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昭被她笑得心跳险些失速,想了想,又镇静下来,点头说:“确实,天底下少有我这么像男人的姑娘了。换了个人,不定会毁你的声誉。但如今是我,你尽可放心,保叫其他人看不出半点端倪来!”
可不是?短短时间里,吵架打人的事都做遍了。
顾风简无奈,笑了笑,又问:“那你呢?”
宋初昭有些惭愧。
天知道她这段时间在外逍遥快活得很,狐朋狗友挥手即来,行事恣意潇洒不拘,往日被人唾弃诘问的举动如今却受尽吹捧,满身禁锢都被卸了大半。
她觉得做男人真是太好了!
但想到顾风简替她过了那么一段惨淡的生活,若自己还在他面前炫耀,实在说不过去。于是宋初昭含蓄地说:“可以忍受得住。”
顾风简忍笑:“真是辛苦你了。”
“哪里!”宋初昭挥手。其实可以再辛苦辛苦!
冽水听他二人一番虚伪对话,觉得还挺有趣味。可惜没持续多久,唐知柔换好衣服出来了。
几人已经在山上耽搁了太久,宋初昭得早些回贺府,免得外祖父担心。唐知柔也没了游玩的心情,想回家反思反思。
有了前车之鉴,冽水决定亲自送他们下山。
其余姑娘已经离开,但马车还停了一辆在山底等候。
宋初昭率先上去,唐知柔就跟在她屁股后头。
因为马车有些高度,宋初昭习惯性地伸出手,想拉后面的人一把。唐知柔也顺势将手递上去。
二人双手即将交握时,后方的顾风简悠悠盯住她们。
宋初昭脑袋一热,方向一转,改而提着唐知柔的衣领往上一扯,把人粗暴拎了上来。
唐知柔:“??”
她呆坐在木板上,有点懵。
宋初昭拍了拍胸口,又朝顾风简伸出手。
顾风简也被她的举动愣了下,而后眼神带笑,说道:“不许丢我。”
宋初昭应允:“我拉你上来。”
两人都没疑惑为什么是女孩子拉男孩子上来,反正宋初昭握住了他的手,后者也欣然爬上了马车,然后让人起鸡皮疙瘩地说了句“多谢”与“不客气”。
目睹一切的唐知柔:“……”
她又做错了什么?
她要有小脾气了。
冽水跟着上前一步,朝顾风简颔首:“师弟,慢走。”
顾风简回礼。
冽水又说:“师弟妹,慢走。”
宋初昭听这称呼还是有些尴尬,提醒说:“……你可以叫我宋三娘。”
冽水才不。
她扭过头看向唐知柔。
唐知柔已经自己作好道别的准备,正要回应,冽水猝不及防地冒出一句:“以后不要来了。”
唐知柔:“……”
宋初昭对这小可怜深表同情,解释说:“她的意思应该是,以后不要带太多人来。尤其是不要带怕鬼的人来。如果你自己也怕鬼……最好就不要来。”
唐知柔抹了把脸,坚强道:“倒也不用安慰我。”她知道自己这回丢够人了。
冽水挥挥手:“去吧。”
黄土上留下两道车辙,马车颠簸着朝城门靠近。
半个时辰后,车辆停在唐知柔的家门口,然后又往回绕了大半圈,才在贺府停下。
宋初昭准备下去,掀开门帘后,不知为何回头看了眼顾风简。
顾风简笑道:“好好享受贺公的疼爱。他喜欢你的紧。”
宋初昭也笑,说:“顾国公你很关心你,只是不善言辞。望你回去后能与他好好说话,消除嫌隙。我走了。”
说完身手灵活地跳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宋初昭:你爱的昭昭回来了!
第45章 骑马
宋初昭还未走近,门口通报的仆人已经高兴喊道:“三姑娘,您回来啦!”
他的声音顿了顿,在看清她打扮时,突然消了下去,变得低沉而颤抖。
“三姑娘,您怎么换了身衣服?”
宋初昭被他逗笑:“不要多想,只是与小县主在山上弄脏了衣服,所以找人借了一身而已。”
仆人不甘地问:“那为何是五公子送您回来?”
他方才已经从门帘的缝隙里瞥见顾风简了。
宋初昭说:“因为他师姐就住在少陵山上,我们恰好遇见了。”
仆人恨道:“好巧哦……”
宋初昭迟疑了下,问道:“我外祖父呢?”
壮汉立马应说:“老爷在后院的马厩里,我替您去叫他!”
宋初昭想了想,拦住人说:“还是我过去找他吧,正好我也想看看马。”
这位身材高壮的中年男人明显愣住了,原先半眯着的眼睛也睁了开来。
他们姑娘来贺府之后,一直表现得礼貌而疏离,从未在无事时主动去找过贺老爷。更没去过马厩那样的地方。
贺老爷虽然难过,但觉得三姑娘是初次回家,与他们不亲近也属正常,只嘱咐众人别去打扰她。想着等相处久了,或许就熟稔了。
今天莫非就是那个春暖花开的日子?!
男人很快反应过来,激动道:“好的!我这就给您带路!这边来!”
他说完飞也似地往后院的方向走,丝毫没觉得自己速度太快。
宋初昭觉得这门房的反应真是有趣,笑了两声,将过于宽大的袖子往下甩了甩,把袖口抓在手心,一路小跑着跟上。
她心底有点羞怯,但兴奋居多。
当初看贺老爷围着顾风简团团转的时候,就很想享受一下,毕竟她父母管教严格,她还没体会过被溺爱的滋味。
那仆从走到临近的院口,就主动停下脚步,示意宋初昭自己进去,想叫他爷孙能单独相处一会儿。
后院的马厩,是贺老爷为了宋初昭特意开拓过的,因为他猜宋初昭或许会喜欢骑马。
他将周围一圈的摆设都给清空了,理出来一片宽阔的空地,大小刚好够骑着马绕两圈。之后担心宋初昭嫌弃,又让仆从把马房从里到外都打扫了一遍。
带臭味的旧家具能丢则丢,不好丢的就多次擦拭干净。马粪必须及时清理,稻草也得保证新鲜干爽。
是以宋初昭走进来的时候,竟没闻到多少异味。要是在边关,那臭气估计能熏出一里地。
贺老爷正背对着院门洗马,听见脚步声,以为进来的是府里的下人,随口问了句:“什么事?”
宋初昭说:“这马躯干壮实,四蹄轻捷,看着是匹好马。”
贺老爷脊背猛地一顿,然后缓缓转过身,大笑着说:“是昭昭来了啊?你果然眼光好,这匹马本是陛下赏给你傅叔的名驹,我看着喜欢,便向他借来养几天。”
宋初昭朝他露齿笑道:“傅叔舍得割爱,也是大方。”
贺老爷叫她笑得内头一片柔软,小心问道:“你要不要摸一摸?不用害怕,这马听话得很。”
宋初昭于是伸手在已经洗干净的马脖子上顺着摸了下。
这马很有灵性,见她靠近,不仅没有躲避,还乖顺地靠过来,在她手心磨蹭。
宋初昭本就爱马,见之欢喜,叫道:“这马也太乖了吧!”
贺老爷赶紧抽过腰间的抹布,将自己的手擦干净,说:“你且等等,外祖父再去打桶水来,把它身上冲干净了。”
宋初昭问:“要我帮你吗?”
贺老爷一个“不”字都已经说出口了,脑筋突然灵光起来,到了嘴边急转,变成:“不……那么轻松的,我也一把老骨头了,这样的粗活做得不多。你若是能帮我,那自然是最好的。就怕你今日刚回来,有点累了。”
宋初昭笑说:“没关系,我力气大得很。”
贺老爷整个人都轻飘飘起来,仿佛荡在三月最柔和的春风里。
他外孙女怎么那么体贴呐?
他的昭昭啊!
两人一起去打了桶水来。
不管是贺老爷还是宋初昭,常年习武,多有锻炼,一人担个四五桶水都不在话下。偏偏凑到一起,还得你一只手,我一只手,磕磕绊绊地提着个木桶往马厩里拎。完后互道两声辛苦。
因为是冬天,井水偏凉,贺老爷爱惜这匹马,又让人去烧点热水回来调温。
黑马乖乖站在原地,任由他二人往自己身上泼水。
二人一面闲聊,一面做事,往常一炷香就能做完的事情,硬生生给他们拖了半个多时辰。到后来,马儿都有点烦躁了,不停从鼻子里喷着白气。
宋初昭看它可怜,觉得惭愧,终于提说应当是洗干净了。
在用抹布给这马擦干的时候,宋初昭问道:“明天我可以骑它吗?”
贺老爷飞快道:“好啊!你看它也喜欢你。这院子前边的路都拓宽了,届时让人注意些,你可以在那边跑。”这本就是为了讨宋初昭欢心,才去找傅长钧讨来的马。
宋初昭问:“府里就这一匹马吗?”
“还有两匹,也是好马,关在里面的格子里。”贺老爷问,“我带你过去看看?”
宋初昭点头:“好呀。”
两人又跑进棚里头,对着正在吃草的两匹马一顿夸,什么奇怪的词都冒了出来。贺老爷甚至连它们祖辈的英雄事迹都给编出来,硬生生给史书上那几匹千里名驹塞了几个后代。
体贴。
那两匹马也确实聪明。见人来,主动走到他们面前,准备出去奔跑。在发现二人只是莫名其妙地来说说话之后,又嫌弃地回到原位,低下头继续吃草。
等两人逛完一圈出来,天色已近黄昏。贺老爷红光满面地领着宋初昭去前厅吃晚饭。
也是到现在,贺夫人才知道,贺老爷居然背着自己与昭昭在交流感情。
贺夫人简直心痛如绞。
竟被捷足先登了!
在宋初昭去换衣服的空隙,贺夫人逮着机会,冲着自己郎君就是一脚。她气道:“昭昭难得愿意出来,你为何不叫我?我看你心里其实没有我!”
贺老爷委屈说:“你又不懂马。”
“我不懂马难道还不懂你?”贺夫人说,“你二人聊着,我又不会打搅你们,在旁边给你们端个水递个糕点,总是可以吧?你心里就是没我!”
贺老爷:“……”怎么可以不讲道理?
所幸宋初昭很快跑回来,制止了夫妻二人继续争吵。
然而吃饭的时候,贺夫人一直单手按着额头,一副中气不足的模样。筷子停在自己的瓷碗上面,起起落落,却没有夹菜。
贺老爷心虚坐在旁边,低垂着头,假装不知。
宋初昭吃了两口,察觉到她闷闷不乐,关心问道:“外祖母,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贺夫人瞥了眼旁边的男人,慈爱笑道:“只是没有胃口而已,昭昭你多吃一点……”她在屋里已经吃过好几顿了。
贺夫人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宋初昭站了起来,夹了一块炒鸡蛋到她碗里,说:“外祖母也多吃一点,不吃的话身体如何能好?”
贺老爷与贺夫人俱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贺夫人用颤抖的手夹起鸡蛋,克制地说:“好,外祖母多吃!”
她连着饭,将金黄色的鸡蛋送进嘴里,细嚼慢咽后才吞下去,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仿佛吃的是什么龙胆凤髓。
宋初昭已经在顾家见识过这样的架势,这回还算淡定。表情不自然地下,很快调整回来。转头看见贺老爷炯炯有神的双眼,也给他夹了一筷子。
“外祖父也吃。”
“吃,吃。”贺老爷捧着碗,高声道,“昭昭给我夹的菜,我能多吃三碗!”
宋初昭看他这架势,怕他真的胡吃海塞,忙道:“吃太多也不好。饱了就行。”
贺老爷跟个孩子似地笑道:“自然,自然。”
宋初昭给他们夹了什么,二人就不停地吃那道菜。没一会儿,鸡蛋就少了一半。
宋初昭只能说:“菜也要多吃。”
“肉也要吃。”
“不要吃太多啦。”
管事站在一旁,眼含热泪,大感欣慰。
贺府空了多少年呐,终于有活气起来了。
这一顿饭吃下来,祖孙间亲近了不少。二老的面色也明显更为红润,因为胃口大开,比平日多吃了许多。
宋初昭与贺老爷约好明天早上出去骑马,遂满足地放下碗筷,准备回屋。贺老爷挥了挥手,将她叫住:“不急。我们再聊聊。”
宋初昭不忍违背,扯了扯衣摆,重新在他面前端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