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汤的杯子是简西特地从造纸厂定做的,一只后世一次性杯子大小的纸杯成本也就六厘,绿豆汤一杯四分钱,酸梅汤一杯三分钱。
天气炎热的时候,再也没有比绿豆汤和酸梅汤更解暑的东西了。
尤其是坐在工厂车间里的工人,在炎热不通风的工作环境下,要是能喝一口沁凉的酸甜汤水,整个人的精神都被唤醒了。
绿豆汤的成本比较高,加上绿豆比较难得,因此每天供应的绿豆汤量都低于酸梅汤,且不同绿豆汤只能用纸杯子装,简西允许顾客自带搪瓷杯或是军用的水壶盛装酸梅汤,如果自带杯子,能够盛装的分量远比简西自己提供的纸杯来的大。
这也挑动了一部分人爱占小便宜的心理,自酸梅汤和绿豆汤开始供应以来,酸梅汤的销量就直线攀升。
有不少老主顾习惯在早上的时候点一杯绿豆汤佐着水煎包吃,然后再用自己的水壶灌走一壶酸梅汤,什么时候渴了,就喝一口酸甜回甘的酸梅汤,那滋味,可比白开水强多了。
甚至很多人没办法天天吃水煎包喝绿豆汤,就干脆买三分钱的酸梅汤,简西卖的酸梅汤比他们自己做的好吃,价格也划算,到后来,简西每天都得多煮一锅酸梅汤,可即便这样,等到后面,依旧会有人想买一杯尝尝味道,却只看到光洁如新的空锅子。
这类的汤汤水水,卖的就是薄利多销,因此别看简西卖的都是这么些不打眼的东西,半个月下来,在合计自己的小私库的时候,居然已经达到了513.47这个惊人的数字。
这是什么样的可怕概念,79年,绝大多数工人的工资也就四五六十左右,刚开始工作的工人工资更少,月收入能过三位数的,不是研究院就是七八级的高级工,简西只是一个做早餐买卖的,半个月下来,利润却已经比得上一般工人大半年的收入了。
怪不得说八九十年代是遍地捡钱的年代,现在虽然还是79年,却已经显露出了这个苗头,简西的运气更好,这个时候也不是人人都有胆子做个体户的,他的竞争少,即便现在他的生意红火是有目共睹的,手表厂外头和他一块摆摊的依旧只有梅花糕摊主一人。
无奈,这个时代的思想主流就是这样,个体户的身份是让人看不起的,即便挣得再多,也不如工厂的学徒工受人尊重。
至于那些同样心思活泛的,更担心政策朝令夕改,生怕自己做了小买卖后,政策回到了几年前那样,将个体户打成资本主义,到时候不仅自己得被批斗改造,家人的政治成分上也凭白多了污点。
因此简西虽然赚了不少钱,可明面上真的没有多少人羡慕他,至于那些旁敲侧击向他打听收入的,则被简西用食材成本高,美味的秘诀是因为里面添加了许多昂贵香料,实际并没有赚太多钱等借口搪塞了过去。
在意识到存款已经突破五百后,简西去火车站买了一张从海市到他支乡城市的火车票,然后就忙活起了他需要带回去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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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瞧我说对了吧,离她家那个上次来信可都过去大半个月了,结果呢,人没看见,就连信也没了。”
白天酷暑难耐,许多惯会偷懒耍滑的女人趁着没人监管,以喝水的名义躲到了树荫底下,看着正在田里劳作的蓝秀小声议论道。
“就是说啊,看那信写的多腻歪啊,什么想念她和娃儿,你们说要是心里真的有她们娘俩,就算再难,写封信的时间总有吧,我看啊,或许真叫巧嘴说对了,她男人在城里又有新婆娘了,之所以特地送了封信回来,只是为了把人安抚住,省的蓝秀带着闺女跑去海市找人,搅黄了他的婚事。”
“我觉得对头,简西他爹娘不是工人吗,听说他俩哥俩嫂也是有工作的,天呢,那么多工人,一个月得搂回家多少钱呢,恐怕粮仓都堆满了,胡吃海塞都造不完呢,哪回像简西说的那样,家里小的都转不开身,连他这个小儿子回去了都养不了。”
这会儿乡下对于城里人尤其工人的印象还停留在工资高,福利好,压根没想过,原来工人的生活也有那么多的困难麻烦。
简西在信里头描述的家里房子小,人多住不开的实情,在这些人眼里,都是瞎编出来唬蓝秀这个傻子的。
“秀儿,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田埂边上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大家都认识的习青青,今天她穿了一身藏蓝色带碎花的衬衫,下身是灰黑色的九分裤,这是习青青前年做的衣裳,上面没有一个补丁,除了进城采办以及走亲访友的重要日子,习青青都舍不得从箱底把它拿出来见一丝光,生怕阳光灼热一些把那漂亮的颜色给晒褪了。
她身边站着一个矮小粗壮的男人,个子只比一米五出头的习青青高上半个头,撑死也就一米六一六二的样子,对方的年纪也不小了,额头三道深刻的抬头纹,皮肤粗糙黝黑,咧嘴笑的时候,一口黄黑带着烟垢的牙齿格外瞩目。
这个看上去四十奔五的男人有些陌生,习青青带着这么一个陌生男人来找蓝秀,一下子勾起了大伙儿的好奇心。
“勇哥,你看,那就是我妹子蓝秀,这些天一直下地干活,所以皮子晒地黑了些,但我妹子的五官还是标致的,就算晒黑了,那也是个黑里俏。”
习青青在刘勇的耳边嘀咕道:“不过照我说啊,找媳妇还是得找一个贤惠持家的,我这妹子你就放心吧,她之前的那个男人是城里的知青,压根干不了活,我这妹子瘦瘦小小的,却能顶大半个青壮年,每天的工分比普通妇女还要高上一两分,家里家外也是操持家务的一把好手,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要是把我这个妹子娶回家,保准她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习青青卖力地介绍着自己这个小姑子的优点,原本因为习青青喊出的堪比黄花大闺女的彩礼价格而所有犹豫的刘勇,在见到蓝秀的模样后,顿时满意了,恨不得现在就将这桩婚事给定下来。
不过虽然习青青说的天花乱坠,刘勇还是想和蓝秀本人说说话,确认一下对方是否是心甘情愿嫁给他的。
刘勇的妻子在三年前去世,原本只顾着挣工分的刘勇着实过了一段水生火热的生活,随着几个孩子渐渐长大,男孩需要娶媳妇,女孩需要嫁人,刘勇才意识到,原来女人当好一个家有多难。
他一个大男人实在是不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于是刘勇就琢磨着想要再娶一个媳妇,帮着他料理儿女的婚事。
原本刘勇想找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寡妇,是习青青主动找上了他,说自己有个小姑子,被进城的丈夫抛弃了,只要他能够接纳她和前头男人生的闺女,就愿意嫁给她,只是因为她比他年轻了十四岁,怕他的儿子将来不肯给她养老,给她送终,为了多一份保障,她要求的彩礼比一般寡妇来的高,堪比寻常大姑娘出嫁。
在此之前,刘勇相看了几个寡妇,只是那些寡妇都带着儿子,刘勇担心将来继子和自己的亲生儿子出现财产纠纷,心里不是特别乐意,在听到习青青的小姑子只有一个女儿,且年轻貌美后,顿时就产生了见一面的冲动。
这一次见面,对方确实也没让他失望。
大热天,不少女人都躲在树荫下偷懒,蓝秀却在地里埋头苦干,可见她是一个勤恳老实的女人,而蓝秀标致的五官和姣好的身段更是为她加了不少分。
不管男人嘴上说什么女人性格人品最重要,在他们的心里,年轻、漂亮永远都是女人最重要的优势。
蓝秀听到了习青青的声音,看到她身边站着的那个男人时,顿时猜到了她的来意和那个男人的身份,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第8章 知青回城8
“秀儿,快过来,这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刘勇,前段时间他不是忙活他大儿子的婚事吗,现在才抽出空来和你见上一面。”
习青青的声音又尖又高,仿佛深怕边上的人不知道刘勇和蓝秀之间的关系似的。
尤其是她刚刚说的那段话,在不明就里的人听来,就是蓝秀自己也满意这个对象,做好了简西再也不回来,重新再嫁的打算。
一旁的刘勇显得有些羞赧,他的第一任媳妇年轻时也没有蓝秀漂亮,看到蓝秀,他仿佛变成了二三十年前那个毛头小子,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蓝勇媳妇,这是秀儿的相亲对象啊?”
说来也巧,蓝秀的大哥和这个刘勇同名,不过在这个年代,遍地可见红军、爱军,勇啊壮啊之类的名字,倒也不觉得忌讳。
树荫下八卦的女人登时起了好奇心,嬉笑着冲田梗上的两人问道,重点是打量刘勇。
看着那个明显比蓝秀大了十几二十岁的男人,大伙儿嘴上不说,心里都觉得习青青的做法有些不厚道。
“是啊,这刘——”
习青青要的就是旁人都以为蓝秀自己守不住,央求她介绍对方,因此在别人打听的时候,迫不及待就想把刘勇的条件说给大伙儿听。
说起来,刘勇除了年纪大了些,其他条件在习青青看来配蓝秀是绰绰有余的,对方有六个儿子,两个闺女,早些年家里的条件是艰难了一些,可现在孩子们都长大能挣工分了,一个家庭有那么多壮劳力,生活水平肉眼可见提高了不少。
尤其刘勇这些孩子里还出了两个出息人,大闺女被镇上一户人家看中了,公公是工人,未来女婿是学徒工,双方已经定好亲事,这会儿刘勇的大儿子结完婚了,下一个就要操办这个大闺女的婚事。
再有就是刘勇的三儿子,对方运道好,进城赶集的时候救了一个中暑的老头,结果对方居然是县冶铁厂的副厂长,对方觉得他人品贵重,直接破格让他进入冶铁厂工作,刘家出了一个工人,门户一下子就超脱于一般农民家庭了。
习青青觉得,蓝秀以再嫁之身能够嫁入这样殷实的人家,真的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嫂子,我不是说了吗,我不想相看什么对象,我还没离婚呢,我一个有丈夫的女人,难不成还能一女二嫁?”
蓝秀可不管眼前这个人是她嫂子,说出来的话直接让习青青没脸。
“这位老大哥,我不知道我嫂子是怎么和你说的,我只能告诉你,一开始我嫂子和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就不同意,我的丈夫是知青,他早晚会来接我和孩子一家团圆的,今天这事闹的,可能让你白跑一趟了。”
蓝秀对于那个被习青青带来的男人并没有什么恶意,按照她对习青青的了解,恐怕对方也被习青青蒙在鼓里,只当这次的相亲她本人也是乐意的。
果不其然,在蓝秀说完这句话后,刘勇脸上的笑意立马收了起来,表情顿时有些尴尬和无措。
“大妹子,对不住了。”
刘勇觉得有些难堪,毕竟他一个大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女人拒绝,可心里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慨。
一个模样标致,本人又肯干肯吃苦的女人,即便离了婚或是守了寡,也没必要嫁给一个又老又丑的男人。
这一点刘勇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身上除了有点钱,也没什么优点,前几年他刚丧偶的时候,身边从来没人积极的为他寻找老伴,可在他几个孩子出息后,那些媒人忽然间都冒出来了。
总不可能是他的人格魅力忽然爆发了,所有人都发现了他不为人知的优点,归根结底,还不是为了钱吗。
蓝秀肯吃苦,就不太像是愿意为了钱屈就的女人,刘勇倒是挺高兴对方能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态度,至少让他早点死心,好找一个更合适的女人搭伙过日子。
“秀儿,你怎么说话的呢,之前为私底下和你说的时候,你不是挺乐意的吗,怎么着,难道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害羞了?”
习青青是打定主意,要将这盆脏水泼在蓝秀身上,反正嘴巴长在她脸上,怎么说都是她的事,蓝秀有什么证据证明她们私底下没有聊过这些话题呢?
村里这群女人都是闲的发慌的,没影的事都能被她们编排出花来,更何况是她这个亲大嫂亲口认证的,没多久,蓝秀本质浪荡,男人不在身边就守不住之类的话题就能传遍整个生产队。
到时候,就算蓝秀本人足够坚贞,也受不了那些闲言碎语和泼顶的污水,只能按照她的安排远远嫁出去。
蓝秀知道这个大嫂不安好心,可她没想过,对方的心肠歹毒到这样的地步,她们之间是有什么生死之仇吗,习青青要这样陷害她。
蓝秀咬的牙齿格格作响,除了回一句胡说八道,却也想不出切实的证据证明一切都是习青青在胡说。
“算了算了,就当今天我没来过。”
刘勇真的是个挺厚道的男人,虽然外表磕碜了一些,心肠却还是不错的,看到人家年轻媳妇羞愤到涨红了脸,顿时就觉得有些无地自容了。
今天这事虽然不是他搞出来的,却也有他一部分原因,他本不该听了习青青的一方之言就冒冒然跑过来相看的,再怎么样,他也应该找一个中间人,先探探蓝秀的口风,确定是蓝秀本人的意思,再定好时间相看的。
现在这事闹的,他也有一部分责任。
刘勇就想着拿上离开,平息这一场矛盾。
可习青青不给他这个机会,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头肥羊怎么可以放过呢,没了刘勇,可找不到第二个能够出大价钱娶个二手女人的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