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放弃玛丽,内瑟菲尔德庄园的女主人满怀希望的看向她的两个小宝贝。
吉蒂坐在她柯林斯表哥的右手边,腰背挺直,姿态优雅,当喋喋不休的柯林斯先生跟她说话时,班纳特四小姐总是有礼的微笑,任谁看了都要赞叹淑女风范。可作为了解女儿们的老母亲,班纳特太太几乎胆战心惊的盯着吉蒂握着餐叉的右手,那只白皙的小手有些用力,手背上蓝色的血管都微微鼓起来。
“吉蒂!”班纳特太太叫道。
“妈妈?”
“不要老跟柯林斯先生说话,你耽误他品尝美味了!”班纳特太太卡了一下,才说。
柯林斯先生叫起来:“千万别误会,吉蒂表妹并没有打扰到我!”
班纳特太太撇了他一眼,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她是在为他好,担心吉蒂手里的叉子早晚毫不留情的给他的上下嘴唇加一把叉子锁,这蠢货还不领情!
幸好太太从一开始就没过让这位远房表亲成为女婿的打算,她不体面的从喉咙里“哼”了一下。从前恨不得一下子把女儿们都嫁出去的班纳特太太早变得挑剔了,就算柯林斯先生吹嘘他多么受恩主看重,在满岁数之后就会升等牧师,然后做堂区司铎,住进宽敞的牧师公馆,彻底成为一个体面人,太太也没有丝毫动心。
‘吉蒂早晚要教训他,或许会放狗咬他!’班纳特太太边想,边把目光移到仅剩的小宝贝莉迪亚身上。
但莉迪亚也太小了,和达西先生差得有点多。班纳特太太直接说:“达西先生,请问,你大多啦?”
“二十五岁,夫人。”达西先生回答,然后又不自觉地扭头看了下斜对面的伊丽莎白小姐,而他左手边的玛丽小姐则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他们一眼。
的确差得有点大,班纳特太太认为夫妻两个最好别有十岁以上的年龄差距,这对两个人都不公平,尤其对妻子来说。英格兰绅士太太们通常比她们的丈夫活的长久,班纳特太太深信这一点,因此她不愿意女儿嫁给比她们大太多的人,唯恐她们年纪轻轻就要受寡妇的苦——这也是他们的朋友贾里德先生靠缝纫机厂赚的大笔财富也不能得到太太青睐的原因,拜他早谢的头发所赐,班纳特太太一直以为贾里德先生的年纪和她自己差不多。
好吧,她足足有四个没有对象的女儿,却要白白放走这个漂亮富有的年轻人。班纳特太太觉得自己太辛苦了,幸好现在女儿们有钱还有弟弟,哪怕成了老姑娘也能过得好,这些事情就交给班纳特先生和小亚历克斯去操心吧!
班纳特太太自从生下了儿子,就再也不肯难为自己。她学会了愉快的把负担心事抛给丈夫,她满心里都是如果丈夫做不到,那他可以自己去教导亚历山大接任,有男继承人的家庭不该女人来负担重任。
一直到吃茶点的时候,达西先生始终斯文又礼貌的回应班纳特太太,他不会刻意夸张讨好,但只凭他认真倾听太太说话的态度就足以使大部分班纳特们心生好感。
伊丽莎白就属于唯一的那小部分,她觉得今天不对劲极了,威廉先生的回信迟迟未到不对劲,彬彬有礼和蔼可亲的达西先生更不对劲,唯一正常的似乎只有单调乏味的柯林斯先生。
‘可我太喜欢这个年轻人啦!几乎比得上亲爱的乔治先生。’班纳特太太想。
达西先生第一次感到轻松,他没想到最先获得的居然是班纳特太太的好感。绅士肯定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回报,伊丽莎白小姐的母亲显然很喜欢他。
这太好了!英俊的先生给自己鼓劲。这会儿他倒觉得和柯林斯先生一起拜访也不是件坏事,因为他发现有这位先生‘无私’的衬托,大家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和善。
还需要多一点筹码,好保证自己坦白之后不会被赶出内瑟菲尔德去。达西先生沉稳的计划,他把目标对准话很少的班纳特先生。他很有信心,因为去年的时候他们就相处的很好,很能谈得来。
达西先生住进的依旧是他曾经住过的客房,但他觉得比去年要舒服的多,几乎能及得上彭伯利的卧室。
睡之前,达西先生认真的数了数,发现他今天和小姐说了七句话。这是个了不起的起点,达西先生想,毕竟去年的时候他们算得上不欢而散。今天七句,明天可能十四句,他必须趁这机会求得小姐原料,然后便可以期待七十句七百句——他们总有说不完的话,每封信都是正反面写满了字。
怀着这样美好的愿望,达西先生闭上了眼睛,伴着好梦酣眠。
在他楼上的房间里,伊丽莎白却睡不着,她既担忧威廉先生是不是遇到了意外情况,又对今天拜访的两个客人感到不耐烦。尤其是达西先生!
伊丽莎白绝不愿意去动别人碗里的奶酪,她越是继承了那位达西夫人的记忆,就越对达西先生抵触。并非讨厌憎恶达西先生的人品,正相反,伊丽莎白很明白这位绅士傲慢的表皮下藏着多少美德,她尊敬他,但打心里要敬而远之。
小姐不愿翻动那位夫人的记忆,她只想做自己。在达西先生来之前,她已经成功的将那段不属于她本人的记忆尘封搁置到角落里。但达西先生又出现了,他使她忍不住又思考起一个无解的问题起来:伊莉莎成了伊丽莎白·班纳特,那么原本的伊丽莎白去哪儿了呢?作为鸠占鹊巢的灵魂,就算她已经全身心的融入到这个家庭之中,内心深处仍然歉疚不安。
伊莉莎的潜意识里一直将达西先生看成原本的伊丽莎白的领土,这使得小姐在遇到达西先生时总忍不住有些心虚气短,好似鸠面对鹊的监护人一样,鸠忍不住竖起全身的翎羽虚张声势。
万幸,那个达西夫人带走了大多数她自己甜蜜的记忆,留下来有达西先生出现的记忆也蒙了一层纱似的看不清楚,这多少使得伊丽莎白松了口气,使她面对达西先生时少了很多尴尬。
——伊丽莎白不敢想象,如果那位夫人的记忆毫无保留传续给了她,得有多恐怖!她将不能反抗的变成一个窥视侵犯旁人**的小人。
甚至可能会被那些甜美幸福的记忆影响,不自觉的变成别人……伊丽莎白被自己的想象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决意要远离达西先生。
“可达西先生实在有点怪,他为什么老是看我?”小姐自言自语的说,她摸摸自己的眼睛:“总不能命中注定他又被这双‘美丽的眼睛’吸引?”
小姐打了个哆嗦,肉麻的抱住自己:“不管怎么样,我得离他远点,如果他还要凑过来,我就直接告诉他我有了喜欢的绅士!”
伊丽莎白回想了一下去年他们之间的那场风波,突然有些恍然大悟:达西先生以前遇到的姑娘,都对他殷勤顺从,都恭维他赞美他围着他,她大抵是唯一那个不客气、不驯良的?
伊丽莎白捂住眼睛,这算什么俗套剧情!威严高傲的达西先生,走的竟然是‘霸道绅士爱上唐突莽撞清粥小菜’的套路吗?
她想起去年自己指责暗示达西先生和宾利小姐的暧.昧殃及旁人,那她自己现在就绝不该让达西先生误会。伊丽莎白立刻下了决心。
于是第二天清晨,还没来得深吸一口乡间清新空气的达西先生就陷入冰火两重天的境地。
他亲耳听到莉齐小姐在露台上对她的姐姐说:“是的,我倾慕威廉先生,我已经写信邀请他到内瑟菲尔德庄园做客。”
小姐不在意被他听到秘密,还和悦的对推开露台门的绅士有礼的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达西先生:头皮发麻,进退维谷!
鱼:你猜,莉齐小姐会不会恼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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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信封的字迹
柯林斯先生不仅是个相貌、人才都相当平庸的男人,他还是一个有味道的圣职者。
他继承了他严厉父亲的大多数习惯,比如不爱洗澡。事实上,大多数的英国人在医生和名流的引导下,虽然已经养成了洗手、洗脸、洗脖子的习惯,但也仅止于此,他们不大喜欢洗澡。
这本来没什么,内瑟菲尔德庄园很宽敞,客人房和主人们的房间甚至不再同一层楼,而大家遵守的社交距离也不会使他们挨的太近。
可事情坏就坏在柯林斯先生自以为是的非分之想上。
说起来,柯林斯先生虽然古板的把一切都视为不正经的垃圾读物,但这短短两天里他自己的内心戏足以写成一部长篇。
这得从几个月前他刚刚得知班纳特太太怀有身孕说起,那时他坚信这是无稽之谈,班纳特太太如果还能有孩子,她早就生了,怎么会白白浪费十几年。不过他本身就是个多疑自负的人,嘴上说着不在乎,可却立刻写了一封惺惺作态的问候信寄去朗博恩,随后又是第二封、第三封……
上帝显然没有垂怜这个不太虔诚的信徒,许久之后,班纳特太太怀孕的消息由班纳特先生的亲笔回信确定。柯林斯先生不敢置信,他认定这是个阴谋。在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关心亲戚的理由之后,他一边亲自给凯瑟琳夫人写了一封声情并茂的告假书,一边准备启程到朗博恩兴师问罪。
但这位先生的性情可真奇怪呀,他那满满的怒气和怨气在看到班纳特家华丽的新庄园后居然很快消失了。据班纳特先生观察,自卑与自大、卑微和倨傲在柯林斯先生得到了完美的结合,班纳特家过的越好越有钱,他反而越不怨恨了——
尤其在他亲眼看到那个被一群人簇拥着的小婴孩时,好像这个婴儿天生比他高贵似的,他完全没有了被这个小东西夺走财产的愤懑,反倒诚惶诚恐的赞美起他。
次日早晨,主人和客人们一起的育儿室去看望小亚历山大。柯林斯先生开始了他的演讲。
“正常人一般都理解不了柯林斯家的人,这一点也不奇怪。”班纳特先生轻声安慰女儿们。
班纳特家的女儿们,由大姐带头,小姐们长长的裙摆微微一动之后,她们已经躲开柯林斯先生几码远。
小姐们可真冷漠残忍,她们不明白柯林斯先生现在的心情如天塌地陷一般,用他的信仰比喻,就好像圣子陨落,人间再没有了光明似的。亚历山大太像他的父母,跟姐姐们也很相像,任谁见了都不能违心说这不是一个班纳特。
如果柯林斯先生在希望破灭后就安分下来,平静的在美丽的内瑟菲尔德度过剩下的两周假期,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可仅仅只过了早餐前的一小段、大约是女仆们拨拨壁炉里木柴的时间,他就坚定了一个想法。
这全都怪班纳特先生。这位先生只心软了那么一瞬间,就给后面的一系列风波埋下了个完美的炸弹。
……
当时,在一家人看望过小亚历克斯后,班纳特太太对单独留下来的丈夫说:“莉齐刚才古里古怪的,达西先生也有些不对劲,莉齐就像被猎人撵的兔子似的,达西先生离她还有两码呢,她就非要跟别人换位置——偏偏亚历克斯最喜欢她,哦,小宝贝和他的二姐长得最像……”
“好夫人,你究竟要说什么?”班纳特先生不得不拉回跑远的话题。
“我真担心她又冒犯了这位绅士。我没见过比达西先生更优秀更体面的绅士,我多喜欢他呀,真希望他能成为我们的女婿。”
“不必费这个心思啦,我的好太太。”班纳特先生说:“今天早晨莉齐跟她姐姐说,她已经有了喜欢的先生,不仅我听到了,被我邀请到露台去的达西先生也听到啦。他肯定不会再对莉齐抱有喜欢的心思的,就算之前喜欢,现在也不会了。”
班纳特先生从昨天就看出来点端倪,只有心上人才能叫一位绅士不太礼貌的频频去关注。当父亲的也认为达西先生很不错,可惜莉齐不喜欢。今天他刚进去书房,最得意的女儿就来敲门,请求他一会儿邀请达西先生到二楼的大露台去赏景。班纳特先生马上肯定莉齐没看上倾慕她的达西先生,如果莉齐同样喜欢他,那么二楼的露台根本不会有其他人的位置。
“是谁!”班纳特太太捂住心口,又高兴又难受的追问,“是我们认识的人吗?”
班纳特先生摇摇头:“不是,是一位威廉先生。”
向来敏锐的班纳特先生眯了眯眼睛,回忆着刚才达西先生的不对劲说:“我们不认识,可能达西先生倒知道。他反应很大,却又不很像大受打击的模样,我猜他或许认识那位威廉先生。”
说着,老父亲哼了一声,嗤笑道:“朱丽叶不爱罗密欧,倒是和茂丘西奥相恋了。(注)”
班纳特太太没听懂,愿望切切实实的落空,她失落极了,只好盼望那位威廉先生别比达西先生差的太多。
“就算不能成为我的女婿,我也想和这位绅士常来往。”一直交好的卢卡斯家与班纳特家疏远了,太太迫切的希望班纳特先生能多几位谈得来的新朋友,免得他总是沉迷于侍弄羊群,把交际都扔到一边去了。女主人真担心未来内瑟菲尔德庄园举办舞会,请来的宾客连小的那个厅堂都显得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