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叹号触目惊心。
程又年评论:“你可以什么了你?”
她回:“可以睡?【/微笑. JPG】”
程又年顿了顿,看着那个张牙舞爪的笑脸。
呵,赤裸裸的挑衅。
正准备回复,就看见最新一条动态。
在他最后评论的那条朋友圈下,昭夕问他:“你很闲吗程又年?挨条挨条点赞,挨个挨个评论。是春晚它不好看,还是年夜饭它不香?”
他默默一顿,然后才不徐不疾地回复道:“并没有每一条都点赞。”
另一头,昭夕很快点开留言界面,一条一条查看。
……他果然没有每一条都评论。
十三条动态,一共收到他十二个赞,唯独没得到赞的那一条,正好是对性感男演员大呼“我可以”的动态。
昭夕:“……”
她拿起手机,从沙发上爬了起来,淡定地说:“我去上厕所。”
爷爷笑眯眯,突然哼起了京剧。
昭爸爸昭妈妈对视一眼,忍俊不禁。
陆向晚翻了个白眼,咬出包的蚊子找上门来了。
孟随看看众人,心道只有我了解真相。
半分钟后,程又年还在等她的回复,结果没等来文字消息,却等来了语音界面。
手一顿,迅速将手机静音。
他不动声色地站起来,“我去上厕所。”
全然不知沙发上的众人望着他的背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脸心照不宣的表情。
嘿嘿,铁树它开花了。
只有小丁很悲伤,他高贵冷艳的舅舅到底去哪儿了……
第36章 第三十六幕戏
一通电话,其实沉默的时间多于谈话时长。
昭夕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冲动,看着那满屏“已阅并点赞”的回应,噗的一声就笑了,扭头就往厕所跑,坐在马桶盖上拨通了语音。
直到程又年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他熟悉又低沉的一句:“昭夕。”
她才忽然间愣住。
等等,她为什么要打电话给他……?
正揣摩自己的心理活动,诡异地沉默了几秒钟,就听见那边的人又开口了:“怎么,又要我配合演戏吗?”
昭夕灵机一动,立马接梗。
“是啊是啊。”
她在老宅,此刻又是阖家团聚、共赏春晚的时辰,程又年不疑有他,只能猜是家人嘱咐她打电话来拜年。
他站在洗手间,将那扇小小的窗格推开,一股冷气涌入。
窗外是万家灯火,寒冷却并不寂寞。
“你说吧。”
他好整以暇立在那,尽职尽责地陪她演这出戏。
昭夕坐在马桶上,迷茫地挠挠头,只能找了个最不容易出错的话题。
“吃年夜饭了没?”
“吃过了。”
“和父母一起吗?”
“还有我姨妈,侄子小丁。”他顿了顿,解释了一句,“小丁父母都在国外。所以我父母邀他们来一起守岁。”
“哦——”她又沉默了几秒钟,不知如何把话题接下去。
这令人头秃的尴尬。
到底是为什么脑子一热就拨了过去。
好在程又年接住了话题。
“往年今天,你都这么激动吗?”
“激动?我哪里激动了?”
“朋友圈。”他淡淡地指出,“像是打了鸡血,一条接一条地发。”
昭夕哼了一声,“你懂什么?我这是特邀点评家,应广大圈内朋友的邀请,坐在电视机前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态度分明、针砭时弊——”
“明明是职业黑子,收钱喷人。”
“?”
哇,这个人可真是。三两句就有令人上头的力量。
昭夕阴森森地问:“程又年,大过年的,你找死是不是?”
那边沉默了两秒钟,忽然发问:“你不是在演戏吗?”
“……”
“长辈在场,大过年的说这种晦气话,都没有人批评你吗?”
一点蛛丝马迹牵扯出了更多不科学之处。
程又年很快意识到,那话点头过于安静,既听不见春晚的声音,又没有旁人说话的嘈杂。一家人在一起过年,怎么会一点动静也没有?
另外,她的声音还带着些许回音,像是在空间狭小的地方打电话……
比如和他一样,洗手间里。
昭夕一噎,随即反驳说:“我们家都是文化知识分子,讲究科学不迷信,崇尚言论自由!”
“是吗。”程又年笑了,也不点破,只说,“除了言论,作风也挺自由的。”
“你又来了?”她突然提高了语气,显然对之前他暗示她滥交的言辞还有忌惮,从没放松警惕。
“昭夕。”那头缓缓叹气,“你太敏感了。”
“?”
刚才还在说自由,怎么忽然又扯到敏感这件事了?
她脸一红,气短胸闷道:“臭不要脸,突然开车是怎么回事?”
那头诡异地沉默了好一会儿。
片刻后,程又年不徐不疾笑了两声,“我是说你心思细腻,动辄敏感到误会他人出言相讥……”
“……”
“你想到哪里去了,昭夕?”
昭夕彻底失语了。
为了圆满结束这出戏,她恶狠狠地冲手机那边嚷嚷两声:“我谢谢你啊好的你也是身体健康新年快乐全家都快乐!”
然后毫不犹豫挂了电话。
从马桶上气咻咻地站起来时,一不留神瞥见了洗漱台前的镜子,镜子里的她满面绯红,像是春回大地、三月杏花初绽。
……红透了。
昭夕忽然失神,愣愣地看着镜中的姑娘。
眼波似水,艳若桃花。明明还是那张脸,却又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另一边,程又年被她在通话最后那段咬牙切齿的“祝福”逗笑了,都没等到他回上一句,她就兀自挂了电话,可想而知有多恼羞成怒。
他失笑,点开微信,发了一段语音过去。
再抬头时,窗外依旧万家灯火。
他合上窗格,转身回到客厅。
父母有意无意地侧头打量他,“回来啦?”
他顿了顿,这才注意到大家异样的目光,热切中掺杂着小心翼翼的观察与打量。
“有什么问题吗?”程又年问。
全家人异口同声:“没问题没问题!”
“……”
他淡淡地说:“有问题可以问的。”
“真的没问题。”信誓旦旦的表情。
“哦。”他重新坐在沙发上,把手机放在一旁,漫不经心道,“我还以为你们要问我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蹭的一下,原本就明亮不已的眼睛里亮起了一簇簇小火苗。
程妈妈小心翼翼问:“所以呢,交女朋友了吗?”
“刚才给过机会了,你们都说没问题要问。”程又年慢条斯理地笑笑,“所以这会儿,我不打算回答了,还是专心看春晚吧。”
程爸爸瞪他,“我看你上厕所之前也没有多专心啊。”
姨妈笑着点头,“一直在玩手机。”
小丁插嘴:“还是刷朋友圈哦!一直在跟同一个人互动!”
“……”
程妈妈重新追问:“到底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程爸爸迫不及待:“明年能带回家过年吗?”
程妈妈:“是你们地科院的同事吗?”
程爸爸:“多大了做什么的交往多久了?”
程又年哑然失笑,片刻后,瞥了眼突然亮起的手机屏幕,看清了刚刚抵达的新消息。
【暴躁女导演】:知道了知道了。
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和备注简直惊人的契合。
他收回视线,笑着对众人说:“还没交。”
“啊……”
大家都是一副失望的样子,失望中还带着淡淡的怀疑。
“但是有目标了。”笑意渐浓,程又年补充道,“别着急,正在追。”
另一边,昭夕收到的那条语音消息很短很短,只有八个字——
“新年快乐,万事顺意。”
她在走出卫生间,奔向客厅的路上收到这条消息,当即脚下一顿,凑到耳边听了一遍。
很轻很稳的八个字,与他平日里的语调没有丝毫不同。
这个人好像一直这样,天晴下雨,雷暴冰雹,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一副安然从容的模样。
但她似乎还是从那寻常的语气里捕捉到了一丝笑意。
昭夕定住脚,像是要在走廊上生根发芽似的。
爷爷从客厅里瞥见了她僵住的身影,嚷嚷了一句:“傻站着干嘛啊,还不过来看节目?”
她嘟囔了一句:“来了来了。”
却还是没动,又按了一遍语音,凑到耳边重新听了一次。
又一次。
再一次。
最后回到客厅,撇撇嘴,回复了一句:“知道了知道了。”
哼,发个祝福都这么敷衍。
字都不舍得打吗?
谁家的春节祝福就八个字啊!
还不带抬头的,鬼知道你在祝谁新年快乐呢。
还万事顺意,光没有称呼这件事就一点也不顺意!
……
她一边在心里为这条新年祝福添上罪名无数,一边又没忍住弯起嘴角。以至于发在朋友圈里的后续吐槽中,也明显放轻了语气,没喷得那么厉害了。
下面的一连串回复是——
【沈总】:怎么不继续吐槽了?
【李总】:我还指着你的点评继续乐呢,咋中断了?
……
↑
这是她去洗手间的那几分钟里,金主爸爸们在捧场。
后来继续吐槽了,又迎来了一波失望的声音——
【曹青青】:消失了几分钟后,我们昭导怎么后继乏力了?
【执行导演小李】:和前面十三条吐槽相比,后续的有失水准啊。
【场务A】:合理怀疑你收了春晚总导演的钱,突然就不黑了。
【程又年】:这么温柔,不像你。
昭夕一口气看完了评论,挑了几条回复。
最后才慢吞吞地回复程又年。
【暴躁女导演】:咱俩很熟吗?你就知道我不温柔了?
【包工头】:熟不熟我不清楚,但声控灯熄灭之后,我很清楚你不温柔。
昭夕:“……”
这就是清华毕业,麻省归来的文化人?
呸!
文化人的脸都给他丢尽了!
爷爷在一旁打量自家孙女,看她面上红一阵白一阵,一会儿手指发抖,一会儿又娇羞得像朵狗尾巴花。
最后摇摇头。
啧,这傻孩子。
*
接下来的日子里,昭夕去了几个局。
其中两个是投资方爸爸约的饭局,一个是正在拍的《乌孙夫人》的金主,另一位爸爸是想约谈下一部片子。
像这样的邀请,昭夕平日里接到很多,但最后出席的草草无几。
大环境下,上面对电影题材、内容乃至于方方面面的细节,把控都太过严格。创作不自由,想说的话无处说。约谈的人哪怕再有诚意,资金多足,没有想拍的故事,昭夕都推拒了。
她的确不缺钱,就算混吃等死,孟随也足以把她惯成富家小公主。所以她从不拍商业片,不靠粗制滥造的故事圈钱。
这回肯去,也是因为对方在电话里三言两语描摹出了故事大概,她一听就入了迷。
藏区,白唇鹿,唇裂的孤儿与聋哑老人。
几乎是几句话功夫,她的脑中就有了生动的画面感。
再加上白唇鹿与藏区,这是老师傅承君当初从摄影师转向导演的契机,昭夕心向往之,当即就答应了晚上的饭局。
见投资方时,她从不单独出席,但如今正值春节,小嘉也在郊区陪家人,这会儿把她叫来加班似乎太不人道……
昭夕于是一通电话打给魏西延:“师兄,干活儿了。”
“大过年的,干屁活儿啊。”魏西延毫不客气,“滚边儿去,我忙着呢。”
昭夕听见那边有些嘈杂,伴随着一堆“清一色一条龙”、“杠”等赌博词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