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仿佛在那瞬间落下一把快刀,血浆迸溅,汹涌着往外喷洒,甚至连眼底都染上了血色。
那抹嘲笑就僵在了嘴角。
呼吸也断了拍子。
耳边充斥的嘈杂蓦然静音,一切归零。
谢行极力控制着发颤的手指,扣在酒杯上的五指被大力按压出青白色,即便如此也不能控制住心脏同频率的颤栗。
独狼扑食,面对猎物时抑制不住兴奋与快感大抵如此,恶劣因子在体内乱窜。
“……回来了。”
他尾音发颤、自言自语道。
***
刚解决完相亲男,陈燕如的电话如期而至。
裴芷先听了一会儿口风,没察觉出什么异样。说明对方果不其然是个极其好面子的男人,对于今晚的奇遇没怎么有脸告状,估计也就说了一句和裴小姐不合适之类的。
一个受过高等教育还能说出女人就该勤俭持家相夫教子的现代大男子主义拥护者和一匹心里只有草原的野马能合适出个屁来。
裴芷挂完电话静静靠墙站了一会儿,夜场氛围渐起人影绰约,心里终于多了点已经回国的实感。
手机锁屏前她瞥了一眼小群。
群里那两位正在互相发着定位,口口声声十分钟还不到就把脑袋取下来给她当球踢。
裴芷收起手机,转身往洗手间走。
这个点人还不多,但酒吧光线如它的名字一样——night,整条甬道只有镶在地砖下的氛围灯点着光,迎面而来两重阴影时,裴芷下意识往边上靠了一下。
于是,擦肩而过的刹那,她把飘过耳际的男女调笑声捕捉得无比清晰。
“是不是啊,行嫂?你今儿真豁出去了?”
“什么叫豁出去?”女生笑着回敬。
“也是,除了你还能有谁?咱行哥你看理过别人么。”
脚下步伐未停,越往前,飘散在耳后的声音就越淡,再往后就窸窸窣窣淹没在音乐的鼓点声里了。
但就那毫无重点的三句话,裴芷忍不住扭头回望。
——行哥。
某个字化作一把带钩的尖刀,直直戳进心脏,不等她有任何反应,拔出时外翻的血肉已经对外昭告此人无救。
甬道尽头,舞池的灯光洒进一个斜方角,照在女孩脸上明明灭灭。
年轻又无畏的神情。
像极了从前的她。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轻微强迫症,专注填坑,收藏作者了解一下?(你会得到别人得不到的我和一条智障狗
日更。国家一级甜文爱好者、不信看专栏。
下一本开《心动延迟》,文案↓
去往民政局离婚的最后一个路口。
梁砚成忽然出声:先回公司。
眼看就要脱离牢笼,池颜自然不准调头。
男人摘下金边眼镜,眉宇间透露出倦色:公司遇到了危机,我得先回去处理。
几小时后,
池颜如愿见到梁氏集团上了财经头版,
标题却是——有望成为行业龙头。
“……”
请问你危哪门子的机?
#不好意思我想问下这婚到底还离不离#
#顺便再问下贵公司史上最大危机是什么# #哦,差点没有老板娘#
☆、黑伞
零散的画面从眼前闪过,时间颠倒空间错乱,唯有一张年轻肆意的脸占据着记忆的每个节点,与裴芷梦魇时见到的别无二样。
陵城那么大,若非刻意,上千万人口的城市,怎么可能遇得到。
她长长吐了口气,闪身跨进洗手间。
再出来时,池颜已经到了,电话正问她哪桌。
相亲男已经走了,但裴芷还是想换个座。吧台附近刚好有一桌,大概是因为开口朝外私密性不强,还空着。
她垂眸瞥了一眼台号,报给池颜:“69,靠着吧台。”
电话放下还没几秒,鼻尖一阵香氛飘过,伴随着巨型购物袋砸上桌面砰一声,裴芷像是有所预料提前往里座挪了个位置,眼角微扬:“宝贝,包养我?”
“怎么一来就抢我台词?”池颜一如既往明艳得像只小孔雀,闻言撇了下嘴角:“你之前给我寄那么多礼物才是包养我吧?不管,这送你的。”
她在南非期间,见到好玩的东西就想着给俩闺蜜寄一点,不知不觉堆了池颜家衣帽间一角。
但都是一些小玩意儿,不算值钱。
手指勾着购物袋的边往里看了一眼,裴芷笑称:“赚了。”
见裴芷笑容未减,池颜拐弯抹角地提道:“跟你说个特烦人的事。前几天陪姓梁的参加一酒会,你说巧不巧,迎面就碰上他白月光过来敬酒,还祝我们新婚愉快,有没有感觉被内涵到。陵城那么大,我那天早该看黄历,诸事不宜切忌出行。”
她家梁先生有没有白月光不知道,但闺蜜这么多年,裴芷一下听出了话里暗藏的意思。
陵城那么大,该碰到的人还是会碰到。
说实话,她还真没想好万一遇上谢行,该用什么表情什么语气来见证重逢。也或许她独自纠结的那些,其实早就被时间冲淡了。
头脑有些乱,说出口的话也很莫名:“那今天呢?看黄历没有?”
池颜愣了一下,没想到她这么回,默默收回我怀疑你不是认真的表情,掏出手机:“来,我给你算上一卦。”
裴芷:“我不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匆匆赶来的江瑞枝打断:“宝贝们,我来啦!想不想我?”
裴芷闻声望过去,视线却被她身后的熟悉身影吸引。
男人一身正装,身姿挺立,看过来时眼底藏了浅浅温柔笑意。
“怎么样?我特意多绕路把徐北给你带来了,够不够朋友?”
徐北喜欢裴芷是公开的秘密,裴忠南很中意徐北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只不过之前一直是裴芷单方面回避着这事才没成。
她一回国,江瑞枝就把徐北叫来了,目的不言而喻,甚至和池颜刚才刻意的样子异曲同工。
闺蜜都是好意,裴芷反倒有点百口莫辩的意思。
她特别想再次重申,真的,她当初提出去赞比亚并不是完全因为和谢行那一役她输得惨淡才落荒而逃。事实上,或许她伤害对方更多一点。
以至于时至今日,愧疚时不时冒头作祟。
她无法和自己和解,也对自己说不了谎。
裴芷胡思乱想的期间,江瑞枝已经大咧咧安排好了座位,当然把徐北安排在了她身边。
徐北是裴忠南单位的后生,播音主持毕业小幅度跨业当了记者,平时裴忠南没少把他挂在嘴边,喜爱的程度溢于言表。
当然,入这一行也必当一表人才。
感觉到身边沙发微陷,裴芷收回纷乱思绪,朝他颔首算打过招呼。
“什么时候回来的?”
徐北侧头,声音温醇,看她的目光也一如从前。
“下午的飞机,才刚到。”
“前些天和裴老师聊天的时候,也没提到这事。不然就接你去了,下午正好有个采访在机场附近,那么大雨……”
裴芷点头应着,目光随意落在酒杯上,下意识撒了个谎:“我出来的时候还没开始下。”
她说着视线继续下移,指腹来回蹭着衣料边缘。
落在熟知她任何小动作的闺蜜眼里,目光好奇地打探过来。
江瑞枝压着气音附在池颜耳边:“他俩说什么呢?”
“没听清。”池颜摇头。
“阿芷这习惯怎么还没改掉,一心虚就和衣角过不去。”
“那你改掉睡觉磨牙的习惯了吗?”
江瑞枝听罢瞪眼:“哪跟哪,这不一样!”
这桌氛围渐起,而吧台边的另一桌似乎陷入胶着。
高个子的目光一路追随裴芷入座,然后眼睁睁看着又来一个年轻男人,咋舌:“难不成这才是正主?那可有点难度啊。”
“怕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要个电话号码又不犯法。”
边上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继续怂恿。
几人说着扭头看谢行,猛然发现不知从哪句开始戳了大少爷的雷区,此时一贯倦怠的神色被阴鸷取代,眼神似讥嘲似讽刺。
氛围灯突然旋转着从他脸上扫过,于是牙龈骨骼隔着皮肤的那一瞬的凸起也被众人捕捉个正着。
有个独立在外还没搞清状况的男生刚扭过头:“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啊——”
都是会看脸色的,这会儿还没吐完的半句玩笑话倏地咽了回去。
但这句话无疑给众人提了个醒。
一有人撕破第一道口子,接二连三陆陆续续反应过来。
——是有点眼熟,一定在哪见过来着。
——莫不是和谢少爷有什么联系?
——仔细一回忆,好像有次无意间看到大少爷的锁屏背景是……
当初不小心看过锁屏的那哥们瞬间白了脸,虽然只一瞥,但他确实看到了。
那是张艺术气息很浓重的照片,柔软纯白的薄被揉成一团压在身下,穿真丝睡裙的女人侧卧在上,双眸紧闭,眉宇间还残留着倦意。一头长发凌乱散开,与洁白的床单形成鲜明对比。
说纯洁但也妖娆。
他只是瞥到一眼,收回目光时生生被谢少爷具象化就能杀人的目光凌迟了千万遍。
现在想来,不是什么网图,也不是女明星写真。
女朋友?
哦,不。大抵是前女友。
男生一阵头疼,在聚会的人堆里寻着了刚还意气奋发说今晚要豁出去成为行嫂的女生。她和谢行家里似乎是世交,说出要当谢行女朋友时,众人私底下恭维着早就叫过一声行嫂。
而那边,应该只是前女友了吧?
但谢少爷这样的天之骄子,眼皮子底下看着前女友前后十分钟身边换了俩男人,应该也免不了躁郁。
众人面面相觑,眼看着不远处那位刚被追捧为仙女转眼又没人敢提的女人起身,蓦地感觉到身边沙发一轻,谢行坐过的凹陷随着分秒飞速复原,他一言不发沉着脸追了上去。
“……”
“……”
好奇,抓耳挠腮,但不敢问。
***
裴芷临时离席接了个电话。
她一向不太擅长应对徐北的温柔攻势,于是在外面多磨蹭了一会儿。
酒吧的感应门时开时关,门外是更深露重的夜雨,门内依然是都市夜生活的繁华。
夜场人比刚来时多了不少,躁动的鼓点伴随轰隆隆乐声不断,期间还夹杂着兴奋的尖叫。裴芷往外又挪了一步,足弓抵着台阶沿摇摇欲坠地晃着。
满是烟酒香水味的肺腔似乎在此时与雨中湿润的空气做了置换。
她抬头,肃杀秋雨倾斜着打在离她一步之遥处。
就那么一抬眼的工夫,视线范围内蓦地出现把黑伞,挡着雨水的方向斜斜撑在她上方。
裴芷下意识回头,初时还被门廊上一晃而过的射灯照得睁不开眼,等适应过来,不等退缩就直直与来人视线相撞。
离的那么近,她几乎能数清对方根根分明的睫毛,但却看不透他眼底的情绪。
明明对他该是熟悉的,冷不防阔别重逢,不管是眉眼还是深处透露的冷淡都让人觉得有几分陌生。
他对她,一向是充满目的性的。
因此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裴芷从来不曾感受过来自对方的冷意与疏离。
他是热情的。
常常咬着她的耳朵低声呢喃:“姐姐,想你了。”
温热的呼吸轻柔洒在耳后,激得皮肤染上可疑的红晕。
偶尔更过分一点,不过一天未见,就把她抵在车后座上极近情侣间亲昵之态。
她那时候,甚至觉得谢行是她随身拴着的钥匙挂件,一刻也离不开。
后来才知道,被拴着的,是自己。
回忆戛然而止,陌生感再次扑面袭来。
裴芷张了张嘴,还没出声,就听对方淡淡开口:“回来了?”
“……”
“还走吗?”对方紧咬着不放。
连续发问的节奏似乎让裴芷找回一点当初的熟悉感,可惜并不美好。
心悸一波接一波袭来,她条件反射就要后退,又觉得自己此举反应过大,后退的步伐生生停在半途。晃悠着身子,有些滑稽。
要是放从前,谢行早就疾行一步扶稳她的腰。
但此时,俩人只是保持静默对望,中间刻意留出的空隙像是嘲笑他们之间的生疏。
什么早就被时间冲淡了全是无稽之谈,他眼眸一如既往乌黑得深不见底,只是这么安静对望,即便一言不发,却还是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良久,谢行攥着指骨又发问:“说走就走的是你,说分手断了联系的也是你。那这次呢?是为什么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