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新橙全程话不多, 她和季成然坦诚过她与傅棠舟曾经的关系,三人走在一处,多少有点儿奇怪。
她看展看得挺认真, 季成然打趣一句:“还是顾总有情调, 心思都在画展上。”
顾新橙笑着摇了一下头, 说:“我很少看展, 想长点见识。”
“A大美院每年的毕业展你看吗?”
“也不是年年都去看。”
傅棠舟问了一句:“你今天六月份就毕业了吧?”
顾新橙“嗯”了一声。
“当学生挺好, 真工作了是不是发现没那么自在了?”
“还好。”顾新橙讪笑着说。
这时,一幅画吸引了顾新橙的注意力。
整幅画是立体的,用金属零件和电路板拼接成大脑的图案,很有创意。
“这个挺好看, ”顾新橙说,“适合挂在咱们公司的墙上。”
季成然端详一番,说:“应该挺贵的。”
这幅展品又大又精美,整个展厅属它最显眼,看上的人恐怕不少。
季成然的目光从画上移开, 注意到不远处是星创科技的陈总,他前段时间刚和致成有过来往。
他轻轻捣了下顾新橙,示意过去打个招呼。
顾新橙会意,两人向陈总走过去。
展厅里其他人见了傅棠舟,纷纷前来搭讪。
他一边和这些人说话,一边用眼角余光注意着顾新橙。
她和其他老总谈笑风生,并不怯场。
谁能知道,几个月前她还在为卖不出去摄像头而苦恼,现在却摇身一变,成了社交达人。
她成长得很快,逐渐开始接受这个商业世界的规则,这令他放心。
顾新橙二十岁时,他喜欢她的漂亮和单纯。
三年过去了,她还是很漂亮,却称不上单纯。可她对他仍然有吸引力,这种魅力是一种岁月的积淀,也是小女孩身上所没有的。
“傅总,你也过来了。”一道男声,将傅棠舟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抬眼一瞧,是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这人傅棠舟认识,名叫邵岑,是龙程集团的负责人之一。
邵岑今天带了个女伴,她打扮得明媚又娇艳,脸上是矜持的笑容。
傅棠舟在脑中搜寻片刻,终于想起了这个女人的名字,窦婕。
傅棠舟和邵岑简短地握了一下手,邵岑介绍说:“我表妹,窦婕。”
“窦小姐,你好。”傅棠舟和她打了个招呼,窦婕想和他握手,可傅棠舟已经把手收了回去。
傅棠舟对窦婕这个女人,连个眼色都懒得给。
他对她本没有偏见,她是窦家养出的京城名媛,也是个富贵闲人。
她和他认识的大多数千金小姐没什么区别,对家族最大的贡献是找个门当户对或更高一筹的男人结婚。
然而,她找错了人。
沈毓清经常在他耳边唠叨窦婕的名字,直接把他对她的好感度刷到了零分以下。
上次窦叔叔过寿,他没去。他要出差,哪有空参加这种无聊的“相亲”活动。
窦婕适时将手收了回去,避免尴尬。她说:“棠舟哥,好巧啊。”
“哦,你俩认识。”邵岑笑道,“那我刚刚介绍,不是显得生分了吗?”
傅棠舟客套一笑,并不搭腔。
见过带各种女人来出席商业活动的,没见过带表妹来的。
邵岑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展馆,也有她一份功劳在。”
“协会的人找我,正好有空,就帮忙设计了。”
她的说辞很谦虚,眼神却不住地观察傅棠舟的反应。
傅棠舟表情平平,附和地夸了一句:“展馆挺好看。”
“棠舟哥有没有送展品过来?”
“有一件。”
“哪件?”窦婕向他打听。
“我不清楚。”这种小事轮不到他上心,都是于修置办的。
“我也送了一件过来。”窦婕说。
“邵总送了吗?”傅棠舟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带回到邵岑身上。
“送了,”邵岑说,“秘书送的。”
傅棠舟开始和邵岑聊生意上的事,窦婕插不上嘴,却依旧保持着名媛的良好仪态。
她注意到傅棠舟身边没有女伴,这着实令她松了口气。
之前她听说过某些风言风语,她以为傅棠舟避着她是因为别的女人。
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
一个圈里的公子哥儿,行事做派她多多少少了解一些。
她不能指望傅棠舟身边没点儿花花草草,就像她表哥,这么些年来身边女人没断过,结婚以后这德行也没改——然而这并不影响他和表嫂的婚姻,表嫂对他外面那些事儿一直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
“你们在天津港那个项目,批了么?”
“现在政策收紧,难说。”邵岑说,“现在这些项目都不好做,公司也在物色别的项目。”
“对龙程来说,不成问题。”
“傅总说笑了。”
傅棠舟和邵岑聊了几句,他和矜贵的气度和沉稳的谈吐愈发让窦婕心生欢喜。
若论出身,傅棠舟在圈里是一等一的好。更难得的是,他仪表堂堂,事业也做得风生水起。
谁不爱强大又自信的男人呢?她也一样。
聊到一半,又有别人过来寒暄。
傅棠舟和那些人侃侃而谈,走远了。
窦婕的目光还追随着他。
邵岑小声提醒:“看呆了?”
窦婕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非闹着我要过来,这下满意了?”
“下次请你吃饭。”
“你哥我是缺这一顿饭的人吗?”
“哎呀,你好烦。”
两人绕过一道墙,一幅画展现在眼前。
“这是我送的画。”窦婕说。
“看不出来,你还挺能耐,这是东西拼成的吧?”邵岑问。
“我做了好几天,手都快磨出茧子了。”
“晚上我给你捧场。”
邵岑说的捧场,是花高价拍下这幅画。
慈善义卖活动,买得最多的人和卖得最贵的人最受关注。
这场展览没有什么贵重的藏品,竞品的价格全凭大家自己掂量。
搞搞慈善又能避税又能落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然而,这事儿轮不到顾新橙来考虑。
致成科技虽然初具规模,但是离扭亏为盈还差得远。这种慈善晚宴,她的身份更像是填场。
富人做慈善,也得有人来见证,不是么?
她和季成然的位置安排得挺靠后,圆桌的花瓶里插了几支百合。
两张椅子上贴了名牌,看到“顾新橙”三个字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两年前她参加过的AI峰会。
那时候她是个忙里忙外的小场务,不曾拥有任何姓名。现在她也可以在这种场合占一席之地了。
她坐下之后,四下看了看。大厅内男男女女,济济一堂。
最前方正中央的圆桌旁,果然坐着傅棠舟。
顾新橙偷偷丈量了一下他和她之间的距离,隔了六七张桌子。
傅棠舟这人去哪儿都是焦点,他身旁坐了几位西装革履的老总,大家时不时地交谈着。
季成然身旁是另一家AI创业公司的老总,姓徐。
“听说你们致成刚拿下A轮,可喜可贺啊。”徐总说,“能被升幂资本看好,将来路好走多了。”
“徐总,你们公司马上都要B轮了,这才叫厉害。”季成然说。
“现在竞争激烈,冒头的公司很多,拿下B轮也不能高枕无忧啊。”徐总的目光移到顾新橙身上,“我早就听说你们致成的顾总不简单,今天一见,果然啊。”
顾新橙谦虚道:“哪里的话。”
徐总夸道:“不光有能力,长得也漂亮。”
顾新橙微微一笑,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水。
慈善晚宴,顾名思义,既要做慈善也要吃饭。
服务员开始上菜,顾新橙夹了一小颗樱桃放入口中。原来这不是樱桃,是鹅肝。
到了七点,慈善晚宴正式拉开帷幕。
观众席的灯光稍暗,主持人拿着话筒上台,聚光灯打在舞台上。
一番开场词后,进入正题,第一件展品是一个创意玻璃摆件,底价五千。
第一个举牌的人是18号,他报价八千。
顾新橙看了一眼,这18号果然坐在前排。她对这件展品没什么兴趣,只捧着茶杯看。
又有两个人举牌,这个摆件最终的成交额是一万五。
一件玻璃能卖出一万五,知足了。
顾新橙想到致成科技送展的那幅画,能卖到三千,她都欣慰了。
不知是什么样的运气,主办方把他们的画放在了第二个,她连忙将茶杯放下。
主持人介绍了这幅画的创作灵感:“这幅画是数学与艺术的完美结合,是人工智能与人类智慧的完美协作。”
这话是顾新橙写的,有点儿自抬身价的嫌疑。
今天在展厅里,她特地观察了一下,没几个人对他们的画感兴趣。
当然,有些公司更不要脸,送来的展品是公司的智能产品——致成科技还是太实诚了,没抓住这个打广告的机会。
前段时间回母校的时候,光荣榜上有个学生的名言叫“广告位招租”。
难怪傅棠舟夸人家有商业头脑,她还真是死脑筋。
这幅画的底价顾新橙只写了一千,毕竟只是一件打印品,写得再高不合适。
同桌的徐总举了牌,叫价三千——这是刚刚季成然拜托的,两家公司相互捧个场,不要搞得太难看就成。
谁知,前排又有人举牌。
“3号,你的报价是多少?”主持人问。
顾新橙循声望去,这才发现3号是傅棠舟。
他的报价简单粗暴,直接说:“加个零。”
这个价格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没有人跟他。
“三万一次!三万两次!三万三次!”主持人落下小锤,“成交!”
徐总笑着说:“哎呀,早知道你们投资人会捧场,我就不掺和了。”
季成然看了顾新橙一眼,眼神里有几分猜测。
顾新橙连忙说:“我没提过。”
她也纳闷傅棠舟为什么要买这幅画,真的喜欢吗?
她的疑虑很快被打消,因为她发现,傅棠舟这个C位不是白坐的,这才展示了十件展品,他一人就拍走了三件。
显然他想当今晚买得最多的人。
舞台上灯光倏然一亮,一件重磅展品亮相了,是顾新橙今天看上的那幅画。
主持人说:“底价五万,开始竞价。”
8号率先举了牌子,直接抬到了十万。
紧接着10号举牌,又加价五万。
顾新橙原本还想着能不能把它买回去,现在一瞧,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看样子这幅画没个几十万,是别想带走了。
价格迅速来到了五十万,这是目前为止最高价的一件展品。
3号举牌,加价到八十万,这个价格震惊全场。
顾新橙看见,傅棠舟将牌子放下,他似乎对这件展品胸有成竹。
这一刻,她生出感慨,有钱真好。
几番竞价之后,最终傅棠舟出了一百二十万,将这幅画收归囊中。
窦婕在隔壁桌,眼底是志得意满的笑容。
原本邵岑想替她买下这幅画,谁知傅棠舟会竞价,这摆明了是在讨好她。
都说看男人要看他的行动,不要看他说话。
傅棠舟虽然表面上对她冷淡,实际上……
邵岑看出表妹的心思,说:“这下开心了?”
窦婕抿唇一笑。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慈善晚宴结束之后,傅棠舟嘱咐于修:“这画送给致成科技。”
于修问:“用什么名义送?”
傅棠舟思忖两秒,说:“给他们的乔迁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