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村?杨天他印象深刻,他们仪水县特供稻米种植之地,以后搞不好会成为他们仪水县的骄傲。
杨天所预想的没错,大兴村特供稻米在以后真的成为了仪水县的一张名片。但最出名的却不是它,而是周徽嵐在大兴村的实验基地。
但这是后话了,且不提它。
杨天听到赵和平提到周预,他回想了一下,似乎将人对上号了,那个老头?
这人他是有印象的,这还是他刚新官上任那会的事了。
他前任在任上时推广种果树创收项目,仪水县有一批农民响应了局里的号召,种植黑枣。哪知这黑枣树苗没有选择好,导致果农种出来的黑枣品质太差。果农血本无归,自然要来局里讨个说法。
他的前任当时因为经济问题下课了,于是这个问题在他刚上任时就摆在了眼前,成为他上任后面临的第一个难题。
其实这是前任的锅,但老百姓可不管这个,就认准了农业局。他只能绞尽脑汁组织人员来解决这个问题,会议开了一个又一个。
当时并没有太好的办法,甚至连补偿都只是酌情的适当的,没办法承担果农全部的损失,那点补偿对果农而言完全是杯水车薪,果农很难接受。后来他们还提供的另一个办法,就是农业局无偿提供另一批树苗,作为弥补。
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果农对于第二个方案更是不敢答应。补偿只是少数人领了,更多的是没有接受,这事就暂时搁置了。
杨天回想了一下周预的表现,他当时算是属于有理有据,比较冷静不闹腾的那一挂人。
“他来的目的是?”
“他打了个报告上来,述说了他们的诉求。他们想要一批能结出优质的柿子的果树树枝,要的量有点大,希望我们农业局能出面帮忙调度,期间产生的费用他们愿意自行承担。”
杨天问道,“他们要多少?”
秘书报了一个数。
杨天低头思索,这柿子树树枝不值钱,人工也好说,关键是运输贵。
“有没有问问,他们要这柿子树枝是想做什么?”
“听说他是想将黑枣林改造成柿子林。”
“就用这柿子树枝?”
“应该是吧?说是用什么嫁接技术。”
“他递交的材料在哪,我看看。”
看完之后,杨天低头沉思,大兴村是一个创造奇迹的村子,或许他可以试一试?
“让人通知周预,我要亲自和他谈一谈。”如果这个法子可行,那作用可就大了,远的不说,至少前任遗留的历史问题就能解决掉了嘛。
打米饼打米饼咯——
小孩子的欢呼雀跃声在村头村尾响起。
越是临近过年,年味越浓,在五叔公家忙碌着山上的黑枣林的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货了,其中的米饼是必不可少的。
进入腊月之后,家家户户就开始做前期的准备工作了。将糯米用小火炒制之后才拿去辗成粉末,回来后要放妥善放置,不能受潮,但太干燥也不行,所以许多人会选择往放米粉袋子里埋两截削了皮并剖开的竹蔗,润一润这干燥的米粉。
米饼算是孩子们年前年后为数不多的零食之一。
有些珍惜的人家,能将米饼留到五六月,那时候能拿出一个来哄孩子,那孩子必能成为全村娃儿们最羡慕的存在。但一般家庭是留不到那个时候的,到了三月份过年的油水消了,又恰遇青黄不接的时候,这些饼子就要被孩子们给霍霍完。
这日董荷花过来向李桂香借饼印模具,她家今天打饼。来帮忙的人挺多,她家的十个饼印不大够用,来和李桂香借也是因为他们家的饼印图案十分优雅精美,这套饼印在他们村很少见。
前些日子董荷花就打过招呼,所以一听她的来意,李桂香就道,“你等等,我去拿给你。”
“我来帮你。”
没多久,两妯娌就出来了,董荷花手里多了两摞饼印。
“大嫂,阿郢发的红糖下来的正是时候,我家准备了二十斤米来打米饼,之前家里准备的都是白糖,现在加上五斤红糖,熬出来的糖汁儿是足够了。对了,你家准备啥时候开始打米饼?”
李桂香在后面回道,“我琢磨着也是这两天就着手了。”
“那行,到时我带我儿媳来帮忙。”
“行,你先家去吧,我知道你这会肯定忙得很,等我吃口饭,完了我就过去帮忙。”
“还是嫂子了解情况,那我就不多说了。”说完她风风火火地往外走,临走前,董荷花还交待,“惠兰思恬,一会你们娘俩过去吃饼啊。”
“惠兰、思恬,你们觉得咱们是明天开始还是后天”李桂香拿不准主意。
“妈,明天打饼吧,后来我要去一趟省城,正好给人带点过去。”
“行,那就明天!”李桂香拍板。
李桂香中午过去,一直忙到下午五点才回来。
她回到家的时候,家里已经烧好了可口的饭菜,她端起饭碗就能吃。吃完饭,女儿还给她打了水洗脚。因为明天要打三十斤饼子,估计得忙和一天,她和老头子早早就躺下了。盖着暖和的被子,听着女儿和外孙女在屋外轻声喁喁的谈话声,她安心地闭上眼睛,这日子踏实的让她做梦都笑醒。
翌日,家里四人早早就起了,各自忙碌开来。
周父帮忙熬糖。其余三人,周母负责调馅,一种是碎花生芝麻糖馅,另一种腊肉拌冬瓜糖馅,这个需要手熟,别的人干不来。而周徽嵐和周思恬负责将要用到的饼印簸箕等工具用热水洗刷干净,并用干净的布抹干净了备用。
等他们将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的时候,就有人陆续地到了。都知道周徽嵐家今儿个要打二十斤米粉的饼子,相熟的人家吃过早饭之后就过来帮忙了。
“婶子,我们过来帮忙。”这是周郢媳妇和周祈老婆。
“欢迎欢迎。”
“善奶奶,我奶让我和我妹来给您帮忙。”这是五叔公家的,大人们都去山上干活了,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留在家做点家务活,她们过来帮忙想必是得了大人的交待了。
“快进来快进来。”看着眼前两位怯生生的丫头,李桂香让了让,心里暗暗摇头,五叔一家子向来都这样,你对我好一分,我非得回报至少一分才安心。
“婶子,我带俩干活利索的小辈来帮忙。”
这是王氏族长老婆,她特意从族里挑了两人来帮忙。
“你太客气了,快请进。”
“婶子——”这是大成媳妇,她穿着干净的衣裳,站在门口笑得腼腆。
李桂香一阵无力,“你怎么也来了?”
“大成让我来的,他觉着我力气大,擀饼子快,说今儿大棚的事儿他包了,让我过来帮忙。”
“那进来吧。”
……
陆陆续续的,竟然来了十来个手脚麻利的媳妇,周徽嵐不得不另支了一张桌子。
这么多人,李桂香都惊着了。
这情况连周徽嵐都始料未及,同时她也很清楚她们所为何来,这样朴实又直白的感谢,让人哭笑不得之余,心里不免泛起淡淡的感动。
刚开始干活时,大家都有点拘谨,气氛也有点沉闷。
周徽嵐笑了笑,道,“我看大家都不说话,那由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吧。”
“行啊。”郢嫂子和周徽嵐比较熟,当下爽朗地应道。
周徽嵐想了想,决定给她们讲个美人鱼的故事。
这次来的还以小姑娘和年轻媳妇为主,说实话,这些人中周氏的姑娘们还好,至少都上过几年级,嫁进来的小媳妇儿,读过书的很少。什么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她们根本听都没听过,所以周徽嵐的故事很快就让大家听得入了迷。
大家耳朵也竖得高高的,手里的活计那是一点儿也没耽搁。
人多力量大,加上来的人都不是偷奸耍滑之辈,那出饼的速度和流水线有得一拼。
负责烤饼的周父周母周思恬三人就有点忙得不可开交。
而周徽嵐就不行了,一心二用之后,要么干活慢了两拍,要么就就是故事讲着讲着就停顿了下来。
等她再次因为擀饼子停顿下来的时候,郢嫂子‘忍无可忍’,“惠兰,活你别干了,我们给你包圆了,然后你就专心给我们讲故事,大家说好不好?”
郢嫂子话音一落,有人大声应好,有人腼腆地轻轻点头附和。
这下好了,周徽嵐被赶下桌子,她也不以为意,决定给他们讲故事之余,顺便在旁边做个策应的,里里外外干着协调的事。比如这边的饼印子里的花纹被粘住了,由她来用刀子挑开:有人袖子落下来了,她帮忙卷一卷:有人头发滑落了,她帮忙给绑一下……
周徽嵐刚做这事时,有人惊着了。但和周徽嵐对视的一刹那,她眼中的温和和安抚让她们不再大惊小怪。而且周徽嵐做多了,她们慢慢的就习惯了。
等周徽嵐讲完的时候,大家仍旧意犹未尽。
“太好听了,再讲一个吧?”有人小小声地提议。
其他人也都眼巴巴地看着她。
郢嫂子笑得前俯后仰,“都是一群脸皮子薄的,惠兰,你看?”
周徽嵐也笑了,从善如流地道,“那行,我就再讲一个。”
“太好了!”有人忍不住喊了一声。
紧接着,周徽嵐给她们讲了一个灰姑娘的故事。她一直都觉得灰姑娘这故事讲好了,还挺跌宕起伏吸引人的。
果然,大家的注意力又被故事吸引住了。
其实大家对周惠兰都挺好奇的,只是她不喜欢串门,要么就是呆在实验室里要么就是去大棚,和她们交集不多,很多时候就是点头之交混了个脸熟的那种而已。
但周徽嵐从她归来之后,给她们的印象,却很深刻。
不管是她与韩海一家斗智斗勇据理力争时的冷静自持,还是每逢族里有大事她挺身而出不畏人言的凛然,或者她一个女人驾驶着打田机在水田里飞驰的洒脱,或者她坐在庭院里与省市级领导商议事情时不卑不亢的态度,甚至怒斥吴氏背信弃义时的冷酷,每一个场面都深深地震撼着她们,叫她们激动万分,叫她们印象深刻。同为女人,她似乎活出了另一种样子,她们内心深处梦想中的样子。
现在近距离接触之后,才知道她这人没有架子,挺好说话的。
说完两个故事,最初的破冰阶段完成,接着大家有说有笑地聊起了别的事,也没再逮着周徽嵐给她们讲故事了。
随着一团团的米粉和馅变成一个个饼子,随着饼子一摞摞堆满一个个箩筐,原本预计要忙碌一天的活计,下午就忙完了。
不仅如此,她们还帮忙做了清理,非常贴心。
忙完之后,她们就要走,被周母和周徽嵐硬是拦下了,没有让人忙和了一天还饿着肚子回去的道理。
所以她刚才趁着她们忙碌的时候,煮了一大锅淡水螺瘦肉粥。那螺蛳就是那天去山上挖毛桃树的时候拣的那些,这几日一直忙,都没时间把它们吃进肚子里。弄好了,也是一锅拿得出手的待客的菜肴了,且粥里不止有螺肉,她还往粥里切了一些一斤的瘦肉丁,放了不少姜沫,起锅的时候还撒了一把细葱段。
青青白白的粥,鲜香软糯,看着就让人非常有食欲,配上两碟自家积的酸菜,还有两碟满满的烤好的米饼子,几乎每个人都忍不住吃了个饱。
最后,周徽嵐和周母一起,将众人送走。
轮到最后一位的时候,那位身材娇小的少妇看着周徽嵐说,“惠兰,我挺喜欢你的,咱们做朋友吧?”
闻言,周徽嵐微微吃惊。在农村,很少有人这么直白地表达自己的诉求的,很多人都是含蓄的迂回的别扭的。
眼前这位是她来到这里之后遇到的第一位。而且她注意到,眼前这位是她刚刚帮忙绑过头发的?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啦。等春耕的时候,我来帮你插田啊。”
周徽嵐讶异过后,点了点头,“好啊。”她注意到她松了一口气后脸上漾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周徽嵐觉得好笑,原来那么主动的人暗地里也在担忧吗?
“对了,我叫周杏,你要记得啊。”说着,人就一溜烟跑掉了。
往回走的时候,李桂香难免说起周杏,“周杏这孩子不错,诶,说起来也是个命苦的……”
从周母那里,周徽嵐对周杏这个人有了大致的了解。她今年三十三,比她小几岁。嫁人后因为婆媳问题流过一胎,后来一直没再怀上。婆家那边容不得她,她丈夫婚前看着是个软和的,实际就是个窝囊的,护不住她,任由她被夫家人糟践。后来是她爸妈忍无可忍,将她带了回家。
回来后没多久,她爸妈做主分了家,将三个成了家的儿子都分了出去,仅留女儿和他们一块儿吃住。就这么过了几年到了现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