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还是老实穿中档牌子,大不了上淘宝,那些山寨爆款说不定还比原版好穿多了。她抚了一下裙摆,抓紧手里的铂金包,仰首挺胸走进办公楼,“我找法务部纪总,可以帮我打个电话吗?”
她在电梯间成功赶上简佩——还好,元黛真怕她到得晚了,简佩已把纪荭掐死,最近简佩勤练拳击,武力值大涨,不得不防。
“你放心。”电梯里,不等简佩发话,元黛先表态,“我绝对站你这边,今晚我们就把一切都说开。”
她已经给简佩留了话口,预备她来问,但简佩是真生气了,没听出元黛的潜台词,她将手机捏得很紧,疾步走进纪荭的办公室,一进去就把手机丢到纪荭办公桌上,“你什么意思?”
纪荭自然是知道她们上来的,说实话现代社会已经很难搞突然袭击了,不过大概对两人的来意有误解——简佩离婚后她们还没聚过,今天既然两人聚在一起去A市,回来得早,来接她一起去吃下午茶兼晚饭也很自然。她的眉毛一下高高地、责难地抬起来,视线跟着简佩的手机一起弹跳到地毯上,这才望向简佩,“佩佩,你疯啦?”
“好了。”
元黛紧赶慢赶,就是为了不让场面太难堪,她出来做中间人,“截图给你发过去了——收购的新闻都出来了,你装什么呢?”
纪荭不管媒体宣传那块,业务中心也不在美国,她还真不知道新闻已出来了,点开微信看了一眼,眉头先是一皱,旋即又松了开来,她若无其事地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怎么,你们不会以为我能泄密吧?”
就职务来说,纪荭肯定是知道这件事的,在收购之前她要出具法律意见书,甚至是组织尽职调查,至少也要联系投行,但她当然有保密义务——如果公事公办的话,是这个样子,简佩差点脱鞋去砸纪荭,“你现在倒装起来了?以前让我们——”
“佩佩!”
元黛赶紧拦住她,“你疯了?”
这是在格兰德公司!不是在私人场所,有些话甚至在私人场所都不能乱说!这可比新闻里的收购要更要紧得多,简佩虽生气,但还是控制住自己,只在元黛手臂后对纪荭怒目而视。
纪荭不以为忤,甚至别有深意地看了元黛一眼——‘我们’这个词真的用得不好,等于让纪荭知道她们私下有交流过这方面的事情。元黛由得她看,事实上她心里并非不气,纪荭凭什么这么高高在上?是,她代表了巨额资源,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真的是这个小团体的人上人了。
“有话好好说。”她维持着基本秩序,“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现在新闻都出来了,还有什么不好敞开说的?我先说我的看法,阿荭,我觉得这一次你过分了,佩佩,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因为答应了阿荭保密——”
简佩面露狐疑,纪荭第一次失去镇定,站起身望了窗外一眼,怒视元黛,元黛站得稳稳当当,抬高下巴和她对视片刻,这才露出一丝讽笑,转身附耳对简佩说,“阿荭有辗转注资沛宇,占股不少。”
这的确是决不能为第六人所知的秘密,尤其是在格兰德这样的地方,这件事敏感得可以让纪荭立刻丢掉工作,至少也是深陷漩涡,有她股份的工作室要被格兰德收购了——不用行内人,就是个小白都能嗅出内幕交易的味道,简佩吃惊得晃了一下,握住元黛手臂才稳住,她颤声说,“但是,她怎么敢——你早知道了?”
元黛迎着简佩的眼神,她并不怎么心虚,“我本来打算告诉你的,阿荭也同意,就是那天我约你一起吃饭——你自己叫了阿荭。”
简佩思索片刻,回忆后终于恍然大悟,她眼里一瞬间出现责怪,但很快淡去,哑声说,“难怪……”
像是她们这样的大律师,对彼此的关系绝不存在幻想,设身处地,如果简佩是元黛,恐怕也不会一门心思把这件事捅穿,这毕竟是夫妻间的事,又有如此复杂的利益和竞争,元黛肯冒风险,已是问心无愧,简佩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
她的思路和元黛也很像,几秒后看向纪荭,“你和他——”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纪荭连说三遍,甚至有些不耐烦,“完全是利益,只有利益——你一直问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你知道原因了?”
后一句话是对元黛说的,元黛哑然:这么说纪荭注资沛宇的动机再明白不过了,这就是一起典型的内幕交易。她肯定是知道了格兰德打算收购沛宇,这才抢先注资,打算分一杯羹。
当然,这违反了职业道德,不过话说回来,这世上80%的商业高管恐怕都不怎么清白,只能说纪荭特别大胆而已。事到如今她说服林天宇痛快离婚的原因也浮出水面:很简单,格兰德收购沛宇的决定就算不被提前泄漏,估计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这和融资完全不同,融资是给公司的,林天宇个人捞不到太多好处,可收购就意味着巨额现金套现,简佩就是圣人也不可能放过这笔共同财产。到时候两人要争夺公司的话,她投资沛宇的事极可能暴露——以简佩的厉害,很可能让纪荭一分钱好处都拿不到,甚至血本无归,毕竟这笔投资可是见不得人的!她当然有足够的动力极力说服林天宇早日离婚,这关系到她自己的利益能否及时兑现。
对三位女王来说,这些逻辑属于常识,她们都不用明着讨论,直接跳过这一步,简佩问,“你是在家过年的时候得的准信?”
“嗯,我马上就从家里回来了。在我看,其实这属于双赢。”纪荭说,她态度不算太理所当然,有点解释的味道——这是纪荭能表达出最大的友善了。“我很了解你,佩佩,这笔钱很大,你会动心的,说不定就不离婚了——可不离婚你能得到什么呢?钱你现在已经够了,再多一些也不会让你更开心,我觉得反而会让你看不起自己,毕竟你又一次没经受住考验,为了一些别的东西出卖了自由意志。”
这全然是歪理——可又确实不无道理,从某种扭曲的角度,元黛理解纪荭的内在逻辑,她问,“交易到底多大?”
“应该不到1B。”纪荭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
B是billion,也就是10亿,不到10亿,怎么看至少也在5亿以上了,简佩的脚又软了一下,过一会才从元黛支持的手臂里撑出来,她喃喃对元黛道一声谢,不过却还是坚定拒绝元黛示意继续扶着她的手。
到底还是介怀之前她知情不报的事,元黛暗叹一声,代简佩继续问,“我不理解,这道理你也明白啊,钱你已经够了——再多一些也不会让你更开心,阿荭,至于吗?至于做到这一步吗?”
纪荭眼底闪过一丝创痛,她说,“我和她不一样,她有家庭,有儿女——我什么都没有。”
她语气黯然,“那我就要有很多的钱。”
很多很多,多到能填补心底那个大洞的钱。
所以她为了钱什么都做,包括——好吧,元黛不能说她破坏了简佩的婚姻,这其中太多巧合。只能说纪荭把她们都列入了算式里,当做筹码推到桌上,开始她的游戏。她这样做,这样畸形地影响她们的生活,强调着自己的主导权,或者也是为了填补心底那个大洞,也是为了证明她手里还抓了点什么。
有那么一会儿,三个女人谁都没有再说话,简佩失魂落魄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大概她也知道纪荭说得并不是那么荒谬,她会为了钱动摇,这就更让她失落了。纪荭低头望着摊开的手掌心,元黛站在她们两人中间,刚才抱了简佩那么久,她的脚再支撑不住,度过最紧张的时刻,步履维艰地扶着桌子,找个沙发坐下。
窗外已是暮色逼人,血红的太阳在室内划出耀眼光斑,屋里暗下来,她们谁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三个人都像是黑暗中沉默的雕塑,等待有谁打破着窒息的凝固的寂静,屋外陆续有轻微的脚步声,法务们开始下班了,她们收入不如律师,但是幸福的,非诉律师从不可能在天黑之前下班。
“所以,这就是全部了?”
最终还是纪荭站起来开灯,又按下百叶窗,遮掉恼人的夕阳。她唇角又跃上一丝懒洋洋的、诡秘的微笑,“年纪大了啊——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了?我还以为必定要吵得很厉害呢。”
这争吵当然在她预料之中了——就算新闻来得再迟,就算简佩什么都不知道,格兰德要买沛宇,她不提前通风报信,简佩一样要大怒的。元黛度她语气,顺着说,“怎么,你还给自己准备了什么护身符不成?”
她也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上——当然程度没简佩那么重,但一样是需要补偿的受害者,这一点很重要。
简佩和纪荭都看了她一眼,简佩勾一下唇角,似有些乏力,还没力气对此做出反应,纪荭则很愉悦,元黛这是在给她搭台。
“当然,这些年来,我什么事没准备过后手?”
她意味深长地说,“我早说过,你们呀,都该跟我学着点——尤其是你,简佩,眼睛就只盯着男人的钱?林天宇的钱和你有什么关系,钱始终都是自己挣的花起来才安心。”
这话说得有点霸道,但两个大律师都很熟悉纪荭,她们对视了一眼,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身子——刚吵完架,这会儿,她们都有些脱出纪荭的掌控了,这正是纪女王所不能允许的,她该要丢点甜头出来,甜甜她们的嘴了。
而这种专注,这种近乎巴甫洛夫式的反应,也的确取悦了纪荭,她款款起身,走到办公桌前,这正是舞台的正中央。
“母公司收购沛宇,只是一系列大动作的前奏而已,这几年来,格兰德泰克和格兰德史密斯在大陆经营情况良好,母公司早有意愿正式入华。”
几乎是才开个头,元黛就猜到了下文,她的呼吸一下抽紧了,纪荭唇边微笑变得更深,她继续说,“通过收购一系列公司和专利,我们即将在明年正式成立大陆分公司——我已经通过决议,入华业务将由华锦和天成联合代理。Voi!”
联合代理!
参与到一系列收购案里!
元黛和简佩不禁又交换个眼色,都看出了彼此隐藏的亢奋,这颗糖可真够甜的,比百利甜更甜,比伏特加更上头,成千上万个计费工时、巨量的业务,巨量的提成,光鲜的履历……
这一切蒸腾出的香气如此甜美,纪荭的声音似乎都隔了一层。“在公司筹建以及收购完成后,集团会正式决定,该采用华锦还是天成作为自己的总顾问事务所……”
华灯初上,她的脸全沐浴在灯光下,笑容惬意而又有那么一丝嘲讽,“当然,你们也可以猜得到,对最终结果,我的参考意见很重要。”
“该做什么,你们心里都很清楚。”
刚被打乱的尊卑,被挣脱的网索,一把全被她收紧,在灯下,纪荭看起来真有那么一丝邪恶,她注视着两个神态局促的好友,愉快地说。
“——你们可以开始了。”
第44章 邀约
曲琮很喜欢新加坡。
她之前当然出过国,陪父母一道出国度假也算是出国的——当然,在曲妈妈口中,她是带孩子出去见见世面,不过在曲琮来看,她只算是母亲的一个人形皮包,新加坡算是她第一次独自来到异国他乡,可以在工作之余安排自己的时间,印随现象作祟,她自然很喜欢这个小小的花园国家。
喜欢的并不只是干净整洁的市容,还有马路两旁高高矗立的雨树,又或者是那颇富神秘色彩,搞到人紧紧张张的严刑峻法,曲琮真正喜欢的是新加坡的氛围,或者说她在新加坡时的气氛,华锦在当地的分所发展得不错,社交活动很多,培训生不接触太多实务,她有很多时间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跟着培训律师参加午餐会、品酒会,律所甚至为他们的游艇晚餐付费——当然,她们是赶上了律所招待老客户,但这种西化的氛围的确是S市不具备的,虽然S市已经是国内最洋派的城市,但说到做生意,人们总是很务实,也总是在和那些朴素的省份打交道。
“新加坡遍地都是生意,我们和全球港口都做生意。”分所负责招待他们的律师是本地华人,活脱脱就是《摘金奇缘》里走出来的富家公子,只除了没有那么电影范的周正,但别的几乎全一样,小麦肤色,米色衬衫和同色亚麻西裤,他家里也很有钱,在新加坡,家里没钱是学不了法律的,更别说出国留学。周律师很从容地给他们介绍华锦分所的业务范围,“我们主要从事海贸方面的工作,也对全球税务咨询有很强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