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电机的电量足够照明,但微波炉和烤箱用不了,格先生让司机去山下给她们买披萨,拿回来都冷了,元黛和简佩吃得很少,努力不露出恶心的表情,但还是被看出来了。——格先生全程旁观,竟没有倦意,反而兴趣十足。
他在看,表演当然就只能继续,吃完饭元黛想午睡一下,被纪荭叫停了,她强硬地说,“我们还是继续开会,好吗?越早完事儿,你们就能越早回家——你们都是有家的人,有人在等你们回去,对不对?现在停电了,他们联系不上你们也一定很担心,我们都要为家里人考虑。”
格先生在场,她有点儿学金主的范儿,语调故作文雅,威胁都是含而不露,可压迫力一点也不少,说到最后,她的语调往下压了一点,富有启发性,让人想入非非。
元黛冲口说,“正因为我们要为家人考虑——你真的知道你在要求我们做什么吗?阿荭?”
她说的是中文,格先生咳嗽了一下,纪荭偏过头为他低声翻译,元黛意识到这其实是个缺口——她们可以当着格先生的面用中文交流。
但纪荭没有用这个策略,所以最好是不要冒险,由她来主导,元黛现在反倒是担心简佩受到诱惑,用中文说出关键信息。但她不敢有表情上的异样,格先生就算听着纪荭的低语,眼神也没离开过她们,元黛丝毫不敢小看格先生,一丝破绽可能就会让整个局势翻转。格先生亲自从纽约过来波士顿乡下,已说明许多。
“说英文。”纪荭和格先生低语几句,转头面无表情地说,她们所有人心知肚明(只是在不同层次)的那层伪装开始破碎了。
“我就要说中文!”元黛抬高了音调,“我现在是在配合你表演吗?我和你吵架给大老板看?现在说的是我们之间的问题,你能不能给我们的友谊一点尊重,至少让我们三个人来决定这件事的走向,而不是让别人旁观?”
实际上大部分说辞她都在讲英文,但最初的那句中文让情绪的迸发显得更激烈,格先生的笑容变淡了,他漠然凝视着元黛,似是对挑衅的回应,元黛瑟缩了一下,纪荭在旁露出冷笑。
“我不认为你有讲条件的资格——听着,如果你是个清高的人,那么你一开始就不该做这一行,我不知道你现在还在矜持什么,你要做的只是为我搞定一个下属而已,你的助手曲琮,她才是我心中的关键人物。”她语速又快又急,“还有你,我要你前夫做的事情很离谱吗?不,我只是要几个名字和几篇论文而已,我们愿意为此付出上亿美元,我不知道我们在这里纠缠什么。”
她有些厌倦地拍着手掌,“坚持、底线、违法、职业道德——Come on!你们在我面前在装什么?开出你们的价钱来,可以吗?”
“但这并不只是钱的事!”简佩崩溃地说,泪珠从眼角滚滚而落,让她有一丝难堪,“而且这也不全是正义的事——你不可能永远欺骗全世界的,而到时候如果出事了呢?你我都知道,我们会被抛出去当替罪羔羊!你不可能用任何东西诓骗我去承担这样的风险,你也知道我有家人!”
纪荭唇角勾起了一丝笑意,她和格先生交换了一个眼神,格先生也微笑起来,他鼓励地拍了拍纪荭的手臂。
“我倒不会否认你的观点——确实,你我都知道,规矩如此,如果我们中有人会倒霉,一定是你们第一个。但你也知道,这只是有几率而已,最终一切仍然关乎价钱,是不是?如果没有出事的话,你能得到多少,你可以想象吗?你和你的家庭——就算出事了,那又如何?你早就赚够本了,他们能把你怎么样?进去几年你就可以出来了,剩下一切都不会有任何改变,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更何况,怎么会出事呢?”
纪荭灵活利用格先生,唇边扬起了恶魔般的笑意,她窃窃私语,“你都已经看到格先生了,难道还在怀疑我们的关系吗?连他都来了,你想想他拥有的权势,有他做靠山,又怎么会出事呢?”
她的两个律师朋友沉默了,彼此交换着不甘心的眼神,元黛说,“但是……这终究是不道德的,我们终究付出了代价——用成千上万的生命。”
她喃喃地说,“因为格乐素而死的可能就是你或我的亲人,你真的能明知这一点却还若无其事地活下去吗?”
“噢,我该说什么?”纪荭拍拍脑袋,做出受不了的样子,“欢迎来到成年人的世界?”
在她们针锋相对的论战中,始终没有人正面提到格乐素的名字,元黛话中出现的单词让格先生表情有些凝固,但很快,纪荭的话娱乐了他,他的肩背松弛下来,脸上重新挂上了微笑,元黛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暗呼厉害:这个老家伙,是真的时时刻刻保持警惕。想要从他嘴里骗出什么证据近乎不可能。
但她在情绪激动中,带出一个名字没什么大不了的,纪荭和简佩似乎都没感到不对,纪荭的笑容变得阴冷,她半开玩笑的语气也严肃起来,“我是说真的,你们两个,连格先生都来了,换个角度,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如果再不给我一个让人满意的答复,我向你保证,简佩。”
她双手按着茶几,倾身盯着简佩的双眼,“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成年人的世界。”
简佩和她目不转睛地对视十几秒,几度想要爆发,却都在边缘折返,她情绪的波动很容易就被其余人察觉——挣扎良久,她无奈地叹口气,垂头不再说话,但大家都明白——她已经被搞定了。
纪荭和格先生交换眼神,转向元黛的方向,她脸上多了一层光彩,已经知道自己胜券在握——只要突破了一个人,剩下一个很难再坚持住,无非是时间问题。
元黛不和她对视,垂头望着自己的指尖,仿佛还要困兽犹斗——她暗地里却长出一口气,为简佩点赞。纪荭会演她早知道,这也不稀奇,她没想到的是,简佩居然很有当演员的天赋。
接下来一切顺理成章,纪荭软硬兼施,逼元黛低头,格先生看了一出好戏,也很满意结局,他带三个女人去波士顿市中心吃晚饭,“中午你们吃得实在太寒酸了,今晚在体面的房子里好好休息吧。”
她们的行李已经被送到格先生位于市中心的豪宅中去,元黛始终很担忧简佩的笔记本电脑。她想问题应该不太大,格先生应该已对她们打消怀疑,没必要再私下检查电脑这样多此一举——但始终是有这样一种可能存在,这顿饭不用演她也吃得不怎么开心,这样反倒合理,刚下水的白手套本来就该如此心事重重。
格先生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对付这样的女人似乎驾轻就熟,有自己的套路,吃完晚饭,他又带她们去珠宝店。
“给女孩们挑些首饰,”他对经理讲——理所当然,他们拥有特殊待遇,经理亲自把他们带到VIP室。“人人有份,拿些好东西出来。”
这句话刚说出口,纪荭的脸色就微微一变。元黛的心也迅速往下沉去——如果她还抱有什么幻想的话,纪荭的反应也足以击碎她的逃避。
她和简佩交换一个眼神,简佩的表情也很难看——她们都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女孩了。
她们早知道成年人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第112章 声音
礼物当然是要收的,而且不能侮辱格先生的地位——如果格先生这样的大人物要给你买些好东西,你最后只要了一条四五千美元的锁骨链,这无异于是一种轻视。元黛和简佩不让格先生下不来台,说笑间让纪荭给她们挑选,纪荭为她们挑了两枚胸针,一两万美元,价格还算合适,她自己选了一对满钻的耳钉要贵些,六七万,但对格先生来说当然可以轻易负担得起。
“蝴蝶系列的我只有耳钉没有收集齐了。”她对格先生说,“但我也很喜欢那个小松鼠的胸针。”
她看中的那个松鼠胸针是玫瑰金为主体,设计简约,价格也便宜,大约只在六千美元上下,格先生笑着说,“我明白你的把戏,一旦你开始收集松鼠,接下来项链、戒指和耳环又来了,全是商家设计好的心理陷阱。”
“而我心甘情愿地中计。”纪荭理所应当地讲,她流露出一抹贪婪,“你知道,我就喜欢这些好东西——等我都收集好了,也许就需要一套更大的房子,能给我提供更多的保险箱了。”
格先生笑着对律师们指了指纪荭,“你们的朋友永远都不知道什么叫满足。”
事实上,元黛和简佩已经沦为表演中的配角,这个角色扮演起来是有些尴尬的,她们要学会掩藏尴尬、适时赔笑,而且不能表现得太抢眼,不能抢走纪荭的风头,当然元黛更不想吸引格先生的注意力,格先生喜欢用性来确认自己的权威,按元黛的判断,他对她们的兴趣并没有过分强烈,只看心情好坏,一念之间。
她浅笑着说,“有些人就是这样永远都很进取,Jas比我们两个都强。”
格先生的确喜欢野心勃勃的肉食系女人,如果元黛对自己拿到的珠宝很失望,甚至显示出对纪荭的不服气,也许他倒会对她另眼相看。但这会儿她这么驯服和讨好,格先生反而失去谈兴,笑一笑转向纪荭,“你该怎么说服我为你买下那枚胸针?”
他喜欢给女伴一些小小的挑战,观察她的反应,也欣赏她的表演——奖赏当然也是丰厚的,并不止这枚几万块的小东西,纪荭如果成功地拿下了胸针,也就意味着开启了另一个奢华的系列收集。元黛冷眼旁观,她觉得格先生很懂人性:什么东西都是因为稀有而珍贵,他对待这枚胸针的态度,会让人不自觉地追逐虚荣,仿佛为了这些昂贵却无用的美物付出道德底线是很划算的买卖。大概除了资本一无所有的人,就会这样有意无意地强调金钱。
纪荭是这游戏的老玩家了,她很习惯于格先生给的小测试,似乎也很享受这种特殊的**,“我想我今天的表现足以得到最丰厚的奖赏,不是吗?我还以为,你会因为我只多要了一枚胸针而失望呢。”
她今天最大的成绩当然是搞定了两个助手,有元黛和简佩帮忙,格乐素的烂摊子应该能加速推进,格先生唇边跃上一缕微笑,“你真的很勇敢,是不是?具备一切大公司管理的优秀素质——可以这么自如地把自己的延宕当做成绩来吹嘘。”
这话火药味有些重,似乎是在发火,但他的态度却很和缓,格先生似乎在考验纪荭的承受能力,她会不会被自己的怒火吓着,她的胆量是否真的很大——
纪荭还是很大胆的,她拿起胸针在镜子前比量着,一边欣赏着俏皮可爱的线条,一边透过镜子漫不经心地对格先生微笑。
“啊,不管怎么说,这终究是个进展,不是吗?”
格先生凝视着她,两人的眼神在镜中交汇,他叹口气软化下来,“典型的你。”
纪荭唇边的笑意扩大了,她转身拿起格先生的手放在脸侧,其余人都露出微笑,礼貌地侧过头,闭嘴惊艳就是她们在剧本中必须要完成的内容。
不过,不得不承认,格先生卖相不差,权势更增加了他的魅力,令他有些杰瑞米艾恩斯般的风度,这一幕甚至像是成年人专供的言情小说——写给贵妇看的那种,简佩捏了一下元黛的手,两人交换一个眼神,都明白彼此的意思:纪荭结过两次婚,但的确,她和两任前夫在一起的时候,都不如和格先生在一起时这样快乐,这样光芒四射。
“你们在想什么?”纪荭的问话打破了无声的交流,她有些蛮横,好像不许朋友们私下有什么交流似的,女主人范儿很明显。
简佩犹豫一下,讨好地把她们的心声说出来,“……看起来,你和格先生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
这样的恭维是最能炒气氛的,经理和几个营业员都笑了起来,格先生也不由露出笑意,纪荭很受用,她靠过去让格先生欣赏她的新耳环,“和你在一起时,人们总夸我很美。”
“那是因为你本来就美——现在更美了。”格先生示意营业员把胸针一起包起来。他们被隆重送到门口,以两个‘傍友’为首,颇有些众星捧月的味道。格先生握着纪荭的手,看起来,他的心情很不错。
当晚,她们被安置在格先生位于城中的豪宅里,元黛和简佩共享一间宽敞的客房,她们的行李早已被送来了,两个箱子放在衣帽间里,并没有被打开的痕迹,元黛第一时间检查自己的电脑,为手机充上电——在城里一整天行程,她的手机都是关机状态,这对于现代人来说是非同寻常的折磨,但没有办法,元黛疑心这也是格先生试探的手段,如果她们贸然提出要给手机充电,可能被迫在格先生的见证下,立刻联系曲琮,要求对方配合自己供出关键名单,这电话容易穿帮不说,也很可能刺激曲琮铤而走险,毕竟,她手里现在应该已经有了一份不完整的证据,至少可以给格兰德带来不小的麻烦,全看她怎么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