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环境会降低人的戒心。
她完全忘了自己是否应该装模作样问一下门口那人,在他的引领下去房间,而不是像现在似的,回家般熟门熟路寻过去。
但简一则心知肚明,自然不会挑破这一层。只扬了下眉,转身回厨房继续看着水壶发呆。
卧室的门虚掩,里边拉着遮光窗帘,隔绝了一室晚霞。
裴芷轻手轻脚推开门,却迟迟未进。
卧室摆设简单,一张Kingsize大床,靠窗一条软塌,斜着一方矮几,桌上散着一包烟,桌底下垫羊毛地毯。另一边隐形门直通步入式衣帽间。
她斜靠着门框,熟悉感阵阵袭来,突然浑身上下有一种大事过后的虚软,借床头那盏昏黄的起夜灯安安静静打量躺在床上的人。
刚才过来时的一路,她给他找过千千万万种不接电话的理由。
但当真正来了以后,看着他阖眼安静熟睡的样子,好像什么理由都无所谓了。
脸色依然是不正常的潮红,额角沁着汗。
卧室里喷着加湿器也润不了嘴唇的干裂。
良久,她垂下手,没忍住低头骂了一句。
“小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肝没了。
三章根据剧情点断成了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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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脾气【一更】
小混蛋一觉睡得昏天暗地。
吃了退烧药的这一天一夜, 中途基本没怎么清醒过。每次堪堪转醒, 望向天花板, 又觉得很没意思。
或许是生了病情绪敏感, 会把之前藏匿在角角落落的不堪挖个痛快。骨头缝里酸软的感觉一次次好转,但脑子却是疲乏空旷的。
觉得好起来又能怎样,吃喝玩乐没意思, 一个人活着没意思, 呼吸都显得多余。
一旦产生这个想法, 黑沉沉的房间愈发像巨大的牢笼把他完全困在里面。中途似乎门铃响了,他听到唐嘉年聒噪的声音吵得头疼。
窸窸窣窣烦扰人的噪音持续了好久。
谁进来了。
谁摁亮了起夜灯。
谁又走了。
他一个人活在梦里,触摸不到这个世界。
***
裴芷在房间待了小二十分钟才出来。
她静坐了一会儿,想通一些事。
路过厨房时, 给她开门的陌生面孔还盯着水壶发呆, 见她出来扭头一笑:“醒了没?”
裴芷摇头,如实回答:“在睡。”
她本来想趁机就走, 但很快被人用话堵了回来。
“那能帮个忙吗?我一个人搞不定。”
裴芷很少会在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的前提下答应别人的请求, 但奇怪的是, 她竟然生不出一丝反抗情绪, 从善如流。
简一则端着水杯往卧室方向走, 并没有提醒对方浴室在哪,干毛巾在哪。
就像他知道谢少爷的这位前女友对此公寓的熟悉程度或许比自己更甚一般,裴芷也没特意去纠结对方微妙的态度。
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的游戏。
对这栋公寓,她确实还算熟悉,换了些东西, 但七七八八都还在。唯一奇怪的是,浴室的镜子不见了。
裴芷不作他想,拧干热毛巾回到卧室。简一则正在想办法让谢行翻身。
或许是动静有些扰人,躺着的人眉头紧锁,看似极不舒适。
“别动他了吧。”她轻声道。
简一则也是富家出生,没照顾过人,闻言动作迟疑了一下:“背后都湿透了,不用擦吗?”
指望不上简一则,裴芷眼神示意他让开:“我来吧。”
床边让出一方空间,裴芷弯腰,刚才拧毛巾的时候,她把袖口掖齐到了手肘处,露出腕子上细白皮肤,被昏黄灯光照得如同无暇暖玉。
她单手绕到谢行颈后,托着他脖颈往上一抬,另一只手握毛巾趁势从领口往下钻。
环拥而抱的姿势,几乎整个俯到了他身前。
握毛巾的那手尚未有什么知觉,托着脖颈的那只倒是切实体会到两年以来,他真的瘦了很多。颈后的脊骨的形状一节节硌在手心,尤显揪心。
姿态限制,只能勉强擦一遍蝴蝶骨以上的位置,再往下,除非压着身,胸贴脸,才能勉强够到。
家里地暖开得燥热,他还穿着长袖。
裴芷索性放弃这一部分,转而擦他的手臂。
手指捏着热毛巾一点点顺着袖口往里卷,这才看到手臂上的伤口有发炎的趋势。不知是又淋了雨还是先前就没好透。也不知道这场高烧和伤口发炎到底有没有关系。
她把目光投向简一则,对方显然不知情。
趁简一则还没看过来之际,她草草擦完放下衣袖。又不愿意撩开衣摆从下往上把刚才未完成的工作继续做完。
明明提议说要替谢行擦一擦身体的男生这会儿倒像没事人似的装透明了。
裴芷啧了一声把毛巾丢到简一则手里,语气好比命令:“洗一把再来。”
“行。”
他倒是没意见,走的动作比来时更利索。
裴芷扯了扯嘴角,没当面拆穿。
要是看不出这些小男生的心思,她就虚长了这五岁。只能在心里抱怨,谢行的朋友果然是和他一样物以类聚,心里的弯弯绕绕可比面上表现要多得多。
卧室里寂静无声,她坐在离床不远的软塌上晃着足尖,没别的可看,目光自然就落在了床上那人身上。
山根凹陷,鼻梁挺立,侧颜是她最爱的立体与深邃。
两年的时光,赋予了他更多沉稳。龇牙咧嘴的少年也长成了情绪内敛的男人。眉间拢的那一抹傲气倒是一如从前。
与生俱来的东西最不容易改变,就如同他只要睁眼,狭长的眼尾轻飘飘一挑,总是能让人察觉到凌厉一样。
不知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多,有所感应。
裴芷看着他眼皮跳了一下,缓缓睁开。长睫随着撑开眼皮的弧度轻轻颤动,视线与她在半空中对接,寡淡如水,毫无温度。
两秒后,他又阖上眼,呼吸匀长。
那一瞬睁眼快得仿佛刚才只是她一个人的幻觉。
裴芷以为自己看错了眼,撑着床沿倾身向前,想看看他到底醒没醒。
起夜灯的光线打过来,被她挡住了大半。
朦胧微光中,她只觉得他汗湿贴在前额的碎发实在碍眼,忍不住用手拨了一下。
还没收回手,手腕倏地被人擒住死死反扣在床榻上。
裴芷下意识去看他的眼。薄薄一层眼皮勾出眼珠运动的轨迹,静默几秒,他缓缓睁眼,再次与她对视。只不过这次,眼底褪去了不少冷漠。
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就见他喉结一滚,低哑出声:“不是做梦。”
扣住她手腕的力道又重了一些,像在确认现实或是梦境。
“我以为还在梦里。”
声音又沙又哑,尾音发黏。
他一身疲惫,却还笑:“你来看我了。”
简一则进来的不是时候,撞破气氛。他尴尬地退回门外:“好像洗手池的水没关,我去看看。”
趁其注意力稍有分散,裴芷抽回手腕。
人醒了,还有精力说话,该是好事。她却像隐隐烧着一股怒气,在胸腔窜上蹿下。
就着靠在一起的姿势,两指捏成圈不轻不重弹在他脑门上,气笑了:“梦还没醒,建议你继续做。”
说完直起身,靠回软塌上,声音很凉:“陵山好玩吗?”
一醒就被质问,谢行撑起上半身,下颌却压着。
犯了错讨原谅也不过如此:“……我就想拍照给你看。”
“曝光、构图、选景、对焦,全不及格。”她反问:“你觉得好看吗?”
“不好看。”
他沉默片刻,眼底忽得有微光亮起:“因为你不在里面。”
“……”
神志不清就开始说情话,裴芷第一反应是没救了。
她摸过散在矮几上的那包烟,斜腕敲出一根叼在唇边。于是看到了他躁得快要起皮的唇动了动,像要劝阻。
只不过最终也没点燃,单单只是叼着,眼神下滑睨他一眼:“病了还抽,瘾那么大?”
她说话的时候,唇有意无意触着烟嘴。
虽然脱口而出又是一句质问,不过谢行的注意力全被她唇边的动作吸引了。
他在她面前很少抽烟,什么烟瘾怪癖,与她留下的瘾头不足千万分之一。她不喜欢,他自然就不做。
只不过不知道这两年的空白里,她什么时候摸烟盒也摸得那么顺手了。
谢行垂下眼,轻轻叫了一声:“姐姐,我没抽。”
裴芷却像没听到似的,另起话题:“我不是听说你病了才过来的。”
“……”
“是正好想明白一点事。我觉得有有必要跟你说一声。”她中顿,随后补充:“当面说。”
“什么?”听得出,他有些紧张。
“既然你投了dreamer,怎么躲都避免不了以后时常见面的问题。你之前说的对,放不下才会念念不忘格外在意。我突然觉得这么揪着过去特别没意思。”
她从唇边取下烟,绕在指边把玩:“我们都大度一点。”
“怎么……大度?”
“过去是什么关系不重要,从现在起,我和你充其量就算普通朋友。或许还谈不上朋友,单纯工作关系。我不想去斤斤计较以前的事,你——”裴芷微抬下颌与他对视,“最好也别老想着19岁的故事。又不是未成年,自己还没分寸么?”
话题抛了过来,谢行松开攥着的手指,蓦然觉得轻松。
不管怎么舍弃两人之间过去存在的纠葛,她愿意放下是当前最好的事。
什么过去将来,只要她还在,对他来说毫无影响。
“好。”他乖乖点头,“听你的。”
“还有,在杂志社——”
这回裴芷还没说完,谢行就学会了抢答:“我知道,我们没有别的关系。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不代表未来。
dreamer除了江瑞枝,知道他们过去关系的还有一个副主编。
江瑞枝不会和旁人说什么,副主编也不像多言的人。未来美好工作环境的唯一不确定因素就在谢行这。
既然他如此自觉,裴芷瞬间没了后顾之忧。
她像完成一件大事一般微微舒展身子,把烟抛回矮几:“我刚回国,太累。回去了。”
醒来第一眼就能看见她本就是奇迹。
谢行点头:“那你还会再来吗?”
这话问出口的时候,裴芷已经踩着棉拖鞋走到卧室门口,闻言微微回身,不冷不热反问:“你有见过谁频繁往不熟的同事家跑吗?”
“……哦。”
话虽然说得苛刻,听在他心里反而安心,甚至还能激起一丝丝甜蜜。
听着脚步声越走越远,路过门厅似乎和简一则说了什么,再后面就是高跟鞋鞋跟落地,随即大门被碰上的声音。
谢行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嘴角,好像在笑。
简一则踱回房间时,谢少爷靠着软枕坐在床上,一头乱发微湿。他微微偏着头,似笑非笑地扬起嘴角,嘴边还散漫叼着一根烟。
“爱情的魔力?”简一则半开玩笑,“人家来了一趟你立马好利索坐起来,烟都伺候上了。要不我给你点上?”
“不点。”舌尖抵着烟嘴卷了一下,谢行说:“舍不得。”
简一则莫名其妙:“什么毛病。”
他把热毛巾丢过去,问他:“有力气没?自己再擦擦。”
“好。”
“你现在——”简一则顿了一下,“怎么这么好说话?”
昏暗中,他听到一声轻笑。
少爷似的人物撑开双臂仰头靠在软枕上,喉结一滚,哑声道:“我说过了,我以后脾气会越来越好。”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裴裴的警告:不要老想着十九岁的故事(给疯狗,也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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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二更】
经历过一回自己吓自己的乌龙之后, 裴芷把补驾照提上了日程。
她那辆闺蜜同款的宝石蓝奥迪一直停在车库没去看过, 估计已经成了经典银灰色商务款。
于是隔天行程排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