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甄接过,顿了一下,才道:“多谢白姑娘。”
扶曼听她换了称呼,一怔,继而道:“沈姑娘莫要客气。”
听着她这声客气的“白姑娘”,陆宴才忽地想起了自己说过的话……
她情绪如此低落,莫不是因为“闺中声誉”这四个字?
心有怀疑,再去看沈甄,便越看越像那么回事了。
不过陆宴这位始作俑者,哪怕他明知自己戳中了沈甄痛处,也不会特意去解释的,毕竟在他看来,这种事,依她的脾气秉性,过一会儿便好了。
至少,他此刻就是这样想的。
而沈甄这边,没用多久,居然真的不负他所望地调节好了情绪。
天色骤暗,山风渐起,沈甄放下了手中的水壶,对陆宴道:“大人,时候不早了,我扶您进驿站里头休息吧。”
陆宴伤得不轻,眼下确实是需要多休息,便点了点头,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与此同时,正喝着粥的扶曼,手上的勺子“啪”地一撂,眼神随着那两人逐渐飘远。
白道年拍了一下她的额头,“阿雅,你瞧什么呢?”
扶曼回神,摇头道:“没、没甚。”
白道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又回头望了一眼,忽然脸色大变,严肃道:“阿雅,你莫不是对陆大人生了爱慕之心吧。”
这话一出,扶曼的头摇地就跟拨浪鼓一般。
白道年叹了一口气。
他们被赵冲囚禁了一年多,阿雅被人当成瘦马调教,若不是陆大人及时出现,他们还不知要在赵冲手底下生活多久……她喜欢上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倒也正常,只是她西域还有婚约……
扶曼看着兄长的眼神,就知道他彻底想歪了,为了让他放宽心,扶曼只好说出了藏在她心里的一件事。
却说之前在扬州,陆宴常常会带着扶曼出入刺史府。她虽然是假扮的姨娘,但也免不了有些肢体接触,为了不让找赵冲起疑,一次,扶曼在给他们侍酒的时候,十分自然地挽住了陆宴的手腕。
陆宴当时也是极其配合的,眼里的疼爱之意也叫赵冲甚是满意,谁道一出赵府,扶曼就看到了陆宴整张脸都沉下来了,眉眼间的疏离尽显。
尤其是他擦拭手腕的动作,轻而易举就能击碎女儿家的自尊心……
在那之后,扶曼同他对话,但凡能用一个字说清楚的,绝不说两个字。
——
这厢沈甄小心翼翼地扶他进了驿站的客房,抬头看着他道:“我替大人更衣吧。”
陆宴“嗯”了一声,面朝她,缓缓张开了双臂。
沈甄双手环住他的腰,熟练地解开了他的腰封,小心翼翼避开他的伤口,褪下了他身上的华服。
他低头看着她,也不知怎的,忽然忆起了她刚成了自己外室时,她那连腰封都不会解的样子,那时的她,就像是林间一只受了惊吓又跑不掉的麋鹿。
捉到她的过程,大大满足了他征服之欲。
陆宴用食指挑起了她的下颔,似笑非笑地睥睨着她漂亮的眉眼。这样的动作总是带了一股调情的意思,沈甄的小手下意识地攥住,没敢动。
右眼皮却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
然而就是她这幅任人宰割的表情,试问天下哪个男人能受得住呢?他肆意地揽住了她的腰身,低头吻住了她。
小姑娘蔫巴了一天了,心里头想着什么,他大抵猜的出来。
沈甄身子僵住,双手抵住他的月匈膛小声道:“大人,你小心伤口。”
要不怎么说沈甄的性子天生克他呢?
像陆宴这种高傲心硬之人,他太清楚怎样的手段才能诱使人屈服,真要叫他遇上那能作能闹的,他保管能叫女儿家的眼泪一直流到干涸。
且是流干了,他也未必会多瞧一眼。
可只要对上沈甄,他却多了一分手足无措的感觉,她不作不闹,半分脾气也不敢同自己发。
按说,他本该享受于此的,可看着她红了眼睛,他到底是心疼的。
陆宴长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她的发,道:“我的话,叫你委屈了?”
沈甄抬头看他,反应了好半天,可他的眼神太柔和了,是她几乎没见过的柔和。
在她懂了他话中所指之后,眼眶立马就红了。
小姑娘脆弱的时候,是最最怕哄的。
可怜陆宴身上两处伤口尚未愈合,心口就跟着隐隐作痛了。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他想。
他环住了她的身子,抚了抚她的背脊,生硬地道了一句,“好了。”
谁能想到,就这样简短的两个字,也不是甚天花乱坠的甜言蜜语,竟然让这个男人差点没闪了舌头。
夜色渐浓,陆宴抬手拨开了她鬓角的发丝,低头去咬她雪白白的脖子。
所触之处酥酥麻麻,惹得沈甄情不自禁地喘息了的两声,她唇边的呼吸钻入了他的耳朵,差些灼烧了他的骨头。
忍不住,当真是忍不住。
他的喉结缓缓下滑,与她四目相视。
沈甄根本猜不到,在他波澜不惊的瞳孔下,酝酿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别动。”男人的声音暗哑,仿若有一股磁力,震的她心尖发颤。
他一手桎梏住着她不老实的小手,一手去解她前襟的丝带。
湖蓝色的桃花云雾上襦,素白色的裙裳,双色缎孔雀线珠的肚兜,就这样一件一件跌落在地。
沈甄的脸颊上红晕胜过的傍晚的彩霞,她不着寸缕咬着下唇轻颤的模样,便是这世间最强的媚_药。
见到眼前的风光,陆宴如何还能感受到身上的疼痛?便是现在再给他一刀,只怕他也能受住。
他带着她回到了榻上,继而倾身压住。
这样的姿势,若是顺着,他的伤口定是要出血的,沈甄推拒着,坚决道:“你别靠过来。”
陆宴亲了亲她的耳朵道:“那你要我去哪?”
他的力量她哪里敌得过?沈甄被他弄的快哭了,知道多说无益,只好鲤鱼打挺般地抵抗了两下。
谁料这男人却用诱哄口吻同她道:“甄甄,乖一点,你若是不想叫我继续流血,就乖一点。”
然而她再乖,伤口到底还是崩开了。
天快亮时,杨宗还是将白先生唤了起来……
——
他们于三月初回到了京城。
元庆十六年春,三月初二。
和梦中不同,这次,陆宴是亲手把证据交到圣人手中的。
成元帝轻捻着手上的佛珠,发出了嗒嗒的撞击声。听政殿中的人皆知,这是帝王发怒,准备老虎食子的前兆。
周述安身边的聂远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成元帝端着手里的折子,上下晃了一下,随后“啪”地一声扔到了桌上,“老三好大的胆子!”
从陆宴带回来的证据来看,赵冲手里的钱,有一半以上都是交给了穆家,也就是三皇子箫承的母家。
这个结果,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穆家虽然手握军权,权势滔天,但养兵的的开销实在太大,私兵尤甚,钱粮一旦消耗起来,就跟流水一样,没有一座金山撑着,可谓是处处捉襟见肘。
但养私兵、炼铁、贪污,卖官,这已是踩到帝王的底线了,人证物证俱在,穆家这次是栽了。
成元帝就是再不喜欢太子,也不会容许人越过他去打储君之位的主意。
朝堂之上,人心惶惶,不知花落谁家的时候,所有人都在见风使舵。
成元帝突然咳嗽了两声,內侍连忙躬身上前,“陛下,可是要找太医来瞧瞧?”
成元帝挥了挥手,对众人道:“都下去吧。”随后又对着陆宴道:“三郎你留下。”
转眼,殿内就只剩成元帝和陆宴二人。
成元帝缓声道:“你在扬州遇上了个神医?”
话音甫落,陆宴身子一僵。
果然,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皇帝都起了扶太子的心思。
陆宴撩袍跪下,先一步道:“臣时刻挂念陛下安康,在确认那人医术不凡后,便将人带回了长安。”
不得不说,这世上就没有嫌命长的皇帝,尤其像成元帝这样恋权的皇帝,更是恨不得世上真有一颗长生不老的仙丹才好。
成元帝听了陆宴的话,眼神里的光不禁越发柔和了,满朝上下都在算计着他百年之后的事,他那几个儿子,倒是不如他的外甥。
成元帝亲自扶他起来,然后道:“三郎,朕听闻你这番去扬州受了重伤,可是好些了?”
陆宴道:“臣多谢陛下记挂,眼下已是无碍。”
成元帝双眼一眯,道了一句:“那就好,不然你母亲定要怪朕了。”
皇帝默了半晌,随后道:“那你明日带那位白先生入宫吧,太子的病入了春,倒是越发严重了。”
第42章 改变
翌日一早,陆宴携白道年到了东宫。
殿内兽面纹的铜炉散着袅袅青烟,地龙烧的甚旺,四周的气温仿佛夏季一般。
太子坐于榻几之上,身上是一袭素缟色镶金线的龙纹缎袍,鬓发规整,仪表不凡。
太子的容貌似母,单论姿容,确实要比其他几个皇子要俊美一些,只是久病缠身,眉宇间略显憔悴。
正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天家的气势从不会因为病弱而折损半分,太子才问了一句话,白道年便颤巍巍地跪在了地上。
白道年哪里能想到,陆大人嘴里说的兄长,竟是大晋的当朝太子。
“孤还有多少时日?”太子又问了一次。
陆宴皱眉道:“太子殿下。”
太子用一张帕子捂住嘴,浑身颤抖,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声,然后道:“时砚,孤就想听句实话。”
太子顿了顿,再次看向白道年:“白大夫不用有所顾忌,但说无妨。”
白道年给太子诊脉之后,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这种脉象是典型的外阳内虚,表面看着还过的去,实则身体已是快被掏空了。
“太子平日用的药方,可否让草民看一眼?”白道年道。
太子瞥了一眼黄门,道:“去把孤一年来的药方记录,都给白大夫拿过来。”
须臾,黄门端着一卷处方合集走了进来。
白道年细细地翻阅着太子近一年的用药。
起初还看的过去,半夏、天南星、皂英、川贝母、竹茹……用的大多是化痰止咳平喘的药,可到了三个月前,随着病情加重,这药量竟是比一年前足足翻了一番,轻粉、淫羊藿、四季青、鱼腥草、冬虫夏草……
看着好似把世间珍贵的药材都用在了东宫,却忽视了药物之间的相克,就拿淫羊藿来说,这种壮阳补气的药,是绝不可同彭花粉放在一起用的,用多了只会起反作用罢了。
白道年眉头紧皱,额间布满了虚汗,向一国储君说病情,谈何容易。
陆宴低声道:“可是药方出了问题?”
“这药方表面并无不妥,只是其中两位药具有相克之效,是绝不可放在一处服用的……”他思忖片刻,心一横道:“就这个药方,殿下若是再服下去,只怕是时日无多了……”
时日无多。
这样的话,谁敢在东宫说?
听了这四个字,别说是太子身边的內侍站不住了,就连陆宴的脸色都随之一变。
陆宴道:“白大夫既看出了问题所在,可有把握一试?”
白道年老实道:“殿下的病并非风寒之症,草民不敢谈把握二字,只敢说尽力一试。”
太子道:“不论结果如何,孤都不会怪罪于你。”
白道年定了定神,低声道:“草民还有句话,想同太子殿下说。”
太子点了点头,“你说。”
白道年道:“草民行医多年,见过的疑难杂症繁多,有人看着身强体壮,却因心悸突发而一朝离世,有人久病缠身,却长明百岁,两年前,草民还曾见过一个得了肺痨不治而愈的……”
听到这儿,太子由衷地笑了一下,“这样的话,孤还是头回听闻。”
“草民说的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好,孤知晓了。”太子道。
——
白道年走后,太子留了陆宴一同用午膳,停箸后,郑重其事道:“时砚,孤想托你查两个人的行踪。”
“殿下请讲。”陆宴道。
“孤想找沈家的三姑娘,和小公子。”
……
陆宴从东宫出来后,一直心事重重。
城西渠坍塌,云阳侯因渎职罪被牵连,太子替云阳侯求情,当即惹了圣人大怒,被禁在东宫整整三个月……然而眼下圣人想扶太子,太子第一个要找的,竟然是沈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