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青青自说自话,把蓝秀的未来都给安排好了。
“嫂子,简西还活着呢。”
蓝秀艰涩地开口。
简西又没死,她怎么就和一个鳏夫条件相仿了,再说了,那人有四个儿子,全都能够挣工分了,意味着那个男人的年纪不小了,她嫂子怎么能厚着脸皮说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条件不错?
“人家是活着,可是不要你们娘俩了啊,呵,蓝秀,你该不会还在做梦吧,觉得你男人会回来,带你和你闺女进城?”
习青青就像是听到了一个大笑话,捂着嘴咯咯咯地笑了。
“谁叫你肚子不争气呢,偏偏生了一个赔钱货,你要是像我一样,能给简西生个儿子,这会儿为了儿子,简西也该回来接你了。”
习青青鄙夷地看着这个小姑子,她当自己是天仙不成,觉得被男人抛弃还带着一个拖油瓶的自己能找到一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儿?
“就算简西不要我和丹丹了,那也是我们娘俩自己的事,我能把丹丹养好,不用别人费心,至于这间院子,是当年爹娘给我的,将来我也会留给丹丹,嫂子不用打这房子的主意了。”
蓝秀模样温婉,性格却格外执拗硬气,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因为喜欢上简西,就执意要嫁给他,谁劝都没有用。
这样的性格有时候是个坏事,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却是好事,至少她的脾气够硬,不至于被那些对她们娘俩,对这套房子虎视眈眈的人生吞活剥了。
她只恨自己之前着了凉,这病断断续续一直都不见好,暂时拖累了女儿。
“一个丫头片子,你把咱们老蓝家的房子给他们简家的赔钱货,蓝秀我看你是病糊涂了吧,还是简西把你玩爽了,让你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习青青说的话那叫一个恶毒,蓝秀气的直咳嗽,指着习青青的鼻子,铁青着脸让她滚。
“我已经和人家说好了,这段时间人家的大儿子结婚,家里正忙着,下个月他抽出空来就会来家里相看,你就等着做新娘吧。”
习青青就不信了,家里两个老不死的都已经蹬腿了,还有谁能够护着她。
“蓝秀在家吗?”
屋外,牛支书扯着嗓子问道。
习青青见状变了下脸色,“在呢。”
她理了理衣摆,扯着嘴角走了出去。
这会儿简丹也背着空背篓回家了,看到从屋里出来的舅母,都顾不上还站在院子外的牛支书,跟个牛犊子似的冲过去,推搡着习青青的大腿。
“你给我走,我们家不欢迎你。”
她最讨厌这个舅母了,每次来都会说一些不讨喜的话,现在人人都说她爹不要她和她娘了,简丹最怕的就是她娘也不要她了,对于这个总是想要逼她娘改嫁的舅母,她自然恨的不行。
“有娘生没爹教,一点教养都没有。”
习青青也不喜欢这个外甥女,尤其刚刚蓝秀还说了,要把这么敞亮的房子留给简丹这个赔钱货。
“怎么说话呢。”
牛支书把简丹拉到身后,“丹丹,你娘呢,你爹来信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在来的路上,他将手里这封信攥了许久,犹豫着是不是该将这封可能写着断绝关系的信件交给蓝秀她们娘俩。
可思来想去,不论信里内容好坏,他都没有替人家做决定的道理,于是还是把信送来了。
“我爹?”
简丹懵了,强撑着走到门口的蓝秀也懵了。
第5章 知青回城5
“牛书记,你说丹丹她爸来信了?”
蓝秀看着牛支书手里拿着的那封信,不敢置信地说道。
“喏,你瞧,是从海市寄过来的,寄信人简西,不就是丹丹她爸吗?”
牛支书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来之前简家不愉快的氛围,这一切似乎都和蓝秀的大嫂习青青有关。
作为生产队的一把手,牛支书自然熟知生产队的邻里纠纷,蓝秀和大哥大嫂一家关系冷淡,也从自个儿媳妇嘴里听说过习青青这个大嫂多次在外人面前抱怨蓝家已经过世的二老偏心眼、老糊涂,抱怨蓝秀这个小姑子厚脸皮,心里藏奸,哄的二老给她这个女儿分了那么多家产之类的话。
三个月前简西回城,蓝秀又生了一场重病,按理蓝勇和习青青这对做人家亲大哥亲大嫂的应该帮衬一下妹妹,却从来没见蓝勇在地里干活的时候给蓝秀搭把手,实在没有当兄长的样子。
今天习青青忽然上门了,牛支书觉得,对方一定是来者不善。
“真的,真的是简西!”
蓝秀激动地上前,她认识的字不多,可简西这两个字,她还是认得的。
蓝父蓝母是村里少有的疼爱女儿的开明父母,可在念书这件事上,他们却和很多封建思想的老一辈一样,觉得念书识字是男人的是,女人只要操持家务,会生孩子,就已经足够了。
加上蓝秀出生的时候,华国到处都是战乱,她到了念书识字的年纪,华国刚成立不久,教育理念也没能普及到这个偏远的乡下,在嫁人以前,蓝秀就念过几天的扫盲班,后来因为村里人的兴致不高,开办没有多久的扫盲班也结束,蓝秀自然无学可上。
与蓝秀不同,那个时候初中毕业,还上过一年高中的简西就是一个高材生,在刚结婚那段时间,夫妻俩蜜里调油,简西曾经握着蓝秀的手,手把手教她写自己和她的名字。
蓝秀的字依旧写的不好,可简西这两个字,却在那几年深深印刻在了她的脑海中。
后来,因为父母先后去世,简西又是一个在干农活上没有什么天赋的工人子弟,蓝秀被迫承担更多的生活重担,自然没有功夫和丈夫学写字了,很多时候下工回来,再做完饭菜,清洗完全家的衣物后,蓝秀只想倒头睡觉,夫妻俩的感情也不如新婚时那样甜蜜。
蓝秀心里隐约清楚,丈夫对于自己放弃识字的行为十分不满,他大概觉得她和乡下所有姑娘没有什么区别,她没看过《安娜.卡列尼娜》,不知道奶油是什么东西,在简西说要回城的时候,蓝秀看着他那双重新焕发出神采的眼睛,她就知道,这个男人如果走了,或许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村里很多人都笑她蠢,就连和她交好的一些姐妹也不能理解她的做法,明知道全国各地那么多知青回城后就会抛弃乡下的妻儿,为什么还要放任简西离开。
结婚那么多年,她只知道简西是从海市来的知青,他的父母都是工人,可她却不知道简西在海市的哪一处,不知道他父母在哪个工厂上班,即便简西将来真的抛妻弃女了,她甚至都没办法找到人,让他给自己一个交代。
但是蓝秀想着,如果简西有心,那么即便他回城了,也不会忘了她们娘俩,如果他没有,那么强留一个心都不在这个家的男人,又有什么用呢。
这些年,养家的主力一直都是蓝秀,她也有信心,在简西离开后能够将女儿照顾好,实际上要不是之前那一场病,蓝秀确实能够像她想的那样做到,只是她会更辛苦罢了。
但是过日子不就那样吗,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一生就是一帆风顺的,生产队里也有几个带孩子的寡妇,她就当那个抛妻弃女的男人死了,人家寡妇能够养活自己的孩子,她也可以养活自己的女儿。
时隔三个多月,蓝秀心里已经当简西这个男人没了,可这会儿他居然来信了,让蓝秀的心境有些动摇。
“牛书记,你帮我看看,信里都写了啥。”
蓝秀的脸上时而闪过希冀,时而又有些疑窦,手上这封信似乎越发烫手了,她直接将信递还给了牛支书。
村里不识字的人多,牛支书这样少有的读过书的人就成了生产队的念信员,家里有亲戚在外地的,也时常会拜托牛支书帮忙写信。
“叔爷,我爸是不是要来接我和娘去城里了?”
简丹小手捏成拳头,她一点都不稀罕进城,她只是想知道,她爹还要不要她和娘。
“哧——”
习青青在一旁冷笑了一声,就这倒霉催的娘俩,还妄想进城当城里人,这不是做梦吗。
“你们等等。”
牛支书拆开信,原本低沉的表情在看到信里的内容后舒展了不少。
“秀秀吾妻,展信佳……”
牛支书缓缓念着信里的内容,整整三页的信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在这封信里,简西先是说明了自己在城里的情况,因为没有找到工作,加上家里房子小,哥哥嫂子又生了侄子侄女,住下一个他已经是勉强,想要将蓝秀她们娘俩接过去,显然是不现实的。
因此在之前三个月,简西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向她们开口,明明离开之前承诺了要带她们进城过好日子,结果却发现城里的生活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提让妻女享福了。
写这封信的时候,他已经准备从家里搬出来了,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再寻一个能挣钱的工作,他希望蓝秀和丹丹能够再给他一点时间,到时候,即便生活依旧没起色,他也会回乡一趟,要么从此就留在乡下,要么带着蓝秀和简丹进城,一家三口一起奋斗,总而言之,不论日子是苦是甜,三人都是不能分开的。
与此同时,简西还在信里表达了对妻女的思念,问蓝秀家里院子种的橘子是否可以吃了,问简丹有没有把他教她的那些字给忘了……
“他怎么这么傻啊!”
蓝秀蹙了蹙眉,只是因为觉得没能像承诺的那样带她们进城享福,就足足三个多月没和家里联系,这会儿又说从他爸妈家搬出去住了,要找一份活儿干。
他有多大本事,蓝秀还不清楚吗?
当了那么多年夫妻,蓝秀知道简西的骨子里是有些清高的,他念过书,在乡下这一群文盲的对比之下更觉得自己才高八斗,之前高考失利,简西将自己在房间里关了三天,这三天的饭菜都是蓝秀送到门口,躲开后他才开门取着吃的。
那样一个要面子的人,不是工人干部这样有面子有地位的工作,他干的了吗?
蓝秀就怕她男人死要面子活受罪,到时候撞的头破血流。
其实她压根就不稀罕什么城里人的身份,城里的日子不好过,简西完全可以回来,在乡下,他们有田地,还有交好的邻里亲戚互相帮衬,日子总不至于艰难到哪里去。
“你们说,简西真的准备将他们娘俩接到城里去?”
“简西他爸妈不是工人吗,听说城里的工人房子都是单位分配到呢,还愁住不开?”
徐巧嘴一行人窸窸窣窣地谈论道,原本她们还觉得简西写信回来是为了和蓝秀提离婚的,可现在听信里的内容,简西明明还对蓝秀这个媳妇以及简丹这个闺女有感情啊。
“有些人啊,心机可真深。”
徐巧嘴眼睛一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间抬高声音,在简家院子外嚷道。
也是这个时候,蓝秀才注意到自家院子外站了一群看好戏的女人。
“秀妹子,听嫂子一句话,千万别被你男人骗了,他要是真的有心,怎么可能前三个月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个时候忽然给你来信了?我看啊,怕不是他这段时间要做什么重要的事,特地来一封信想要稳住你,让你不要在这段时间去海市找他。”
徐巧嘴吊着嗓子说道,“我估摸着,他可能要和家里人看中的城里姑娘结婚了,这段时间把你稳住,人家领了结婚证,你再去城里闹,那就是你站不住脚,这个男人的心忒坏了,你可千万别被他骗了。”
乡下地方不兴领证,这也是许多知青能够顺利离开的原因之一。
很多知青在离开后再婚,就因为再婚领了结婚证,即便他在乡下有事实婚姻,乡下的另一半也很难讨到公道,往往是各退一步,给点钱安抚下来。
当然,也有人豁出去闹的,只是知青那边身败名裂,另一边没了人,连经济补偿也没了,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诶呦,徐妹子可真聪明,我说呢,这些话怎么听着怪怪的,仔细琢磨一下,这信里啥也没说啊,简西不就是拿这些话哄着秀儿玩吗,让秀儿再等他三五个月的,然后又不回来,那不是耽搁秀儿的青春吗?”
习青青捂着嘴,眼神同情地看着一旁的小姑子,只是她眼底嬉笑的意味太浓,与她想要表现出来的和善的长嫂形象相悖。
“你们胡说,我爹说了,他会回来的。”
简丹冲着那些碎嘴的女人吼道。
“诶,可怜孩子啊,小小年纪就没爹了。”
“谁说不是呢,亏这孩子还相信她爹会回来接她呢。”
“可怜啥啊,小小年纪就敢这样和长辈说话,没教养的东西。”
“我家的事,用不着几位嫂子们操心,既然简西说他会回来的,我就相信他会回来。”
蓝秀心里对简西升起的那点信心,因为徐巧嘴和习青青的那些话再次动摇了,她知道这些女人不安好心,可却还是禁不住这样的挑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