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可以给你再做的,你挑你自己喜欢的织布。”
“好。”元睿乖乖的点头:“都听阿姐的。”
这时候膳食也都呈了进来。
之前便备好的,就想着等傅瑜醒了能让她吃到。
段殊说,她昏迷了太久,还不能一下子就吃正常的饭菜,得从汤水之类开始,待身体满满习惯了,才能进些米粥。
元睿都记着的,于是端了最前面的一碗药汤,拿起调羹,勺了汤水,微微吹凉,往她嘴边送。
傅瑜现在连拿起碗的力气都没有,也只能让人喂。
元睿极其认真,没有一丝懈怠模样,小心翼翼送到她唇边,稍微沾到一点油渍了,又拿帕子给她擦嘴。
一碗汤也只喝了小半,就已经吃不下了。
接着几名宫人进来收拾碗筷。
最前头的那位穿着黛色宫装,同后面一律穿青色的宫人显然不同。
她唤作采苓,是稚元殿的大宫女。
采苓朝着元睿和傅瑜都行了礼,便开口道:“方才已经去请过段大夫了,只是他吃坏了肚子,还得过会儿才能到。”
“去告诉他,半刻钟。”元睿瞬间神色就冷了不少。
“是。”采苓应下,正要转身,却又想起什么,转头看向榻上的傅瑜。
“皇后——”第二个字才说了半截,元睿回头,冷眼看向她。
她是个机灵的,马上改口,唤道:“傅姑娘。”
“好了,你下去吧。”元睿声音冷然,同刚才和傅瑜说话的语气截然不同。
“是。”采苓脸色显然白了白,那瞬间被元睿的眼神吓到,心尖都惊的颤了颤。
也不敢久做停留,马上就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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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殊火急火燎赶来的。
他午间多吃了点蜜饯,后面吃了辣菜,结果吃完没多久就肚子疼。
正准备自己配点药吃,结果稚元殿这边就传人了,他提起裤子,一刻也不敢耽搁,马上跑了过来。
肚子疼都顾不得了。
新皇性情变化无端,又向来说一不二,一点点不合心意,便多半是完了。
他搭上傅瑜的手腕为她诊脉。
“傅姑娘手指可能握紧?”段殊握了握自己手指,给傅瑜做示范。
傅瑜摇了摇头。
“尚有胸闷气短之感?”
傅瑜点头。
段殊问过几个问题之后,收了手回来,低头,说道:“姑娘伤咳之症,起于肺,日益积重,便成大伤。”
“这病得调理,需半年之久,慢慢来,不必忧心。”
“现下姑娘浑身酸软,乃卧床过久,身体虚耗之故,待身子好些后多吃果类,甘蕉最好。”
傅瑜听他说着这些,眉头越发皱起,看了段殊几眼,又转头看向旁边的元睿。
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这是在哪?”傅瑜才注意打量周围的环境,想不通发生了什么。
她是死了还是没死?
现在是做梦……还是什么?
“皇城。”段殊下意识就回答了。
他刚答完,就察觉到元睿的目光不对,马上站了起来,后退两步。
“皇上,傅姑娘的药方得换,我现在便去唤人重新熬药。”
段殊出门的时候,松了口气。
幸好进来的时候采苓姑娘提醒了他,让他唤皇后娘娘为“傅姑娘”。
他虽不知为何,却照做了。
傅瑜动了动自己的手指。
手指确实软的没有力气,她顿了顿,故意咬了下自己的舌头。
有明显的痛感从舌尖传来。
没有死,也没有做梦,她应当是活着的。
一想到这里,傅瑜眼睛瞬间就红了。
不是因为她自己还活着,而是……
忘忧。
这是忘忧,实实在在的忘忧。
当初在水潭里找到他的尸体,衣裳一样,身形一样,连身上带的东西都一样,可她就是不相信。
他们忘忧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就这么死了呢?
直到后面,他真的没有再回来,她才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阿爹死后,这是她唯一的亲人。
可他也走了,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那段时间里,她不知道自己都是怎么过的,连先前的房子都待不下去,换到了相隔天差之远 。
她始终觉得是自己的错。
若不是她生了病,忘忧便不会冒着那么大风险去给她采药,不采药的话,自然不会发生之后那些事了。
傅瑜一想到这,眼泪就止不住,眨了下眼,泪水一滴,“啪嗒”落在了被子上。
一双眸子盈盈似水,柔弱动人。
元睿瞬间慌了。
他手抬了抬,下意识要去给她揩眼泪,可他顿了顿,动作停住,又犹豫着不敢去碰她。
元睿着急又慌乱,手紧紧握着她的手,直直看着她,唇角不断的在抿。
他小心翼翼的出声。
“阿姐,别哭了。”
第4章
“我当时跌进洞里,就晕过去了,后面再醒来是在皇城,他们扣着我,不让我走。”
“我不是故意要离开阿姐的,我也想回来,我很想回来,但是——”
元睿手忙脚乱的解释,急得声音都哽咽了。
傅瑜她性子虽柔,却很少哭,少有的几次落眼泪,也是因为思念亡亲,或太过惧怕。
而现在看着她流眼泪,元睿心中便愧疚万分。
她卧病在床,最艰辛痛苦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他却不在。
不仅不在,还过了那么久才回去。
他要是再稍微晚一点,或许……就见不到活生生的人了。
“我保证以后不会了,以后再也不离开阿姐。”
“阿姐你……别哭了……好不好?”
傅瑜低头,看向他正握着她的手,眉头微微的皱起。
元睿马上把手放开了。
“我捏疼你了?”
方才着急,手上力气也不知轻重。
傅瑜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还带着眼泪,便看着他笑了起来:“活着就好。”
“阿姐真的很高兴,你还活着。”
不管他发生了什么,有什么原因,有什么苦衷,这些都不重要。
只要人还好好的活着。
傅瑜眼泪渐渐止住了,倒是元睿眼眶又红了。
她往周围扫了一圈,笑道:“看来我们忘忧,也是个厉害人物。”
“不跟阿姐说说吗?”
“我叫元睿。”他直起身子又往前些,赶紧便说道:“初始之元的元,聪明睿知的睿。”
当初被傅瑜收养的时候,他什么都不记得,不记得名字,不记得自己是谁,从哪里来。
于是傅瑜给他取名“忘忧”。
无论以往发生了什么,都希望他能忘记过往忧愁,以后开心无忧。
“元睿。”傅瑜点点头,夸道:“好听。”
元是国姓,傅瑜知道。
但有关他的身世,她却什么都没有问。
元睿低头,笑了笑后,又着紧道:“阿姐给我取的名字也好听,我很喜欢的,以后阿姐还是可以叫我忘忧。”
傅瑜开口想要说什么,可话没说出来,她又开始咳嗽。
“阿姐。”元睿脸色瞬间就变了,站起身来,顺着给她拍背。
“没事。”傅瑜只是咳了两下,摇摇头,声音听着虚弱了一些。
“有点困了。”虽然刚醒过来,脑袋却是昏沉沉的,眼睛也耷拉着倦意。
“那阿姐你先休息。”元睿扶她躺下,又扯了被子过来给她盖好,仔细的掖好被角。
他依旧在旁边陪着她。
傅瑜闭上眼睛,很快就睡过去了。
元睿起身,手指指腹轻轻碰了碰她的唇角,喉头微动,一阵酸涩的厉害。
“你在这里守着,皇后醒了就马上来禀报朕。”元睿低低的出声说道。
“是,奴婢知道了。”采苓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说话音量也控制的很好。
能让元睿听见,又不吵到正在睡觉的人。
“不该说的话别说。”傅瑜刚醒,他只想让她好好休息,好好养病,不要想其它的。
采苓战战兢兢,心尖吓得直颤,点头应下,旁的话不敢多说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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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睿出了房间,就去了偏殿。
他这些天积下来,还有好些奏章没有批。
这几日大臣们呈上来的奏章,大多是在提皇后的事。
新皇立后,为大事,得有大典昭告天下,上呈列祖列宗,彰显母仪之范。
但直到现在,除了一道圣旨,皇后娘娘甚至连面都没有露过。
这不合礼法。
豫国公常颢早已经在偏殿侯着。
“臣多日请见未果,便只能来这里等着了。”
元睿面色淡然,在书案后坐下,拿了一本奏章过来。
“有些话,朝堂之上臣不好明说,只能私下同皇上叙说一二。”
元睿没抬头,只是继续看着手里的奏章,点了下头,示意他继续说。
“皇上您自幼不在宫里长大,此番登基本就根基不稳,又匆匆立民间女子为后——”
常颢顿了顿,继续道:“恐有忧患。”
元睿目光微冷,抬头淡淡扫了常颢一眼:“有话直说。”
“皇上登基前,赵将军一人于城门外,抵抗静王余党,立下大功。”
常颢道:“赵将军有一位小女儿,今年十六,还未嫁娶。”
话说到这,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元睿停下手中动作,倒是冷笑了一声:“国公爷是要我为赵将军的女儿找一个好归宿?”
“还是国公您看上了人家,希望朕赐婚?”
常颢今年刚过三十,娶一位十六岁的小姑娘,年龄差的虽大了些——
倒也不是不可。
常颢脸色明显就变了。
“我对那样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意思?”
这明明还有前面一句话,他怎么光就听后面一句了。
“皇上的后宫,总不能只有皇后一人,纳功臣之女,当是有利无害。”常颢压了压脸上神色,直接把话挑明了。
“说的颇有道理。” 元睿点头,稍顿后,声调凌厉,强调:“可朕偏只愿后宫独皇后一人。”
“朕说过,朕流落在外时,便受皇后恩惠,若不是她,朕活不到今日。”
“朕答应过她,此生只与她一人相伴。”
“国公先前便教导朕,要辨明理,懂是非,如今朕守诺守约,怎么您反而还觉得做的不对了呢?”
元睿话音落下,看向他。
这缓缓一字一句间,竟句句都压的殷实。
他元睿这两年还真是把该学的都学到了。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连性子都一日日变得阴沉。
他先前力排众议要立后,常颢也是没劝住,反而被他摆了一道,送着他出了宫门。
现在又拿说过的话来反驳他。
常颢的脸更黑了。
“臣先告退。”他不再多说,干脆告辞。
“那赵家小女儿的事呢?”元睿面色微松,故意挑事:“皇城多的是青年才俊,国公爷真有这个心,倒是可以好好留意一下。”
“您觉得满意的,来和朕说一声,朕愿意成人之美。”
“臣只是在说皇上的事。”知道他开自己玩笑,常颢还是正经回答。
“朕也是在考虑你的事。”元睿收了笑意,同样正经回答。
“她与臣无关。”常颢板着脸,面无表情。
元睿唇角一抹冷意,低头继续看奏章,倒也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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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入夜,元睿才处理完所有奏章。
期间每隔半个时辰,采苓便会来向他禀告一次。
傅瑜睡得挺熟,还没有醒。
元睿回来的时候,房内暖香一片。
傅瑜身上天生带香,醒过来之后,身上有了生气,香气渐渐散出来,混着房间的暖意,倒是暖香扑鼻。
傅瑜侧躺在榻上,睡颜安稳。
她的眉眼是极为好看的,每每笑起来的时候,更是让人愿意与她亲近,大抵在她面前,就没有人能凶的起来。
方才他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让所有宫人都下去了。
整个殿里现在就他们两个人。
元睿在床边坐下,动作放的轻巧,怕会吵醒了她。
虽生病的久了,傅瑜的头发却依旧乌黑透亮,散散的落在枕头上,几缕发丝拂在脸颊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