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不够长,徐北问她拿了手机摆在前排置物架。安排妥当轻笑一声:“哪有的事,我主动跟裴老师换的。跟他没关系。”
不管实情如何,徐北都会这么说。
裴芷心不在焉应了一声没再开口。
车内飘散着极淡的橘皮香,单身男士的车几乎不会用这样的香氛,更像是为了哄女孩儿喜欢特意换的味道。似新鲜多汁的橘子,不浓郁,但甜得丝丝入扣。
她往窗外看去,阴天,云很沉,和车内的暖调隔着玻璃就像隔了一个世界。
街景倒退匀速,徐北开车很稳。
让人不自觉就会想到另一个疯子。
可是很奇怪,明明想好就算回国也不要再有联系,从踏上国土的那一天起一切变得藕断丝连起来。
说自己初心动摇也好,心志不坚也好,真实面对远比想象中困难得多。
曾经热切爱过的感觉像一捧枯草,但凡有一处还没被浇透,给点火星子就想重燃。
而这种强烈想要燃烧的欲|望,被她一次次用理智扑灭。
在没落入陷阱之前,趁早逃离。
***
dreamer杂志社一改周一综合征带来的低迷,迎来了氛围大热潮。
不仅是因为原本最难卖的财经版在期刊上市当日一早就兜售一空,更振奋人心的是,听说上封面的小谢总即将带资成为推进杂志社电子改革的新入股股东。
换而言之,往后在dreamer这层楼里,随时都可能转角遇到爱。
而得知今天召开推进会后,公共开间来往脚步声就没再停过。
财经版组长小吴意料之中被单独叫到江董办公室接受了一番夸赞,同在办公室的还有江主编,只不过虽然嘴上跟着江董附和,脸却臭得可以。
小吴自然而然想起拍摄那天,江主编竖着中指对谢总比斯文败类的样子。
今儿冤家聚头,心情能好才怪。
他缩了缩脖子,深觉自己知道的太多。听完夸奖忙不迭就从办公室里出来,迎头赶上其他版块几个小姑娘给他道喜。
“吴组长恭喜啦,这期卖那么好,是不是要请客吃饭啦?”
“哪有我的功劳。”小吴喝水不忘挖井人,背后也时刻记得捧裴芷:“要不是裴老师把封面拍出国际大版面的味道,我就哪跟哪啊。裴老师不在,我暂代被夸而已。”
“太谦虚了吧!哎,我听说今天开推进会么不是?怎么还没见人来?”
小吴望着一张张天真又期待的笑脸,脑子里频频闪过“野鸭出道”、“斯文败类”之类的字眼儿,不忍打破她们的幻想。
就这谢总,虽不知过去详情,但在他心里已经成就了一场大戏。
小姑娘们正聊着,有人压低声音惊呼一声。
“——来了来了!看看看,到门口了!”
小吴也顺势望过去,贴着渣男标签的谢总一改拍封面照时得体的西装三件套装扮,这回开推进会,穿着深灰色双排扣毛呢大衣,里边一件白色粗织高领,休闲又不失大体。
果然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像在走T台,他是个男人也忍不住多瞥了几眼。
刚还叽叽喳喳讨论着什么时候来的小姑娘们不约而同噤声,眼神却从一而终诚实地落在同一去处。
杂志社门口,谢行带齐了律师和评估团。
身后一溜儿整整齐齐西装革履、各个不苟言笑。
再看这边,整个公共开间只剩前台手忙脚乱应付突然降临的一众人等。
至于副主编,从早就没了踪影。
主编和江董还在里边谈事情。小吴自认算是唯一一个与真人打过照面的人,于情于理也该欢迎一下,迎着头皮穿过人群去前边迎接。
不过谢总像是心情不好,与他攀谈几句均是冷冰冰的单字回应。
前台登记完引着团队去会议室稍等,小吴也算完成自己的接待任务。正打算转身回工位,远远见电梯间跑进来一人。棒球帽压得极低,几乎挡住大半边脸。
他步伐匆匆,捧着一个纸盒从电梯间出来就拉开嗓门嚷:“dreamer杂志社吗?这里有人叫裴芷没?”
小吴觉得奇怪,头一次看到裴老师把快递寄到杂志社来,但还是应承:“有啊,是裴老师的快递?”
“对,本人签收。”
“你要不先放前台,裴老师不在。”
“不行,这得本人签。那我明天来?”
小吴算着得有一段时间才能再见到裴芷,跟快递小哥打商量:“要不就放着吧,人出国了,好久不在呢!”
话音刚落,身后带起一阵风。
刚踏进开间没几步的小谢总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脸色比刚来时还差:“你说她去了哪?”
话是连贯的,呼吸却是轻重不均地起伏。
“……裴、裴老师出国了啊。今天的飞机。”
“几点。”
那么具体就不知道了。小吴望着对方墨色深重的双眸,心惊胆颤摇了摇头。
一张沉甸甸的巨网从天而降,缚得谢行喘不上气来。
上回,一声不吭就走,她就那么狠心断下联系消失了两年。
两年零一个月又五天,对别人来说或许只是一晃而过不过须臾,对他,却是数着日子地狱般的煎熬。
不敢去追,不敢去找,怕自己的轻举妄动让她走得更远,怕最后连拐弯抹角从旁打听她消息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是缠了她几日,不过就是逼得紧了些……
今天这场推进会,在旁人眼里,或许算得上双赢。但在他眼底,从来、到底、都只有一个目的。
电话那头是忙音。
重拨间隙还有后知后觉拨电话过来的这次会议与会者。
谢行竟然想笑,在卷出重重气浪声中终于还是没笑出声,手一扬,手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狠狠砸在副驾玻璃上弹回。
车玻璃耐|操只被隐隐砸出一条细纹,而手机屏幕却是粉身碎骨,从椅背上滚了一圈滑进地毯,再无声息。
他嘴角牵起一抹讥讽,偌大的陵城都被他碰见了,不过就是机场。
而这种必定相逢的预感,在机场外瞥见那辆黑色捷豹时蛮横蹿升,突破到了极点。
***
到机场路程一个小时,裴芷从徐北那拿回手机时已经充回一大半电了。
她这趟出去不到一周,行李带的不多,托运完箱子身上只剩一架单反。
徐北耐心十足,把人送到安检口。
“进去吧,自己在外面注意安全。”
裴芷拢了下衣襟,浅笑:“麻烦你了。”
“什么时候回来?定机票了吗?”
其实是订好了的,怕他又来接,裴芷垂下手指一圈圈绕着单反包上的肩带:“还没,到时候再说吧。我打车比较方便。”
“行。”徐北抬腕看表,“送机口停不了太长时间,那我不送了。”
“好,路上小心。”
裴芷站在原地,浅驼色大衣勾出纤细修长的轮廓,里边着一件同色系稍深一号的小羊绒高领。
领口休闲宽松,往上遮着下巴尖,往下垮出慵懒造型叠在大衣领边。
本来想道完别总算能舒口气,不曾想徐北又退回两步回到她面前。
“怎么了?”她抬头。
“压着头发了。”
男人嗓音柔和,如同往常。
他温和地笑着,伸手覆在她耳侧,手指轻轻一勾,将压在单反肩带下的一缕长发轻柔带出。
机场人来人往,他们好似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男人温柔缱绻,耐心抚平女朋友那捋格外俏皮的头发,和谐得像一副画。
“好了。”他低声道:“这回真走了。”
几步开外,一身深灰色毛呢大衣的男人驻足不前,隐在行色匆匆路人之间。
他眼神微空,笑得很淡。
像是忽然明白了自己到底哪里不如旁人,嘴角残留的笑意透着惨淡。
原来她喜欢的,向来只是自己伪装的表象。温柔才是杀她于无形的刀。
他静静站在原地,仿佛等了整个世纪,终于等到讨人厌的苍蝇从眼前消失。极缓地阖眼,再睁开,慢慢隐去眼底躁动的戾气。
几步之遥,仿佛踏着过去每一帧记忆。
看着她见到自己时露出惊愕的神情,他只是一点点拉开嘴角弧度,纯粹笑着。手指温柔地挑起落在耳侧那捋发丝,轻轻一捻。
嗓音低哑吹在耳边,乱了气息。
似乎毫不在意、也像不经意提起,似笑非笑问道:“和他在一起,开心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入V。
小疯狗的狗粮钱都有姐妹们的功劳!
入V万更评论区全体掉落红包(非洲人的春天)四舍五入等于免费看。_(:з」∠)_
另:晋江币揪奖见weibo
预收来戳:《心动延迟》
去往民政局离婚的最后一个路口。
梁砚成忽然出声:先回公司。
眼看就要脱离牢笼,池颜自然不准调头。
男人摘下金边眼镜,眉宇间透露出倦色:公司遇到了危机,我得先回去处理。
几小时后,
池颜如愿见到梁氏集团上了财经头版,
标题却是——有望成为行业龙头。
“……”
请问你危哪门子的机?
#不好意思我想问下这婚到底还离不离#
#顺便再问下贵公司史上最大危机是什么# #哦,差点没有老板娘#
☆、夜雨【一更】
徐北回到车里, 手搭在方向盘上迟迟未动, 指尖似乎残留着从女人发梢上沾染的清淡花香。
他兀自垂头一笑, 视线落在置物架上, 眼神微顿。
裴芷走的时候没注意,充电线落在他车上了。
徐北拔下充电线,侧身给她打电话。接通前的那两秒空白, 他不经意往后视镜一瞥, 注意到送机口外围临时停靠点斜停着一辆银灰色轿跑。
造型打眼, 见过就很难忘记。
讯号接通,耳边传来一声又一声漫长的等待音。
他突然烦躁地掐断电话,直接熄火下车,默不作声加快了往出发层方向去的步伐。
***
裴芷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看见谢行一步步向她走来, 偌大的机场行人川流不息, 所有画面都化作了背景,眼里只剩离她越来越近的那个身影。
他面无波澜, 甚至还勾着浅笑。只是手指落在了自己耳侧, 轻轻绕着一缕头发打转儿, 问她:“和他在一起, 开心吗。”
他的问句很少带有真正疑惑性质的上扬, 往往平淡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认定的事实。
与其说是问,不如说他心底早就写好了答案。
不用更明朗,落在发丝上的动作早就意有所指——徐北刚才所有的举动都落在了他眼里。
他们言笑晏晏、一派和谐。
而冷眼旁观这一切的人生生被排除在气氛之外,似荒野孤狼踽踽独行。
裴芷没有跟着他的思路走去想开不开心这个问题, 她全神贯注地观察、揣摩。她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只能尽自己所能想从他的表情揣测一二。
两人沉默相对。
他的手抚过面颊,绕到颈后,轻柔摩挲后颈的动作像极了安抚。指节冰凉,擦过皮肤,一点点替她理顺被羊绒衣领拱出弧度的发丝。
在诱着她放下戒备的同时,手腕倏地用力。
裴芷即便没有真正松懈,也被男人远在她之上的力道搂得更靠近一步。
鼻尖好似不小心蹭到了他的下颌。新冒出的青灰色胡茬戳人,似乎在提醒她对方疲倦的精神状态。
仅剩一指距离,裴芷下意识扶住他的手臂站稳,却发觉他连手都在发颤。
“谢行。”
她忍不住叫了一声。
两年前,他会因为饭局上异性多看她一眼而生气;会因为她和旁人说话时露出笑意而克制不住咬牙切齿;也会因为想把她留在身边而犯下错。
她心里没底。
“当初和我在一起时,你也是开心的。”
嗓音落在耳边,听不出情绪:“后来是我做错事。我知道你想逃,也知道你需要时间。但姐姐,我做不到看到你身边有别人——”
——想掐断碰你的那双手,想剜去盯着你看的那双眼。
什么都可以退让,唯独不能忍受别人觊觎的目光。
他的鼻息落在发顶,重而急,似隐忍似克制。
裴芷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是最了解他的人。两年的时间,出乎意料却又情理之中,确确实实让他学会了疯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
目光回落,滑过他青筋盘虬的手背。
她突然道:“如果不是徐北,或许也会有别人。”
“我呢?”谢行垂下眼,眼底一片猩红血丝:“我花了两年的时间等你。学会了尊重你、学会放你做自己喜欢的事。到最后,你还是把我排除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