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着黑眸笑了笑,大手摁在她的头顶,揉了揉发丝,然后落到她的眼前,遮住了她复杂的眸光。
“等我。”
“嗯。”
他拎着剑,迎向殷加行。
剑尖垂地,刮出令人战栗的“铮”音。
几步之后,两个男人向着对方发起了冲锋。
“锵——”
剑与戟交接,二人错身而过,一串火花自剑底掠至剑尖。
殷加行,的确不是泛泛之辈。
一次试探之!之后,双方心中都大致有数。
若是崔败拥有刚进入黄金之城时的实力,那么殷加行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但,殷加行设下了这奇阵,目的本就是最大限度地削弱崔败的实力。
如今此消彼长,他实力全盛,有坚甲在身,利器在手,已然占了上风。
吼声尚在,手中的戟已再度挥出杀意凛然的弧度,直袭崔败。
“锵——”剑戟相交。
殷加行恶毒地说道:“只管安心去死啊!等你死了,我把你的女人犒赏三军!看着她在小的们身下挣扎求饶,无望地呼救,那可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仿佛在响应他的号召一般,远处的几条暗巷之中,摇摇晃晃,再度走出一群翻着白眼,身躯僵硬的“人”。
鱼初月紧抿双唇,站在战局之外。
她知道,殷加行这是在故意扰乱崔败的心神。纵然如此,他那真情实感的刻毒,还是让她感觉到不寒而栗。
——
此刻并未揭穿他的身份。
她实在不明白,明明是殷加行欠她良多,做出那等天理难容的事情,他到底有什么资格,以什么身份对她表现出这样赤裸的恶毒恨意?
莫非在那掠夺者的世界,人性,本就是极恶的么?
若是当真落到了他的手上,她真的无法想象,会发生何等恐怖的事情。
崔败显然动了真怒,清冷声线之中,染上了一抹嗜血杀意:“我保证,你会死得很刺激。”
寒剑一撩,直取殷加行。
“呵,眼睛都红了呢。”殷加行狂笑着,用戟抵开了崔败的剑,道,“怎么,她真是你的逆鳞?行吧,践踏你的珍宝,让我感觉更有意思了,在把她扔给我麾下兵马享用之前,我就勉为其强,好好疼爱她一番吧!哈哈哈哈——”
鱼初月可没兴趣和他讲究君子之风。
在二人战斗的时候,她凝神盯着,时不时便在殷加行脚下凝出藤蔓陷阱,或是用实心的铁球砸他脚踝。
殷加行轻易避过。
鱼初月看得出,殷加行的战斗技巧!巧和经验极其丰富,这是个杀场中磨出来的强者。
不过,与崔败相比,仍是逊色许多。
殷加行凭的是技巧,以战斗技巧来精准地驾驭着手中的兵器,而崔败,则是长生子痛骂的那种‘天赋狗’,他本身,便像是剑。
剑就是他,他就是剑,剑在他的手中,是活的。
只见殷加行再一次险而又险地将身体折向后方,避过了削胸一剑。他倒跃一步,眸中寒芒闪烁,扬戟攻向崔败之时,暗处的异尸也摇晃着扑了出来,直袭鱼初月。
“大师兄,不必管我,我自能解决!”鱼初月扬声喊道。
她将手中的秀剑挥出了清越剑鸣,左手化出一面带刺的大盾,英勇无比地杀向群尸。
劈、砍、削、刺,时不时有石磨兜头砸下,处理掉近身的异尸。
她分明游刃有余,但那可恶的殷加行却一直假模假样地喊——
“好险,美人儿险些破相!”
——
“别弄坏了她,败我兴致!”
鱼初月不必回头,也知道崔败的心神必定乱了。
她现在其实也很乱。
明知情况危急,还是忍不住去想崔败刚才那句话——“教过你的,记得你会了。”
砍杀着这些异尸,她的眼前却不断晃过劫的样子。
与崔败的脸不住地重合。
不是说,脱凡入圣,才有劫身降临吗?
崔败他……
该不会……
心中已跃出一个答案。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杂乱的思绪,偏头喊道:“大师兄,别理他,我好得很!我还能再打一百个!”
惊鸿一瞥,崔败的身影,当真是像极了那个人。
她的心脏‘怦怦’直跳。他为什么……故意说这个?是想要她放宽心吗?
她这里的战线倒是暂时还稳得住,还有余力偏头去看他那边。
他想要速战速决。
不惜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很快,崔败和殷加行身上双双带了新伤!伤。
殷加行的戟刺穿了崔败左边肩,崔败的剑则在殷加行腹部制造了一个对穿的透明窟窿。
二人都狠,受了伤,一言不发,继续悍勇对撞。
为了在对手身上制造伤口,不惜拼上自己的血肉。
他弯起大拇指,勾去唇角溢出的血。
又一次两败俱伤的对轰。
殷加行露出了心口破绽,若崔败肯吃上一记贯身戟,便能将殷加行一剑穿心!
崔败一霎也没有犹豫,长剑如虹,直袭要害。
彼此紧缩成针尖的瞳仁,在对方眸中凝固。
杀意对撞,鲜血飞溅!
——
长剑刺入心房,发出令人愉快的渴血嗡鸣!
刺中了!
殷加行口中鲜血暴涌,踉跄退了两步,捂住心口的伤,直通通跪倒在地,狂妄狠戾的神情彻底凝滞。
崔败倒退一步,抽剑,长剑一旋,以剑尖拄地,撑住了身躯。
略微稳了稳身形之后,他反手削断透体而过的戟尖,握住胸前长柄,狠狠一拔,‘当啷’扔到一边。
鲜血喷出,他疾点胸前穴位,止住血,回眸望向鱼初月。
她仍在和异尸群缠斗,身材虽然娇小纤细,动作却异常凶狠凌厉,手起剑落,毫不留情。
崔败欣慰地眯了眯眼,唇畔浮起缥缈的笑容。
鱼初月感应到了他的注视,她心头一跳,急急偏头望向崔败。
只见他的白衣已彻底被鲜血浸透,胸口正中,豁然是一道近半尺长的可怕贯穿伤,他以剑拄地,望着她笑。
“崔败!”鱼初月呼吸都停了。
所有不祥预感,通通落到了实处。耳畔响起了蜂鸣声,她用力闭了闭眼,急急挥剑逼退了面前几具异尸,向他飞奔过去,一把搀住。
一看地上的断戟和穿心跪地的殷加行,鱼初月便明白了——崔败不惜两败俱伤,强杀殷加行。
他胸前的伤实在是太恐怖了。戟有矛尖,还有两柄‘井’!’字形的弯月侧刃,透体而过时削断了崔败的肋骨,他的胸腔整个塌陷下去,触目惊心。
她头晕目眩,语无伦次对他说道:“撑住,我带你出去,出到外面就好了,我有药,有灵气,我什么都有,你不要死。连你也不要丢下我……”
崔败闭了闭眼,满是鲜血的大手摁住了她的头:“胡说什么。死不了!”
“嗯嗯嗯!”她胡乱地点头,强打起精神,“我一定带你出去,放心,杀出去没问题的。”
他把剑拄在地上,示意她放心。
鱼初月神色微凝,郑重点点头,拎起剑,斩向殷加行。
一剑斩中了他的脖颈。
切入一半,剑势忽然凝滞。
“呵……呵呵呵……”低垂的头颅极慢极慢地抬了起来。
鱼初月不假思索,召出一只石磨,兜头砸了下去!
——
殷加行眯着眼,不紧不慢扬起一只手,向上一抓——能够砸扁异尸的石磨,被他轻易抓成了一蓬齑粉。
夹住剑刃的手轻轻一摔。
鱼初月身不由己,连人带剑摔了出去。
她撑着地面,稳住身形,抬头望去。
只见殷加行站了起来,心口的贯穿伤和断掉一半的脖颈处,缓缓涌动着金红的血,迅速替他修复伤势。
他可以使用圣人元血!
“好玩吗?”他呲着牙,笑了,“我觉得很有意思呢,一上来就捏死你们,那多没劲。先给你希望,再送你们无尽的绝望——功亏一篑的感觉如何?刺激不刺激呀?”
崔败以剑拄地,冷冷地盯着他。
鱼初月也急急退回崔败身边,横剑护住他。
“放心,我这个人,最讲信用,说了要刺激,便一定刺激得你们魂魄升天。”殷加行狞笑着,很变态地颤抖着双手,对着鱼初月虚虚地抓握。
几息之间,他的伤势已经复原。
不,准确地说,他其实根本就没有受过伤!
只见殷加行扬起双手,周围的地面沸腾起来,化作岩浆池,将猎物的退路彻底封死!
第67章 黄金城之战(下)
殷加行,不仅可以使用窃来的圣人元血,还可以使用磅礴的灵气!
“不可能。”鱼初月将崔败护在身后,横剑在身前,盯紧了步步逼近的仇敌,“禁制阵法,必有限制,绝不可能旁人灵气全无,你却丝毫不受影响。”
只见殷加行轻轻地笑着,身上铠甲融化,露出底下曳地黑长袍,一头黑发直直垂落,披散在身后。
他歪着头,笑了笑:“傻瓜,谁说这是阵。”
“那是什么。”鱼初月压低了眉眼。
“想知道啊?”殷加行温柔地笑了笑,“你乖乖躺下,伺候得我开心了,我便大发慈悲为你答疑解惑,嗯?”
蒙眼的黑布飘落在地上,露出底下那只沸腾着熔岩的眼睛。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
“来吧,哄得我开心了,我便可以暂时不把你扔给异尸,多留你与我快乐两日。”
就在他一边大放厥词,一边毫不设防地走近时,鱼初月蓄足了全力,侧身掠起,一剑当头斩下!
她能感觉到剑髓在嗡鸣震颤,它的战意,将她彻底点燃!
“呵……”
殷加行抬手抓向她的秀剑。
同一时刻,拄剑喘息的崔败也动了,他亦是爆发了全力,快得像一道红白闪电,一掠而至,令人头皮发麻的清越剑啸声一划而过,直斩殷加行腰腹。
殷加行已暴露了底牌,自然不会再假意受伤。
他一只手抓住了一把剑,很随意地一旋、一震。
鱼初月胸口如遭锤击,在那反震之力的冲击之下,身体摔出了十丈,一口鲜血难以抑制,从口中喷出。
她顾不上自己,急急偏头去找崔败。
他摔在不远处,仰面朝天,口中涌出大股鲜血,喘息声中夹着呛咳。
“崔败!”
她扑向他,跪坐在他身旁,将他的身体揽起来,搂在胸前。
“信……我。”他唇角微勾,吃力地冲她笑了笑。
鱼初月发现,他垂在一旁的手,握住了方才被他斩断的戟尖。
殷加行并没有着急过来收割他的猎物。
他的身后满是熔岩火光,映着他狞笑的脸,像个地狱中爬出来的烈焰恶鬼。
“啧,啧啧,只剩这点实力了吗?哈,天之骄子啊,怎么像条死狗一样,爬都爬不起来了?要道别么?急什么,崔败,你想死,没那么容易。我会用灵气吊着你的命,让你好好欣赏我是如何玩弄你的女人。你啊,与其无能地愤怒,不如趁着还能说话,与我聊点男人的话题?你,玩过几个女人?喜欢胖的还是瘦的?前还是后?”
他扬了扬长袖,周遭熔岩火光翻起十丈,像是在应和他的疯狂。
他歪歪地勾下头,笑:“呵……呵呵,没关系,什么姿势我都会试试,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玩不出来的。你的女人,看起来真美味。”
鱼初月垂下了眼睛。
身体本能地轻轻战栗。
不可能,她绝不会让自己落到这个恶魔的手上。
崔败也绝不会答应!
她和他的剑,都已被殷加行夺去,很随便地扔在他的脚边。
拿什么和他拼?
冷静……冷静……崔败说过,世间绝对不可能有这样逆天的阵法。若有,早就乱套了。
所以,真相到底是什么?
灵气不能用,灵气化物却可以带进来……
崔败忽然动了下。
“想动我的人,不可能。”他淡声道,“我的人,只有我能杀。”
“哈!哈哈哈哈!”殷加行捧腹大笑,笑得弯下了腰,“你?就凭你?就凭手都抬不起来的你?哈哈哈哈——”
鱼初月的目光却落到了崔败垂在身侧的那只手上。
那只手已藏到了袖中,手中握着断掉的戟尖,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