔面前。
“事前没有经过你的同意,作了这份鉴定,希望你能谅解。”
这时时绪开声解释,“上一次你吃了花生过敏去医院验血时,我拿到血液样本,咳,还有头发,因为事情不太好解释,所以没跟你说。”
原来真的在不知不觉中,对方已经默默关注了自己许久,苏乔大致翻了翻报告,待看到最后的肯定双方存在亲子关系结论时,心中恍惚了一阵。
这一切都是真的。
时在清看着那张同妻子年轻时极为相像的面容,感叹道:“如果我能早点看见你,鉴定也不用做了,你跟你妈妈,长得实在一模一样。”
“你是不是觉得事情很突然?事实上我们已经找了你十年……”
十年前的夏天,时在清带着几个孩子一起去法国度假,说是度假,其实主要任务还是视察分公司业务,那时候时扬已经十八岁了,他性格沉稳内敛,时在清有意想培养他当继承人,是以将他带在身边手把手地教,八岁的乔乔便跟着十六岁的时延和十三岁的时绪一起到处玩。
那天有个商业晚宴,时在清带着他们去参加,席中,三个男孩子跟着义父在厅中同宾客闲聊,乔乔跟一群年龄相仿的孩子在庭院玩,原本好好的,变故却突然发生。
乔乔在跟着大家去了趟洗手间,就再也没回来。
一切毫无征兆,乔乔被绑架了。
那天晚上被绑架的不止乔乔一个人,但乔乔是唯一一个没找回来的孩子,时在清心力交瘁,用尽所有人脉找了黑白两道,最后终于得到绑架落脚地的讯息,可是不知是否走漏消息还是怎么回事,当他们随着警方赶去那个荒置的厂区时,一道冲天火光惊呆了众人。
厂区被大火包围,时在清他们疯了似地想冲进去,却被警方紧紧挡住,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火被扑灭,原地烧成一片狼籍。
绝望、无助、怨恨、悲痛等负面情绪在那一刻简直要撕碎他们的心,只是上天到底没有完全对他们关闭希望之门,在痛苦无助地等待了几天后,他们终于等来了警方并没有在其中找到乔乔的消息。
警方在烧毁的厂区里,能找到的只有几具烧成焦黑的尸体,不幸中的万幸是,经过DNA检测,并没有属于乔乔的残骸,不知是被烧得精光还是爆炸前就逃过一劫。
那一刻,他们激动得热泪盈眶,感谢上苍听到他们卑微的祈祷。
他们都固执地认为乔乔逃出生天,继续寻找。
这些年来,时扬时延时绪渐渐长大,也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开始用自己的人脉加入寻找当中,可是人海茫茫,找一个人如何容易。
偶尔遇到长相同乔乔相像的女孩子,他们总要盘查一番,但每每总是失望而归,时在清因为长年忧心,身体亏损得厉害,干脆留在瑞士静养,不再回国。
三兄弟仍继续寻找,但是像时扬这种理智派,经过这些年的现实打击,心中早已认定乔乔死在那场爆炸里,只是为了宽慰义父和兄弟,不敢泄漏自己的想法。
如今,看到重新归来的乔乔,时扬心中愧疚万分,他迫不及待想补偿他的妹妹。
“乔乔,这些年间还有一些琐碎事发生,但无关紧要,不提也罢,如今我们想知道,这些年来你过得如何?”
这话一出,苏乔便看到,时父以及三位兄长眼也不眨地看着自己,她偏了偏头,仔细回想小时候的事。
“我现在能想起来的最早记忆,是跟养父住在国外一个乡下小镇,我们在那里住了几个月,后来养父带我回国住进苏家,在云城上学,没什么特别的,两年前养父过世,我就跟苏奶奶住在一起。”
时在清早看过苏乔的资料,自然知道收养她的苏建良在两年前过世,如今听她说起小时候在国外住过,心中早已认定肯定是那人藏起她的乔乔,心中恨得不行,只可惜对方已经死了,不然一定要他付出代价!
他轻声问:“苏建良对你好吗?你在苏家过得好吗?”
苏乔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养父对我很好,还记得刚回国那时他想收养我,可是他未婚,不符合收养条件,他就去找人结了婚,领养我了之后才离的婚,这些年,养父一直没结婚,他也在帮我找家人,还有苏奶奶对我特别好。”
时在清心中有些不舒服,不太喜欢听到自己的女儿说苏建良的好话,他手上的资料显示,苏家有问题,不然苏奶奶的住院费怎么会让一名未成年的女孩子去负责?要知道苏建良明明还有一位大哥,家里开着公司,这样的小康之家为什么不负责钱务?
在他看来,苏乔不过是报喜不报忧,不愿意说那些不好的往事罢了。
时在清勉强笑笑,“回来了,以前的事就不提,以后爸爸不会让你过得那么辛苦,你只需要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就够了。”
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她,“你能喊我一声爸爸吗?”
这个男人以前,应当是叱咤风云的人物,然岁月无情,压弯了他的背脊,在他脸上刻下风霜,饶是如此,苏乔从他脸上依然可以辨出,他年轻时出色的容貌。
他的脸型跟自己很像,他笑起来眼睛像月儿微微弯,这些,都跟自己一样。
原来这就是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从今天起,她也有家人了。
苏乔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名名为她父亲的男人,缓缓起身,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爸爸,我回来了。”
时在清眼睛湿润,抱着女儿柔软的身子不敢用力,只在她后背轻轻拍着安抚,哑声道:“好,好,乔乔回来了,我们一家人总算团聚,一会儿我带你去见你妈妈。”
苏乔点头,吸了吸鼻子,瞥见站在自己身边的时绪,不知想到什么,问道:“所以我的名字叫什么?时乔么?”
她的话一出,时绪立刻噗嗤一笑,一点也不忌惮时在清在场,直接伸手在她头上用力揉着。
“哈哈哈……你放心,你不是石桥,也不是纸桥,至于你叫什么,你难道还听不出来?”他将手拿开,见苏乔一脸呆呆的,忍不住在她脸上轻捏,“你就叫乔乔啊。”
呜,苏乔捂着脸,心想哪有人就叫乔乔。
“阿绪!不要欺负乔乔!”
时扬一把拍开他的手,没好气地瞪着他,“多大的人了,怎么老跟小时候一样动手动脚的。”
时延更干脆,直接把苏乔拉到身后,用身体挡住时绪。
见到几个孩子的互动,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时在清心头不禁浮起万千感慨,忍着喉间的酸意笑道:“你叫乔乔,你跟你妈妈姓。”
苏乔:“……”
还真的叫乔乔,这名字是不是起得太不走心了?
随着时父来到卧室,时在清将她带到卧室一扇墙边,一幅大尺寸照片映入眼底,照片中那名年轻女人跟自己极为相像的面容让她惊诧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