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场的人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并不说话。
最终她只能叹息着,开始结款。第一批结款的对象是工人。对此供应声和甲方代表们都没意见。
海威手底下近两百号员工,月平均工资在四五十。关键是,她二哥为了帐面资金好看,压了工人的工资。这些工人少则压了一个月,多则压了四五个月了。可想而知,发工资的压力多大。
她这次一共发下去四万八千九百六十四块七毛。
这还只是小头。
解决完了工人这边,剩下的两波人,谁也不想让谁。都知道海威资金吃紧,给供应商结了款,那肯定就没办法解决另一处的问题的。
面对这两波人,韩惠竹实话实说,海威此时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韩惠竹给了对方两个选择。
因为他们所有的合作关系和合作行为尚在合约期内,海威并无任何违约行为,没有逾期不结款,也没有逾期不交付。
第一个选择就是,他们可以申请冻结海威以及她二哥韩海名下的资产做为保障,到时如果他们没办法力挽狂澜,那就进入破产清算,他们能分到多少就看法院怎么判。第二个选择或者给她一个月的时间,让她努力筹集资金,然后再统一给大家结款。
市政府那边也派了代表前来,其他工程的甲方代表都看向市政府这边。
政府代表这边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直接要求海威这边原路退回先前他们预支的工程款项,然后双方合同作废。
政府代表这边拳头大,韩惠竹认,直接退款。
拿到了钱,政府代表就起身离开了。
其他人跃跃欲试,但韩惠竹也不是吃素的。
对于签定了合约尚未动工的工程,退是可以,但算他们违约,要收预收款百分之十的违约金。如果他们同意她就退。
至于已经动工在建设的工程,因为还没有到交付期限,退款是不可能的,她答应一个月后会给出相应的双方都能接受的解决办法。
有人宁可赔违约金也要退款,有些人看到了海威表现出来的强有力的实力,决定再等等。反正他们知道韩惠竹是在妇联上班,她丈夫在市政府,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才处理完海威的事,她和父亲回到家,就迎来母亲的哭诉,在他们处理海威的这段时间,她二嫂带着林家人将先前她二哥买的新车开走了。
“她还说什么陪着你二哥奋斗了那么多年,只要这辆新车已经是便宜我们韩家了,其他的,她就不要了。阿竹,现在怎么办啊?”
家里没有能用的人,这是韩海出事后韩国惠竹最深的感触。
面对母亲的哭诉,韩惠竹感觉到疲惫,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力不从心的感觉了。她重生之后,二十年来,从来都是顺风顺水的,她以为这一辈子都会这样顺当下去,甚至越走越高。没想到啊,一着不慎,迎来的却是分崩离析的局面。
“你二嫂还说既然共不了富贵,那就别怪她在患难的时候抽身离开。你们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家对她还不够好吗?好东西吃着好衣掌穿着好车开着,风光体面……”
徐秋兰说这些话时怎么不想想她儿子被抓之前夫妻俩为着那辆淘汰下来的二手车还闹了一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韩惠竹道,“车子我们必须拿回来!”
她二哥那辆新车是桑塔纳,落地价二十万。
现在资金缺口那么大,韩惠竹是不可能让她二嫂白白拿走新车的。
她二哥的第一辆车是拉达,并不如何值钱,新车五万,二手车就更少了。想到之前她二嫂竟然为了这辆车和家里闹,韩惠竹心里觉得悲哀。
韩家人也觉得那辆新车应该要回来。
于是这日,韩家这边纠结了一些亲戚,气势汹汹地到了韩二嫂娘家林家。
韩家和林家的交涉并不顺利。
韩家给了韩二嫂林巧贞两个选择,要么就把车退回来,她之前拿走存折上的钱他们韩家就不计较了,她不想和韩海过的话可以离婚。
要么就回去,等把海威的所有账都清了,还剩下的钱,就都给她,算是她陪着同甘共苦的补偿。同样,她想离婚,他们韩家也同意。
韩二嫂不上当,直接反威胁韩惠竹,如果他们韩家敢硬将车子抢走,她就去做证,证实当年周惠兰被卖至边远山村一事乃韩海所为。
她这一威胁,直接让徐秋兰跳脚,直骂她毒妇。
韩二嫂觉得跟着韩海二十多年,只拿这些都觉得便宜韩家了,韩家还想威胁她?二选一?她一个都不选!这两个选择都是让她把到手的东西给出去,她没那么傻。
韩海那样,即使能出来也得脱层皮。
说实话,这些年和韩海的感情也就一般。所以他这次能不能脱身,过了最初的惊和忧,想明白后,韩二嫂并没有心急如焚的感觉了。
她妈说得对,她今年四十多了,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至于两个孩子,她想争取一个。儿子她是不想了,韩家肯定不会给的,如果女儿愿意跟她,那再好不过。如果不愿意,大不了她再嫁再生一个!
韩惠竹这才意识到她二嫂对她二哥已经不在意了,并且已经和韩家离了心。
最后韩惠竹这边只能拿不答应离婚为把柄,威胁她吐出一部分钱财,否则他们韩家这边不答应离婚,那么最终海威那边产生的债务基于夫妻平摊的原则,会有一半落在她头上。
徐秋兰在一旁叫嚣着就这么干,他们就拖着,看谁拖得过谁。
韩二嫂林巧贞冷笑,“拖吧,你们尽管拖着,大不了我就等韩海的罪名判决下来,再请到法院请求强制离婚。到时我一样能走出你们韩家这个泥沼,你也别想将那些债务落到我头上。”
韩惠竹心惊,她二嫂是个农村妇女,她本来想利用她二嫂对法律的一无所知诈她一诈,达到追回部分钱财的目的,却被她识破了。
离婚,特别是强制离婚,她敢说在这八十年代,几乎没有多少妇女听说过吧?她从何处知晓的?
看着她这副模样,韩二嫂莫名觉得解气,“韩惠竹,你自以为聪明,又怎知有人事事料在你之前。”
“那个教你和夫家做对的人是谁?”韩惠竹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林巧贞冲她翻了个白眼。
“二嫂,你不要执迷不悟了。咱们一起努力将二哥救出来,他出来之后,我一定好好说说他,让他以后好好待你。即使你不在意二哥,还有两个侄子侄女,你也不管了吗?”
林母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就怕她一时心软,又被夫家的人哄了回去。
林巧贞冲她妈摇了摇头,才转过头来说道,“韩惠竹,你何处再拿话骗我为你二哥为韩家付出了。我看透你们韩家人了!”至于孩子,再说吧……
徐秋兰见女儿好说歹说,她仍旧是那副死样子,她受不了了,她何时受过儿媳这样的气?“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不知羞耻,那些钱是你赚的吗你就拿?”
“妈!别骂了,我们回去!”
韩惠竹喝止了徐秋兰,她还看不出来吗?现在是他们韩家惹不起林巧贞!
韩惠竹喝止徐秋兰骂人的行为让林巧贞热泪盈眶,这一幕,在以前的韩家,她多想它发生啊,每次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被婆婆指着鼻子骂时,她多希望自己的丈夫或者小姑子能说一说她婆婆,可是没有,一次都没有。
相似的一次,还是韩海肚子饿了,不耐烦听到吵闹声才制止他妈的。
韩家人无功而返,反倒还在亲戚跟前大大地丢了一次脸。徐秋兰最好面子,她受不了这个,回去就病倒了。
这些消息一一反馈回到挚郢工程集团办事处,被周徽嵐和周郢所知晓。
“我还以为韩惠竹抽走了海威的资金,是想独吞呢,想不到她还有点脑子和能力,暂时止住了海威的崩势。”周郢扼腕。
韩惠竹毕竟是重生的,怎么可能会那么愚蠢,她真那样做的话,不仅自己会倒霉,还会牵连到钟树鸿。
周徽嵐说道,“干活吧,打铁还需自身硬,咱们想击败对手不能指望对手自己犯蠢来实现。”
周郢点头,确实应该干活了,海威全面停工,他们被迫扔出来的一些工程,他们挚郢可以接手嘛。
稍晚,周徽嵐收到周思恬的电报,周思恬将韩惠竹给她打电话叫她回去一趟却被她拒绝了的事告诉了周徽嵐,并提醒她,韩惠竹有可能也给她弟弟钟国栋打了电话。
看了一眼电报,周徽嵐淡淡地笑了笑,便丢开了。
第44章
这日,治化市日报报道了一则消息。
仪水县海威工程集团总经理韩海因涉嫌用墨暴势力扰乱经济秩序被捕。随着韩海的被捕,海威发生动荡,高管不知所踪,拖欠员工工资不发,疑似资不抵债等消息的曝光,旗下工人及员工、其合作伙伴原料供应商及其项目合作工程业主甲方代表聚集海威办事处声讨说法……
但目前来看,海威目前只能解决小部分的问题,还遗留着非常严峻的难关和问题亟待克服和解决。
报道最后的结语是:海威,这一仪水县的明星私企,它的未来是度过了难关重新起航,还是就此沉沦不复存在?它的未来,让我们拭目以待。
看到报纸上的报导,韩惠竹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
韩惠竹狠狠地抓了一把头发,然后转过头来问韩波,“大哥,那天不是让你给记者送红包了吗?”
韩波呐呐,“红包我给了的。”
韩惠竹很想问他,那怎么还通篇都是海威的负面报道?
报道也可以,多点正面的,多点善意,多站在海威的角度来说话,也成啊,比如哪怕报道她代表海威在积极地解决问题的态度也可以啊。
无人可用,韩惠竹再次深切地感觉到了这一点。
之前她二哥还在的时候,不管她吩咐什么事,总能顺利完成,就比如这件事,如果这事交给她二哥来办,肯定是圆圆满满的。
现在她爸她大哥给她的感觉就是,没成长起来。之前顺风顺水,完全感觉不到这一点。
意识到这一点,韩惠竹觉得,要解决她二哥的事,真的就只能靠她,于是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处理后续的事,顺便将自己的想法道出。
“爸妈,我打算二哥这幢房子卖了。”
韩永福没有说话,他抽着旱烟,眉头深深皱起。
“卖了?不,不行。”徐秋兰下意识地反对,迎视着女儿迫人的视线,她哭着说,“这房子卖了我们住哪啊?”大兴村他们回不去,即使能回去她也不愿意,多丢人啊。
“住大哥大嫂那里。”韩惠竹一字一句地说道。
韩波夫妇二人对视了一眼,心有余悸。幸亏当初从大兴村搬出来后,他们咬咬牙把积蓄拿了出来,二弟和小妹也各资助了一些,买下了一套房子。而且买的时候他们考虑到两老有可能会不时地去小住,加上两个孩子是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都需要独立的房间,所以买的房子有点大。
现在看来,倒是庆幸极了。
韩惠竹继续说道,“不仅是这幢房子,二哥名下的铺面、车子以及所有保值的金子都要尽快变现。”让韩惠竹忧虑的是,即使卖了这些,资金仍旧有很大的缺口……
她说出这些话时,徐秋兰在低泣,“一定要这样吗?你二哥的事,哪有什么罪证确凿?比如周惠兰控诉你二哥的事,听起来像那么一回事又怎么样,他们没有证据,他们缺乏关键性的证据。为什么我们不能从这方面入手逼迫他们将你二哥放出来?那十年,冤案错案多了去了,难道公安就不会错吗?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散尽家财,还要低声下气地求人?”
听到这话,韩惠竹一愣,“……我想想,容我想想。”
徐秋兰焦急,想啥啊,有啥可犹豫的,他们家又不是没有对上过领导,当年的公社领导还不是被他们给弄下来了。
徐秋兰说的这事,是一件陈年旧事了。
叮咚叮咚,此时门铃被敲响。
门外有人来!意识到这点,韩永福等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起身。
此时的韩家人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韩惠竹揉着额头,“大哥,出去看看吧,能按铃的,应该不是那帮人。”
韩波出去,然后领回来一个风尘仆仆的人——钟国栋。
韩惠竹见到了钟国栋,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儿子,你终于回来了。”
“妈,情况很糟糕吗?”这么多年来,钟国栋第一次见到她这么憔悴。
韩惠竹点了点头,并不讳言,“很糟糕,刚才我和你外公他们商量着将你二舅舅名下的所有资产都变现了,来解决问题。或者都没办法解决得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钟国栋问。
韩惠竹沉默了半晌说道,“有,只要你二舅舅没事,公安局将他释放,那现在的困境便将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