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箱滑着前进,鞋跟侧着刮过地毯,划出一道细小的痕迹。
她下意识反手抓住拉杆,眼前拢下阴影,几乎同时,耳边倏地传来门锁滴滴一声清脆的电子音小调。
关门、开门一气呵成。
她再回过神,已经身处一门之隔的房间内。
海边高层灯光稀疏,只有柔和月光透过露台玻璃斜洒在房间一角。房里没插卡,眼前昏暗交叠,模糊得像回归像素时代。
“不……开灯吗。”
她大致判断着呼吸声的方向,扶着拉杆站稳,背贴到门边。
身上滚烫得只剩贴着门的脊背还能传输回一点凉意。
“要不,”
还是开灯吧。
当然,没再给她机会说出口。
同样年轻滚烫的温度贴了上来,像天生与她契合似的,死死卡着她。每一处骨骼缝隙都迅速沾上了对方的味道。
和一个人熟悉到某种程度,就会发现,不用视频只是看文字,就能大致猜到他心情如何。当然也会发现,他喘气的轻重急缓,每一个带着鼻音的转角代表什么含义。
呼吸一声重过一声。
裴芷知道,他还没有完全放开,是压抑着的,痴迷;和近乎狂热的,爱慕。
掌心带着一点粗粝,按压在脖颈激烈跳动的血管处。不知是谁的心跳,宣泄得更激昂一些。
他在用自己感受,她也因之而起的热情。
裴芷觉得自己大概也疯了,竟然莫名喜欢着这种手心游走之处争相激起鸡皮疙瘩的刺激感受。
或许他们本质,就是忍不住惺惺相惜的那类人。
黑暗之中,最适合用除了眼以外的任何地方去感受。他的手不□□分,尽最大可能满足着自己盛大的好奇心。吻也终于从唇边拉扯开,带着湿气卷到下巴尖,再游走回唇角。
像条蜿蜒回转的山路,氤-氲在延绵细雨中,辨不清归来去兮。让她想咬牙抿着声,又咬不住。
宛如一场费尽心力的折磨。
她几乎要往下摔倒,所幸拉杆箱还在脚边,阻挡住一部分力量,堪堪支撑着摇摇欲坠的人。
紧接着一股力道将她重新捞起贴回门板,支撑点猝不及防变成了抵着她腰间的那双手。扣得死紧。
终于得到一瞬休憩,她吸了吸鼻子,用力换着气:“……我没力气。”
被她扎起来的那一小揪碎发直戳她下颌,他埋着头,对今儿这件深V领大有意见。于是细雨就这么裹到了领口。
裴芷抓着他的上衣下摆,左右避着:“我要洗澡。”
良久,有人在黑暗中哑着声回:“好。”
高跟鞋不知甩在了哪,一只似乎脱落在衣帽间前,另一只进门没多久就失了踪影。
她晃着足尖坐在洗手池台上,用手指抵他:“你先出去……”
他不放过她的耳垂,声儿也带着繁忙时特有的含糊:“不一起?”
“不要。”
似乎在这一点上,她依旧不肯妥协。
没陷入太久的僵局,他抬手,抓着她的手狠狠往下一按,触到独峰耸立。沉着声却压不住躁动:“等得起。”
今晚心脏跳动的频率比他们第一晚还快。
像要完成什么仪式感似的,浴室门一关上,她在洗手池上呆坐片刻,甚至还生出闲心点燃香薰,放一池泡沫。
神思清明一些,自然也感受到了隔着裤兜震动不已的手机。
老裴大概聚餐回来了,给她拨了好几通电话。
刚才意乱情迷的,其他各处感官带来的刺激远比手机震动来得强烈,实在没感觉到。
这会儿冷静一些,就算看到老裴电话,心理素质也稳得可以。
老裴应该喝了酒,声音比平时提高了好几个分贝。
隔着电话问她在哪儿呢。
她侧身坐着,用手拨了拨水温:“房间呢。”
“他们几个啊,说要看看今天闺女把我拍得好不好,照片能导了没。我来楼上导照片,还续摊呢。我得炫耀炫耀闺女的技术。”
听老裴要上来,她竟然也没心慌。
好像那点儿心悸都献给了刚才那番大动作,闻言只是加了点水声:“在洗澡。明天导吧。”
“啊,洗澡还打电话。”
“是啊,泡着。”
沉默几秒,以防老裴晚点儿又打电话来扰事。裴芷叹了口气:“这样吧,一会儿好了跟您说。您来那一趟,把相机取走就算。我困了,想睡觉。”
“嘿,那行。”
于是门一有响动,谢行几乎在同一时间抬头。
他侧着仰靠在腰枕上,单腿微曲。床前一盏朦胧夜灯亮着,打在他背上,勾出修长轮廓。
他看着她完整穿好了来时的衣服,抿唇,一言未发。
大概知道他的脾气。
裴芷走到床边俯身亲了亲他的眼皮,安抚道:“我给老裴拿相机。很快回来。”
“多快。”他问。
“你……”她笑了笑,“洗个澡的工夫。”
他闻言突然起身,走到玄关口拿了什么塞到她手里。
不用低头看,凭感觉就猜到大概是张房卡。
然后伸手,用指腹蹭了蹭她的耳垂,压着不开心,毛毛躁躁地又去捏她的手心。
一下,两下,三下。
用力捏着,好像在提醒她刚才手心碰到的触感。
——像要让火山喷发似的,那么烫,那么热。
作者有话要说: 啊,太困了我。一时不知道先吃晚饭还是先睡觉。
☆、安抚
裴忠南还赶第二摊聚会, 拿完相机就走。
裴芷回房之后换了干净睡裙, 半垮着睡袍把他送到门口。送是其次, 主要还是贴着门边看老裴消失在走廊, 她就能去对面。
一直到走廊那头电梯间传来清脆的提示音,静等十来秒,连电梯的机械响动也停了, 她才取了房卡默默关上门。
和她答应的一样, 很快。
前后至多不超过十分钟。
最直观的证明大概就是, 她还足够柔软。
一轮月光轻轻拢进房间,撩开薄纱般的月色,卧室沉静得宛如深眠。水流声也销声匿迹了。
裴芷踩着地毯进去,叫了他一声。
不见回应。
她抿嘴偷笑, 佯装要走:“不在啊, 那我走啦——”
呼啦一声,浴室移门大动。
他卷着一身湿气从后将她拦腰抱住, 微微弓身, 下颌抵着她的发。撒娇似的埋怨:“你敢。”
发梢还滴着水, 陆陆续续滚落在肩上。稍一晃动, 清凉的触感在她脊背晕开一团团水渍, 顺着蝴蝶骨滑落。
他还没来得及穿上衣。
水迹划过带来微不足道的冰凉很快被滚烫肌肤掩盖,消散得无影无踪。
这样静静聆听便有涛声的夜色,是陵城不曾有的。
但除却涛声,两道不够整齐的心跳也格外明显,各自出卖主人。一时辨不清, 到底哪道属于谁。谁又蹦得更激荡一些。
中间那点小插曲好像并未有有所影响一样,倒像是弹簧似的,往下捎带按压,反弹起来更有力更欢畅更难以自控。
裴芷觉得身形一轻,没往卧室走,反而反方向退进水汽迷蒙的浴室。
她那身布料丝滑的睡裙,轻飘飘的,除了半遮半掩起不到任何抵抗作用。走动间,裙摆摇摇晃晃相蹭着往上缩了一大截。
直到坐回洗手台上,和十几分钟前触感大不相同。
冰凉冰凉、带着水渍的台面与她亲密相触。猝不及防下难以自控地勾住了他的脖颈。
就这么一坐一站,她也不讨好。这样的设计宛如给他提供了方便,不用怎么费力气,就能玩点儿攀雪山,蹚熔岩的游戏。
浴室只开着那盏镜前灯。
逆着光朦朦胧胧的。
裴芷抬手撑在墙面上,手掌一摁,不小心打在开关上。啪嗒一声,陷入黑暗。
虽是无心之失,但关灯确实能给人更多安全感。她这一口气从坐上洗手台之后,就一直含着,被他吻得接不到下气。
灯光骤暗,感觉到他的气息越发压得沉甸甸的,也懒得再解释,用力吸了吸鼻子。
其实只是来不及呼吸,他却会错了意,边吻边摸索着抚上她的眼角,仔细地从尾扫到头。怕一不小心就遇上一片咸湿。
最怕她哭了。
也最喜欢她哭。
垂手,压在她腰-肢上的力道更重,仿佛要把她揉进骨血,一下一下重重揉着,不够安分。
不安分地卷起衣摆,不安分地赏雪赏梅,不安分地试探底线。
到后来,她像是整个人仰躺在水池上方,手无力地反撑着台面不让自己彻底倒下去。
浴室那么潮湿那么热,仿佛发了一场带温度的大水,把她彻彻底底包裹进去滚了几圈。
时间长河奔腾而过。
一个浪头打来,卷着她狠狠往后拽了几步。像回到了两年前的某个时刻。
她双手反剪在身后,漂亮的脊背贴在浴室镜面上起起落落,身后是冰凉身前是滚烫。
他像发了狠的小狮,眼底一片猩红,不管不顾至死方休。不记得多少次,只记得再醒来安然躺在被褥上,他的汗顺着脸颊滑落,滚烫的一滴落在她眼皮上,混着快要无意识流干的泪。
大浪一潮接一潮打来,异样的痛感终于把她拉回现实。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往后瑟缩一步。妥协与退让间,她忍了几秒,终于没能忍住,嗓音沙沙的惹人心疼。
“疼。”她说。
甚至还没开头,她就疼得抽气。
谢行僵立在原地,不时不得进不得退,像尊雕塑似的丝毫不敢动。
“我……”
他深吸口气,太阳穴一跳一跳忍得发胀:“我再轻点。”
已经很温柔了,超出对他想象的温柔。
但体内爆发的疼痛好像钝在了肉里,说不出哪里不舒服,总之从某一点扩散开来,顺着血液流动向全身。疼得心肺乱绞,疼得唇面发白。
他抬手摸到她的脸,感觉到她在发颤的嘴唇。
一点点小心翼翼地吻着,安抚着。
好久不见效用,忍不住侧身摁亮开关。镜前灯柔和的光线洒下,点亮洗手台前一小片天地。
她逆着光,还是能捕捉到不同寻常的脸色。
眼角润着,嘴唇发白,真像是怕了。
这一瞬间,好像力气从体内被抽干。谢行缓缓闭眼,好像在记忆的某个角落,把她这幅样子和过去某个时刻清晰对应起来。
他恍若大悟,亲了亲她额头,抱起,从浴室回到卧室。脸深埋在她颈间,喃喃道歉。
自己留下的恶劣回忆实在是太多,他不该得意忘形的。
弦上之箭有多难收,经历过的人都知道。
裴芷觉得自己仿若罪人,在这种时刻掉了链子。她那股子热意早就被替代下去,感觉到心境平复一些,又考虑到他,小心翼翼顺着他脊骨的线条来回揉搓着安抚。
“我们在这里……会不会好一点。”
他隔了好久才有反应,声音低沉却柔和:“可以么。”
“……试试吧。”
或许是有了刚才不愉快的回忆,重来一次并没有得到改善。临门一脚总是被突如其来的痛意打回去。
折腾得澡也白洗,热血沸腾的少年也像疲惫了似的,手臂懒洋洋搭在她身上,有一下没一下揉着她还持续僵硬的腿部线条。
“今天赶飞机,有点累。睡吧。”
音色倦意十足。
卧室重新陷入寂静,连窸窣翻身的声音都不曾有。两人都刻意放缓了呼吸,小心翼翼地延绵着,怕身边人听出异常。
但这一晚,到底什么时候真正陷入梦境,没人说得清楚。觉很浅,像是睡着了,但却清清楚楚能感受到身边每一丝响动。
甚至隔着厚重的麻布窗帘感知到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海面打在陆地上,也能感知到日光爬到半空,铺满半边露台。
又是崭新的、阳光晴朗的一天。
裴芷翻了个身,佯装刚睡醒似的从他怀里调换了个舒适的姿势。
很有默契似的,两双眼对上,各有情绪。但谁也没提昨晚。
很普通地起床洗漱,很普通地讨论早上吃什么。
甚至在洗手间对着镜子刷牙时,她一嘴泡沫,他倚在一边慢条斯理地打理胡茬。余光一瞥,见到独峰耸立时,她还若有所思地笑了一声。
闷闷的笑声在一小方世界回荡着,很容易传染给另一人。
于是他抓着她的手,如昨日般痞气十足地按在上边,问:“谁的锅。”
“我,我的。”
裴芷边漱口边举手投降,声音含糊。
她像想到了什么,收手的时候没注意,指甲刮到某处引起一阵闷哼。仿佛循序渐进试探般,她做了有史以来最直接最大胆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