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少年被霜叶无情丢弃在一边,只得捂住那条柔软无力的手臂,镜花见状立马聚到了他的身边,“敦,你没事吧?”
而此刻他们却无暇去顾及伤势,因为霜叶对二人说出了一句无法反驳的话——
“可你们不是想要回去港黑么?既然如此,根本不必要逃吧?”
——你根本就不是想求生,只是想要随便找个地方不断不断忘我地奔逃,希望能摆脱纠缠在身后的梦魇而已。
忽然浮现到脑海中的这句话似乎令中岛敦都整个人震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他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早就该知道的。
自己早在‘违背太宰先生的命令回到孤儿院误杀了院长先生’的那一天死去,整个世界不过是个巨大的牢笼,无论他逃到哪里去,都逃不出那个男人所给他带来的阴影。
是愧疚,愧疚到令他恨不得死去的阴影。
中岛敦情不自禁地在泉镜花担忧的目光中后退着步伐,不住地挥动着手臂,似乎想要挥散着些什么:“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
而就在他意识恍惚着连连后退的同时,没想到竟撞上了拐角处出现、嘴中对身畔女性笑谈着什么的男人。
“听说这边最近开了一家小爱丽丝你会喜欢的新蛋糕店哦,再走不远就是……啊!”
弱不禁风的白衣男人被年轻却结实的少年撞倒,顿时毫无形象地摔坐在地面,惹到旁边的女伴发出不留情面的嘲笑:“真是的,林太郎你随便就被个男孩撞倒,未免也太弱了吧!”
“小爱丽丝你说这个的时候,倒是先拉我一把啊……”
不过,此刻的中岛敦却无暇去顾及撞到的路人,目前还陷入了发现自我的惶恐当中,正当他想要又一次抛开一切夺路而逃的时候,现场之外传来的一道声音,令他脚掌死死钉在了原地。
“够了,敦君,到此为止吧。”
不仅是中岛敦,就连泉镜花都在这时候僵住了面孔,两人犹如缺少机油的发条般,一卡一卡地回首望向了带领着部下涌进这条街道的黑发青年。
“太……太宰先生……”少年结结巴巴地喊出了那个让他深深根植了恐惧的名字,由于咬字过于用力,嘴唇好像还因此泛出了血腥的浮沫。
“你想要又一次违背‘我的命令’吗?”
太宰一步步来到了霜叶的身边,皮鞋声宛如木桩般狠狠撞击在敦的心头,那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使得他瞬间回想到不愿提及的过去。
精神崩溃的少年忍不住因而就此蹲下,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胳膊,失神地大喊道:“不!我不会了!求求你太宰先生,再像以前那样命令我吧!这次我绝对不会……”
然而太宰没有听完他混乱的絮语,直接将目光转向了敦旁边抱肘而立、沉默不语的少女,这道目光堪比噩梦的延续,成功使她如同笼罩在巨大的黑暗囚笼之中,瞳孔收缩。
“小镜花,那你呢?”
面对着他的泉镜花不知在此刻承受着何等的心理压力,竟一反迎敌时的英勇,在这里怯弱地瑟缩了一下,“我……我……”
她不敢说不,也不敢说自己想要离开。
但太宰主动给了她一个完美的选择:“听着,如果你想要离开港黑,我不会对你怀恨。我可以同意安排手下不对你进行追杀,同时也会给予你一笔不愁吃穿的丰厚金钱,让你去‘光明’的世界里生活,如何?”
按理说,这本应是她梦想追逐的生活。
但沉默却横亘在了这片空间许久许久。
最后,听见的是镜花嚅动着干涩的嘴唇,发出的沙哑声音:“不……我不会离开的,我会……陪在敦的身边,哪里都不去。”
太宰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平静的右眼内没有任何的波澜,闻言只是朝部下挥动手掌,下达指示:“既然你决定了不愿离开,我也不会勉强你。”
他说到这里眸色渐趋一暗,可偏偏唇角却相反地微扬起来,任由声线平添几分冷色:“那就和敦君一起去拷问室找红叶吧,我想,红叶应该也很担心你才是。”
不知道这句话是触发到心处某块后怕的位置,镜花竟猛然抬头,神色发生了剧烈的动摇。
可她不能说出任何无力的话语,在下一秒便被同为港黑人员的黑西装们拉住了手臂,协同失神的敦一起撤离了这块空地。
“拷问室……你是打算让他们领罚么?”
直到看自家男友清理完现场,霜叶才回首看向全程揽住她手臂,一边以首领身份交待事务的太宰。
“我还以为你第一句话会问我怎么会这么及时出现到这里呢。”没有多余的部下在场,太宰总算能脱下首领的身份,半是疲累半是撒娇地用脑袋蹭了蹭她的额头,以一种理所当然的平淡语气解释道:“先不论他们叛逃未遂的事情,单说冒犯我这一点就应该受到惩罚了。”
“冒犯你?”霜叶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幕,企图从中找出证据来立足。
而太宰直接便把答案告诉她了。
“对你出手,本身就是最大的‘冒犯’。”
黑发青年鸢眸微漾,凭借身高,指尖轻轻点在了她的鼻端,提醒道:“你应该要有点首领夫人的意识哦,小霜叶。”
“……行吧。”霜叶仰首看了他许久,然后才把他作乱的手指给拿下来。
倒是没有在这里反驳关于他的观点。
而在这时,一侧突兀响起的鼓掌声,却打断了他们现下的温存。
“真是驭下有术,看来果然你很适合坐这个位置,太宰君。”
由始至终躲到自己女伴怀里遮挡面容的男人,在这一刻走了出来,显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是个随处都能见到的,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白衣中年男子。
认清他那张脸的那一刻,太宰不禁笑着微微半阖起了眼眸,眼底不带多少笑意地客套道:“是你啊,好久不见,森先生。”
“怎么,你们居然认识?”见他这么说,霜叶不由往白衣男子那边看了一眼。
森鸥外这下同样看清了她的面容,当下纤细的眉峰一挑,那夜昙般神秘的幽紫色眸子好似因此而略微提起了几分兴致。
“看来传言说太宰你找了一位恋人的事情是真的……”他说着,抬手揽住身形几乎与自己等量的爱丽丝,意有所指地感慨道:“是个好女人呢。”
于是下一秒,太宰唇角的笑容消失了。
他面无表情地背过身去,掀开自己昂贵但好处在于质地密不透风的黑衣外套,极度小气地将他的女友给整个脑袋罩在了里面。
“小霜叶别看,会伤到眼睛的。”
第55章 沾满口红
霜叶一头雾水地被太宰那小孩子独占玩具似的骚操作给罩入了黑暗, 险些没被闷坏。
“你干嘛突然……”
她扯了扯自家男友里面那件西装, 太宰的外套空荡又宽大, 即使多容纳下一个她也是绰绰有余。一时之间,霜叶的视野里只剩下了他为自己编织的黑暗,像一脚堕入了安静温柔, 闻到的尽是锁骨处清冽的松香味道。
可太宰像要闹别扭般的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抬手按住她的后脑勺, 又把头给摁里面了一点。
脸庞紧贴着那稳定起伏的瘦弱胸膛里,沉声传来了令人发麻的震动:“森先生, 叙旧的话就不必再提,要是让人不小心在这里发现你‘死而复生’, 可是又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呢。”
几步之遥外的地方,森鸥外面露了然的神色, 知道他是想赶客。
“我明白, 我明白,打扰自己曾经的学生‘谈恋爱’什么的,实在是件罪恶的事情啊。”说罢,他回头看向身旁金发碧眼如混血儿般美貌的爱丽丝,对她歉然一笑, “对不起小爱丽丝,看来今天是没办法去那家店给你买蛋糕了, 你会原谅我的对吧?”
“哼, 反正林太郎你没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说话还真是恶毒呢……不过毒舌御姐这个属性意外的不错……”
“啊啊, 快走了啦林太郎!”
像是受不了主人一大把年纪还这副糟糕模样, 爱丽丝翻了个白眼,想要强行将人拖拽出街口。
森鸥外这么多年找不到另一半不奇怪,估计连带着他的人形异能也殃受到了影响,那副巨力简直能凌驾于所有正常女性之上,身形消瘦的他在爱丽丝面前毫无任何抵御之力。
只不过,在将要离开之际,他却莫名抛予了正背对着他的、那位取代了自己地位的年轻首领一个探究的眼神。
“没想到短短四年里能将组织扩张成现在这副规模的你,居然也拥有弱点了啊……”
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以后,白衣男子便摇了摇头,跟随在自己的护士小姐身后,消失在这条街口的尽头。
直至耳边再也听不见皮鞋踩踏在地板的声音,霜叶才在太宰的怀里轻声问道:“刚才那个人是谁?”
太宰的唇贴在了她的发顶,沉闷的声音里传递出兴趣缺缺的意味:“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退休’后到了孤儿院当院长的前任首领。”
“就是他传位给你的?”
“嗯,四年前因为某个难以解决的事件,我救了他一命,之后他就把首领的位置传给了我,借机假死隐遁于世间。”
同时,森先生之所以去孤儿院当院长,也是他当时提出的要求。但太宰这时并未将之说出来,有很多东西经过挪移变化,已经跟当初欲要走上的那条不归路不一样了。
膨胀开的沉默充斥在了当前的空气周围。
似乎过去了许久,太宰怀里的衣襟再次被不容忽视的力度拉了拉:“说起来,你还想维持着这个罩住我的动作多久?”
——人都离开不知道多长时间了好吗?
结果太宰只好不情不愿地往下拉低了一点外套,使霜叶只冒出一颗脑袋。
“再待一会嘛。”太宰无辜地眨眨右眼。
“你这还有讨价还价的?”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的霜叶扬起脑袋,一脸无语。
“因为小霜叶你太可爱了,一抱住你,我就舍不得把你还回茫茫人海。”
“别跟个小孩子似的啊……”
面对宰某人的撒娇攻势,霜叶一方溃不成军,只能就这么将人宠着了。
该说还好这里是条无人经过的街口,不然恐怕就要被路人当成是一对黏着不肯分开的傻瓜情侣而口口相传了吧。
结束关于人虎的事件,他们直接回到家中,解决了一顿晚饭。
自诩英俊优雅的太宰先生如今在面对着她的时候,时常会不经意地流露出孩子气,分明已经是二十二岁的成年人,还摆出了少年意气的幼稚模样。就像是要把过去压抑尘封在心底的、那些少年时期错失的快乐,现在一次次全部弥补释放回来。
不过,霜叶并未遗忘今日赶赴到现场,太宰在对待想要叛逃的部下时所展露出的那丝冷峻。它深深地烙刻在了霜叶的心底,与在自己面前惯爱黏人的那张面孔逐渐构成了同一个人的模样。
太宰其实从来都不介意将自己的另外一面展现给她看。
那么她呢?
站在热水壶旁缓缓往咖啡里续加热水的同时,霜叶一瞬被记忆袭涌,忍不住在这里背对着太宰,稳住声音出口说:“阿宰,你似乎从来都没过问关于我的过去呢……”
回应来得比想象中快,太宰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那绑着白色绷带的精瘦双臂绕过腰肢两侧,弯腰温柔给予了她一个怀抱。
他下巴轻轻搁落在了霜叶的肩后,使得那道喉咙滑出的明澈声线近在咫尺:“我大概能猜到部分吧,剩下的,会慢慢等你亲口对我说。”
霜叶抿了抿唇,声调渐沉:“你就不怕我是为了利用你才特地来接近你的么?”
“怕。”
听见这声的那刻,霜叶手心好似唰地冰凉了,可太宰却在这时绕了过来,用唇瓣揉蹭着她的鬓发,补充说:“怕你不利用我——”
“怕我身上存在的价值,不足够让你为我停留视线,为此,我一直都在惴惴不安着。”
“所以无论你是因为什么理由才同意待在我身边,我都一点都不在乎。”
“我在乎的是,你选择了我——这个值得我无比庆幸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