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我深入——闻笙
闻笙  发于:2020年04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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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大的校园大得能开公交车,车子畅通无阻。
  眼见着离宿舍越来越近,顾新橙莫名有点儿心慌。
  上次当着江司辰的面上了他的车,也不知有没有被熟人瞧见。
  傅棠舟打了转向灯,问她:“停南边儿行么?”
  顾新橙愣了一下,她方向感不太好,常常被北京人口中的“东南西北”绕晕。
  每一个北京人大脑里都像是装了指南针,不论到任何地方都能依靠本能分清东南西北,傅棠舟也如是。
  顾新橙正在根据周遭的景物推算此时此刻的方位,傅棠舟补充了一句:味甜“你右手边儿。”
  她往右边一看,不大的停车场里正好有几个空车位。
  顾新橙点点头,于是车子拐了个弯,在停车场隐蔽的角落里停稳之后,顾新橙松开安全带。
  她说了一句“谢谢”,手指刚碰上门把手,车却忽然落了锁。
  她疑惑地回头看他。
  傅棠舟手如游蛇,环住她的腰,压低嗓音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他的气息喷洒在她的发旋之上,手指将她耳侧一缕头发挽起。
  紧接着,缀着一颗小痣的耳垂湿热一片。
  这种熟悉的触感令顾新橙闭上眼,睫毛上落了细细碎碎的光。
  夜幕降临,周围亮了几盏昏黄的灯。
  顾新橙转过身,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向傅棠舟。
  他的眼皮折着浅浅一道褶,只有垂眸时才会显露。
  一双黑眸仿佛一泓深潭,探不到底。
  顾新橙颤抖着献上双唇。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有一个习惯——下车告别时会蜻蜓点水一般地沾一下傅棠舟的唇,而他的态度则是不拒绝不主动。
  凡是他想吻她的时候,她没有说“不”的机会。
  顾新橙一直以为他不会在意这些,可今天这个吻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他反客为主,氧气被一点点抽离,顾新橙仿佛溺水一般。
  她怕自己走不掉,再次被情潮淹没。
  傅棠舟松开她的时候,顾新橙琥珀色的瞳仁里泛着一缕水色。
  他的指尖穿过她黑缎似的长发,北方冬季干燥,发丝上有细小的静电,可他却没收回手。
  傅棠舟轻轻梳理她的发,像是主人爱抚膝上的猫咪。
  他沉声说:“乖,去吧,别多想。”
  这是在哄她。
  她一向是很好哄的,他的一句话就能让她起死回生。
  可这次,却是半死不活。
  下车之后,顾新橙反复地想,那句“别多想”指的是什么。
  不要在意那个电话,还是别对他们的未来存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小心翼翼不去戳破那张窗户纸,仿佛只要不戳破,就不会看见窗户纸之后残酷的现实。
  可现在,偏偏有人要替她戳破这层薄薄的窗户纸,她好想捂上眼睛。
  顾新橙仰起头,口中逸出一道白色雾气,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池塘里的残荷枯叶已被清理干净,湖面浮了一层薄冰,
  不远处的长椅上零星地坐了几个学生,捧着单词书念念有词,顾新橙忽然想起这个周末好像有四六级考试。

  她大一就高分拿下四六级,一晃三年过去了,她距离那时的自己已经遥远了许多。
  她脚下的路冷而硬,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走在校园里了。
  这里不像他家那样能脚踩百尺高空,这里有的只是脚踏实地的朴素梦想。
  顾新橙在湖边伫立良久,冷风吹得她打颤。
  刚刚在车里不觉得冷,现在她才发现她穿得太少了,再这样下去会感冒的,还是回去吧。
  苍凉的西风卷过,最后一片落叶也被带走。
  湖边静悄悄的,像是无人来过。
  
 
  ☆、10
 
  Chapter 10 
  
  据说夜晚是人最冲动的时候,最好不要在这种时候做任何重要的决定。
  可对顾新橙来说,寂静的夜像是一只怪兽,能囫囵吞下某种滋生的情绪。
  
  那天一别,他们没有再见面。
  傅棠舟要出差,这两周顾新橙待在学校,准备考试和论文。
  就像他说的那样,如果没有能力去改变,那就做好本分。
  
  顾新橙这学期只有一门考试,偏偏还安排在考试周的最后一天。
  她从公邮里下载了学委打包整理好的教学课件,打印一份,装订成册,去学院的自习室预习。
  
  顾新橙所在的经管学院是整个A大最有钱的学院,每年光是MBA、EMBA的培训课程就能让学院挣得盆满钵满。
  学院出资新修的大楼恢弘阔气,在A大一众老破小的学院里显得格外洋气。
  别的学院上必修课还在点名签到记考勤,经管学院已经引入时下最先进的人脸识别系统,低年级学弟学妹们恨得简直牙痒痒——这课是逃不了了。
  
  顾新橙进了大楼,锃光瓦亮的地面能照见人影,大厅里最显眼的地方有电子广告屏,宣传的是经管学院新推出的企业家课程,仿佛只要交十万块钱来这里进修一个月,就能立马走上人生巅峰。
  靠墙的地方摆了几盆茂盛的发财树,每一片叶子都被擦得一尘不染。
  
  顾新橙在电梯间碰见了周化川教授。
  年近五旬的周教授是经管学院的副院长,研究方向是公司治理与公司管理。
  他给本科生上公司财务课,顾新橙喜欢他的课,所以学院通知大四学生选毕业论文指导老师时,她毫不犹豫地选了周教授。
  
  顾新橙主动打了个招呼:“周教授好。”
  周教授对这个学生有印象,他问:“来自习啊?”
  顾新橙点点头,应声道:“是,要考试了。”
  
  周教授瞧见顾新橙手里的学习资料,夸奖说:“大四学习还这么认真,值得表扬。”
  顾新橙一想到这段时间她做了许多和学习无关的事,只觉得这夸奖来得讽刺。
  
  周教授在外担任多家上市公司的独立董事,每天忙得脚不沾地,除了上课他很少在学校。
  他在商界人脉颇丰,相当擅长与人打交道。即使是在电梯间偶遇一个叫不上名字的学生,他也能毫无阻碍地寒暄几句。
  
  周教授:“现在毕业论文卡得严,记得提前开始准备,不要犯拖延症。每年都有学生毕业论文写得马马虎虎,老师们也很为难。”
  顾新橙:“知道。”
  
  话题继续到这里依旧毫无破绽,直到周教授问了一句:“你指导老师是谁啊?”
  顾新橙僵住,原来说了大半天,周教授竟然不知道他就是她的指导老师。
  
  顾新橙小声提醒一句:“周教授,我给您发过邮件,您答应我了的。”
  话语里夹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委屈,她生怕周教授反悔,这样的话她只得重新联系新导师了。
  
  周教授愣了一秒,笑着说:“你看我这记性,最近事太多,忙忘了。你叫什么来着?”
  顾新橙立刻答道:“顾新橙。”
  “我记得你,上课经常坐第一排,听课还挺认真的。”这场小小的尴尬被周教授巧妙化解。
  
  既然已经提到了毕业论文,顾新橙顺道问他:“周教授,您现在有空吗?我可以跟您交流一下想法吗?”
  “我现在要去给MBA的学员上课,”周教授不紧不慢地说,“这样吧,你加我微信,有什么问题在手机上沟通就行。”
  
  下电梯后,顾新橙望着周教授远去的背影,不禁叹了一口气。
  这些大忙人都这样吗?还是说她存在感太低,连导师都能把她给忘了。
  
  *
  
  往年考试周一结束,顾新橙第一时间就会收拾行李飞回家。
  今年她得实习,寒假变得和工作党一样,缩短成七天。
  
  就在春节前的当口,博睿咨询出了一件大事。
  正源科技IPO被否,证监会质疑其是否具有真实、可持续、有质量内涵的成长能力。
  创业板IPO排队往往要等上一年半载,这次结果却出得极快。
  
  给正源科技出具过咨询报告的博睿咨询首当其冲。
  据说证监会的领导非常生气,开会时三令五申要警惕付费数据资料的误导性。
  
  这是非常官方且客气的说法,要是说得难听点儿,证监会的领导简直就是指着博睿咨询的鼻子在骂:“你丫是不是把我们都当傻逼?”
  用一堆虚假的数据糊弄证监会,不就是把他们都当猴儿耍么?
  谁都希望自家公司的数据好看,但玩得太过火就触碰到证监会的底线了。
  
  证监会剑指博睿咨询,这挺要命。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顾新橙所在的部门微信群却闷声不吭,谁也不敢提。
  
  公司手里正在进行的项目很多,还有不少已经完成的项目正在排队IPO。
  如果被证监会立项调查,所有项目可能都要受牵连,合作伙伴也会要求解约赔偿,损失将不可估量。
  
  这种事情以往也有,但证监会从未像此次这般发难。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正源科技这家公司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咨询公司也没有妙手回春的能力。
  博睿咨询面对证监会的质询,必须要给一个交代——甭管多烂的理由,起码得有一个回应。
  
  博睿咨询的高管当即召开紧急会议。
  首先反省自身,为什么会出这种事?
  
  不是因为数据造假,而是因为这数据假得不够“真实”,让证监会那帮人揪住了把柄。
  要知道,数据造假也是门学问,随便乱造是不行的,必须要造得以假乱真。
  
  “教学管理类软件领域超过30%市场占有率,依据竟然是客户数量累积……”大老板读到这里,把报告往会议桌上一拍,“非要写成30%吗?写20%不行吗?真把人家当傻子呢?以为查不出来还是怎么的?”
  全场没人敢吱声。
  
  大老板怒不可遏,问:“这谁写的?”
  不知谁说了一句:“实习生写的。”
  
  一听见“实习生”这三个字,大老板松了口气儿。
  国内公关界特别爱拿临时工和实习生做文章,顾新橙是这个项目组唯一的实习生,简直就是背黑锅的天选之人。
  
  这时,市场部总监易绍杰说了一句:“不能让这个实习生负责。”
  大老板问:“怎么了?她是关系户?”
  
  想进这样的大公司实习或工作并不容易,一般都会有一些岗位预留给关系户。
  这些人在公司里就算什么活儿都不干,也能给公司带来好处。
  
  在校园里,年轻、貌美、学历高往往是优势。
  可到了社会上,家境、人脉、资源才是最关键的。
  
  “关系户倒说不上。”易绍杰抬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凑近大老板耳边低语几句。
  大老板恍然大悟,说:“哦,这样啊。”
  
  最终,这口黑锅没扣到顾新橙头上,而是扣到了带她的孙文茹头上。
  篡改数据是上下串通一气的共识,不是孙文茹一个普通研究员能左右得了的,可谁让她在公司受人排挤,不招人待见呢?
  
  博睿咨询用尽各种手段,托了不少关系,总算将这件事勉强压了下去。
  现实很残酷,真正该负责的人藏在幕后,推出去挡枪的永远是无名小卒,剩下的人自罚三杯就可以相安无事。
  
  孙文茹抱着纸箱离开时,给顾新橙留了一小盆仙人掌。
  “我实在是拿不走了,就放你这儿吧,能防辐射。”孙文茹说,“这东西不怎么需要浇水,随便养养就行了。”
  
  孙文茹偶尔也会给顾新橙脸色,但是她这个人并不坏。她教给顾新橙不少实用的技能,顾新橙受益匪浅。
  可惜,她以前因为一些事得罪过同事和上头的领导,所以出了事也没人护着她。
  
  带自己的老师被赶走,顾新橙想起一个词——兔死狐悲。
  可惜她什么都做不了。
  
  随着孙文茹的离开,流言不胫而走,公司里充斥着一种诡异且微妙的氛围。
  顾新橙在格子间办公时,总觉得身后有灼热的眼神盯着她。
  可她一回头,只看见同事在伏案工作。
  
  上午十点,隔壁办公室的女主管过来找顾新橙,问她:“今天早上我的那份资料扫描了没有?”
  顾新橙心一沉,今天重要的事儿太多,这件事儿暂时被搁到了一边,谁知她竟主动来问。
  这位女主管说话做事素来不留情面,顾新橙被她训斥过一两次,不敢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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