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黛不禁会心一笑,她正准备说呢,“那其实某种程度来说,这更造成资源浪费了——你一年能来这里住多久?让清洁工偷偷来这里开个Party,茶话会什么的,反而能让她获得快乐。”
“这大概就是金钱的特权吧,我想曹操铜雀春深锁二乔的时候大概也是有这样的快乐在。”简佩说,“哎,铜雀春深锁二乔这是史实还是后人的附会啊?”
“好像是史实吧,确实有铜雀台,而且曹操不就是□□爱好者吗?”
“铜雀台是有,但不是用来收藏美女的好吧,好像是军事建筑。铜雀台有遗址的,不知道你们去过没有,在邯郸那边。”
“没,这种古代台阁没什么可看的,黄鹤楼也一般。”
“那是你们没文化,体会不到那种追思古今的情怀,你们要去阳关和玉门关肯定也觉得无聊。”
“难道不无聊吗?沙漠里几个土堆子,你去过,告诉我你在上面的时候在想什么?”
虽然有人按时来清洁,但很久没住人,还是有很多地方需要收拾,三个人一边闲聊一边动手,虽然几乎都不做家事,但出差久了手脚也还算麻利,不至于一个床单都套不好,房间虽然多,但卧室少,就楼上两间卧室,纪荭自己睡一间,两个律师睡一间,其余的房间被布置成书房、健身房、影音室,在空间上是极度阔绰的,可是太久没人使用,透着荒芜的气息。起居室的灯都坏了,大家研究了很久才发现,跳闸不知多久了,是保险丝烧融了,纪荭关了总闸换保险丝,快手快脚,比换床单还利索。
“都是以前当学生的时候练出来的,在资本主义国家哪里叫得起工人,有点什么事还不都是自己来。”
“所以这样的国家就觉得结婚是有必要的,必须男女分工才方便,女的清洁房间,男的做点零碎的小活计什么的,国内就是人工太便宜,便利性都在吃人口红利。”元黛说,她也会换保险丝,但不是这种,“这房子有年头了吧,还用这么老旧的电闸,居然是要拧瓶子的,甚至连闸刀那一代都没更新上。”
“装修的时候没能重新布线,改不了这个,也就是看在是水泥建筑才买的,那种木房子更住不了人。”纪荭拍拍手上的灰,合拢电闸,简佩在楼上喊,“灯亮了!”
坐了这么久的飞机,大家都很疲倦,修好灯随便喝了点矿泉水就去睡了,倒正好度过时差,元黛第二天起来看手机,“都这么久了,还没信号。你有没有?”
简佩在她身边呻吟一声,懒洋洋地翻个身,“我好不想起啊————好久没睡得这么舒服了。”
元黛抄起小枕头打了她一下,“你有没有一点紧张感啊,你手机有信号吗?”
“还没哎,可能这里就是没信号,只能用Wifi的。”简佩抓起两个手机对照了一下,“我们到这里都自动跳接AT&T啊,在荒郊野外怎么会有信号呢,想多了。”
“那这不就更恐怖了,杀人灭口的好地方,而且亲友联系不上我们怕不是要急疯。”元黛跳下床去找纪荭要Wifi密码,连上以后收件箱和微信果然爆炸,这会儿是国内晚上九点多,也就是说,还在华锦那边常规工作时间。
“哎,理是这个理,我也觉得自己该连一下Wifi,起码和孩子们通个话什么的,但就是懒得动,总感觉很放松。”简佩大剌剌地瘫软着,冲门口的纪荭说,“按说该担心会不会被你灭口的,但现在太舒服了,感觉十几年没这么轻松过,死就死了吧,懒得反抗了。”
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足见是真的放下戒备,纪荭撇撇嘴说,“我可不会因为你放弃抵抗就心软的,昨晚已经连夜在山里挖好两个坑了。”
虽然嘴硬,但看得出来,她的气色也不错,那种根深蒂固的疲倦感似乎洗脱了一些,两个律师都笑了,她们三个人确实都有种感觉,虽然现在火已经烧到了眉毛,但这种说着无聊话题,闲散相处的短暂时光,确实让她们留恋又放松。
“饿死了,吃饭去,元黛,别回邮件了,事务所离开你一天又不会开不下去。”简佩说,不过她到底也打开Wifi,回了些微信信息——这个年纪,不可能完全任性,总是有那些责任要顾的。
“天宇找你没?”
忙完了,她们一起开车出去吃早午饭顺便买点日用品,小镇亚超蔬菜寥寥,纪荭买一大堆速冻食品,“不想做饭,晚上吃方便面吧。”
“——没找我,他还不知道我出国。”简佩一边挑紫甘蓝一边回答,“怎么了吗?”
“没。”元黛说,她皱了一下眉,快速回了几句信息,把手机塞到袋子里,“不知道我们要在这住多久。”
两个人都同时瞟了一眼满满的购物车,又交换了一个眼色——再放松也是有些忧心的,别的不说,工作就不支持她们玩失踪,不过现在当然不好深问,纪荭明显已有计划,就是在考验她们的信任,问多了也许她就下不了决心了。
“哎,你说我们老了以后是不是可以这样住在一起——就一栋别墅,一人一个房间,请个护工什么的,还有个保姆,做饭吃。”
回去的路上,元黛突发奇想,“如果没有保姆不能住这里,要自己做饭太麻烦了,有的话,就感觉还可以。就简简单单的,聊点铜雀台,蛮好的。”
“不行,这里太不方便了,国内找个地方还可以。这里四处都没有人的,万一出点什么事,开车都要好久,感觉住这里没什么安全感。”简佩表示反对,“昨晚我就想,要是有人从山里潜进来的话,一点感觉都没有的,不知道你以前一个人住这里的时候为什么不害怕。”
“我床头柜有枪啊,而且房子也有报警系统的。”纪荭说,她沉默一下,又讲,“这里其实是我最安心的住所,是我和我第一任丈夫一起买的,当时,我们也开玩笑说过你们说的话,老了以后,就在这里隐居。但其实他不怎么喜欢森林,是我想住在这里,我感觉在这里很安全,这里离人群很远,而且格先生不知道这里。”
这房子和她在S市买的公寓其实都起到一个效果,在元黛看来,纪荭总是在给自己寻找一个安心的藏身之所,就像是猫喜欢藏在狭小的纸箱里,小空间提供安全感。
她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并指出,“你的安全屋都没有太豪华,其实我想,你内心对物质的需求,也许没有你自己以为的那么多。”
纪荭不置可否,她淡淡地说,“也许吧——你别看微信了,国内都晚上十一点多了,有什么事那么要紧?”
元黛收起手机,“没什么,一点小事,我在交代小曲。”
她问,“一会我们回去干嘛?歇着吗?”
从语气就听得出来,其实她很期待歇着,简佩和纪荭都被逗笑了,纪荭说,“歇你妹啊,你飞十四个小时,就为了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吃点速冻披萨,关在野山里‘歇着’?那你刚才说我的那段话完全可以说你自己,你对物质的需求也绝对没你自己以为的那么多。”
这本是揶揄,但元黛却有些认真了,她说,“也许就是这样啊,说不定我们真的没有自己想得那样爱钱,不然,我们现在快乐个什么劲儿呢?”
简佩和纪荭都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她的感悟,过了一会,还是纪荭打破沉默。
“你会这么说只是因为你现在够有钱了,这套别墅虽然房子不值钱,但你昨晚睡的可是两千美金的床垫,三千美金的埃及棉床品。”她淡淡地讲,“还是别把自己想得太高尚了,我们是很爱钱的,也习惯了富有,没必要来个风景区就开始顿悟人生,弃浮华如鄙履,否定过去二十几年的自己。你才脱贫致富没几年呢。”
她的嘴巴确实是很毒的,简佩噗嗤一声,元黛讪讪然,她大概是真忘了睡在嘎吱作响的床垫上是什么感觉了。“不是……但这种也带不来什么快乐啊,只能说缺少了会有点烦恼吧,但至少我现在蛮开心的,可能我的快乐也需要一定的物质条件,但不一定只有在私人小岛上才能开心得起来对不对。”
纪荭笑了一下,她们一起把食物抱进厨房,元黛和简佩商量着归置好,转过身,纪荭已经抱出了她们带来的三台电脑。
“希望现在你们也能开心地干活吧。”她说,“我想,如果现在你在私人沙滩上,也许你熬夜的时候会更开心一些的。”
“这是——”元黛顾不得计较纪荭的刻薄,她把手按在电脑上,又惊又喜,其实也早猜到一点了。
“你以为就你们会留一手吗?”纪荭没好气,“律师的宿命,开始干活吧——今晚肯定得通宵了。”
她凉凉地说,“希望你们别被吓着。”
元黛和简佩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这固然是非常可喜的进展,但也意味着她们在这滩浑水中涉入更深,如果靠不了岸,汹涌的波涛,必将灭顶。
第109章 突发
“曲律,你知道老板到底是去波士顿出什么差吗?”
午饭时分,成少春跑过来和曲琮一起坐,正大光明打探元黛的隐私,“我觉得好奇怪啊,今年我们的项目都在国内,她陪客户回去开会也不应该这么久吧,这都已经四五天了,还不回来。”
“她在波士顿不一样批OA吗,总不至于影响你做事。”
对曲琮来说,噎成少春已成为习惯,成少春也怡然自得、毫不介意,似乎想和曲琮发展出亦敌亦友的宿敌关系,他说,“她是一样批,但对我们来说成本很高啊,本来加班就没完了,现在更是忙疯。还好对面老板也不在,不然要是客户不满意我们工作,事情又是一堆了。”
“我们都没抱怨,你代入感这么强的吗?”
曲琮又是一句呛回去——元黛出差的时候,对内容的把控不会那么仔细,基本就是盖章机器,工作小组负责人就不能和以前一样,标出疑惑部分请元黛决定,必须自己斟酌,这对他们的能力是个锻炼,但同时也意味着更大的压力。但最底层的小律师除了下班可能更晚一些,晚上无所事事地在律所磨洋工的时间更长一些之外,工作其实没有太受影响。成少春确实是有点儿没事找事了。
“你这是吃炸药包了啊?”成少春说,他托腮望着曲琮把一大杯冰咖啡往喉咙里倒,“不过我原谅你,人累疯了是没有理智的——这是你今天第三杯咖啡了,活真的有这么多吗?”
第一,曲琮本职工作活儿就挺多的,是可以让人抑郁的工作量,第二,她同时还在从事一份更繁重的工作,而且心理压力也很大,曲琮承认自己现在对成少春这种暗搓搓的试探很没有耐心,她瞟了成少春贼眉鼠眼的微笑,在心底提醒自己,这个死太监肯定是在试探什么,说不定他已经嗅到一些不对了,这才特意过来打探,毕竟,她的工作量没比同级的几个同事多太多,但最近摄入的咖啡量明显是几倍。
“我家里出了点事,”她说,“感情问题,你满意了吗?”
成少春当然发现不了什么不对,毕竟曲琮说得也是实话,他迅速燃起全新的兴趣,注意力完全被引开了,“怎么了呀!说说呗。”
如果在以前,曲琮是不会理他的,但她现在正在咖啡药效上,而且也想从成少春那里交换点消息,简单说了几句结婚问题,成少春比她还热心规划婚前财产、婚房装修,当然还有男方的收入前景,“那按照你们这边的条件,你明显比你男朋友能赚,男方开价低了呀,婚房婚车全包之外,要给你们彩礼的——你是不是独生女?”
得到曲琮肯定答复,他迅速计算出不一样的价码,“那彩礼给多少肯定都带回来的,不划算,你这个条件怎么样都吃亏,抻一下,最好么,叫他答应第一个孩子跟你姓曲,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拉倒。”
曲琮失笑说,“这是结婚,又不是买卖,哪有这样互相开条件的,生怕自己多出了一分钱,互相提防成这样还结什么婚。”
成少春就露出很懂的表情,虚虚按一下她的肩膀,“那你就还是不懂,婚姻其实就是一场买卖——别告诉我你还相信爱情。”
曲琮当然不会在这样的语气下承认自己还是个恋爱脑,她没说话,成少春用过来人的语气说道,“多听你妈妈的吧,妈妈不会害你的。”
他们在公事上互相竞争互相恶心,但律师之间彼此使绊子也很常见,有时候也会聚在一起吐槽所里,谈到私事,倒是没什么敌意,这番对话,似乎拉近了一丝两人的距离,成少春告诉曲琮他最近听到一些传言,“听说格兰德开始重新看我们的文本了,最近他们有问我们要一些很老的文件——但是他们老板和我们老板不都在波士顿吗?谁让他们来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