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天子白月光(重生)——绮里眠
绮里眠  发于:2020年03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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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房二门里头服侍的小丫头,不做什么重活,常在屋里屋外行走,又不够女主人日日支使的体面。
  素梅拿帕子擦拭着额间鼻端因为疼痛而冒出的冷汗,遮去了面上的神色,冷声道:“哪里来的毛毛躁躁的小蹄子,连内院行走的规矩都没有学好,就胡走乱闯起来。”
  两条细眉竖了起来,道:“带下去好好教一教她!”
  两、三个老嬷嬷不知从何处围了上来,不顾那圆脸小丫头的踢腾挣扎和求饶,捂着嘴把人拖了下去。
  发生在西路的小插曲并没有传到上房来,只有侍女进来小声地问绿腰:“马棚那里怎么半晌都没有进来回话的?”
  绿腰轻描淡写地道:“想是那小蹄子叫我骂了两句,应付我呢。”握了她的手,道:“还好姐姐替我描补了,姐姐再使个人去吧。”
  那侍女笑着推了她一把,就放心地出了门去。
  绿腰仍旧回了屋,指挥着几个丫头替戚夫人重新上了一回药,贴了片新的膏药,又在髻上插了两片宽大的花钿,稍稍地把那片丑陋的痕迹遮掩了一二。
  戚夫人自己抬起手来,在膏药周围想摸不敢摸地探了探,叹了口气,道:“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受这样的罪。”
  绿腰小心翼翼地搀住了她,扶着她出门上了马车。
  值守宫门的龙禁卫提前得了凤池宫的交代,又查看了戚夫人带来的印信,就把一行人请到了庑房里。
  凤池宫遣来接引的暖轿很快就停在了门口。
  -
  凤池宫东北角的小白楼里,阿讷带着三、四个宫女,围着张方桌捣香。
  春分前后又下了一回雪,往后就一日一日地暖了起来,冬日里因为太过清寒而被容晚初弃置不用的东侧殿,到这时也被宫人们重新拾掇了一回。
  内室的九九消寒图填满了色,容晚初带着几个丫头把放画轴的三、四个箱笼都翻了个底朝天,总觉得都不大合意。
  阿讷就撺掇她:“您也有些时候没有动过笔了。”
  容晚初就看了她一眼,道:“今儿就定你来给我打杂。”
  侍女笑嘻嘻地应“是”:“奴婢就愿意替娘娘分忧。”
  这时候她拎着从太医署送来的小药杵,一张脸皱成了苦瓜样,在钵里专注又用力地碾动。
  香饼磨成了极细密的粉末,虽然没有经过焚烧,但捻在指尖时依然有股幽谧的草木清气。
  这座小楼不折不扣的幽僻清净,远远盘踞在凤池宫的东北角落,离东殿的一池碧水都有些距离,环楼乔木高低错落,初春里已经有了若有还无的翠色。
  宫人开了整扇的窗,换去了房中陈年的旧气味,蒙屉浅霞色的纱,又在烟绿之外生出桃杏夭华来。
  色如琥珀的酒液洒在松绿的砚台里,把绵密的香粉带得微微漾起一点,少女纤长的手指握着灵芝盖的墨条上端,在砚上缓缓地推送研磨。
  青女站在一边拂开了宣纸。
  容晚初研开了墨,就拈笔蘸饱了墨汁,侧着头稍稍想了想,落了第一笔。
  “遍霭扬花降未阑。”
  她写封挂在内室的小轴来顽,措辞也懒散随意许多:
  “茜纱解挽琐窗寒。”
  “小阁高枕卧香眠。”
  “砌下余红留未扫。”
  “晓风新碧上苔烟……”
  容晚初目光微晃,隔着薄纱的帘栊,看见楼下有宫人步履生风地进了大门。
  不过片刻的工夫,楼梯口果然传来低低的人语声。
  她收回了视线,随手敲了敲那杯用来研墨的酒,眼角微微地垂了垂,重新蘸了一点墨,补上了最后一句:
  “一瓯烹共醉前欢。”
  阿讷笑盈盈地站在了她的身边,道:“我替娘娘送去装裱。”
  容晚初瞥了她一眼,道:“可罢了。”
  她嘴角弧度浅浅的,拿镇纸把纸两端都压了,对青女招了招手,道:“放开吧。”
  风徐徐地吹进来,拂动着纸上的墨迹。
  容晚初已经回过头来,看着阿讷,陈述式地问道:“戚氏到了?”
  宫人进来通传的就是戚夫人一行人进了宫的消息,阿讷原本不想扰了容晚初的兴致,没想到她已经知道了,不由得微微顿了顿,道:“娘娘法眼如炬。”
  容晚初微微一哂。
  她道:“罢了,也不必叫她等我,咱们回去就是了。”
  戚夫人被宫女引着进了门,凤池宫的女主人已经坐在了桌边,有宫人捧着铜盆,服侍她慢条斯理地盥手。
  戚夫人不知所以地打了个颤。
  干燥柔软的帛巾穿过少女纤细的指缝,又落回托盘里。
  杂役的宫人井然有序地退了出去。
  容晚初坐直了身子,对她微微露出个笑容,道:“夫人来了。”
  戚夫人俯下身去行礼,道:“有些时候没有进来给娘娘磕头了,娘娘这一向可还好?”
  她伏首时,脑后那一块怪异虽然有花钿的遮挡,还是落进了有心查看的容晚初眼睛里。
  容晚初说了声“请起”,戚夫人抬起头来,座上人微微沉郁的面色就让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忍着心中的战栗,小心翼翼地叫了声“娘娘”。
  宫人替她安置好了座位,戚夫人转了转眼睛,看着容晚初点头,才沿椅边略坐了下来。
  容晚初摸了摸手边的茶盏,单刀直入地问道:“我看夫人头上受了伤?不知是怎么伤的,是丫头们没有服侍好?可请了太医不曾?太医又是怎么说?”
  戚夫人下意识地看了身边的丫鬟一眼。
  ——这个时候,看她做什么?!
  绿腰几乎要跳起来,手都攥紧了,眼观鼻、鼻观心地低着头,感受到上方的视线跟着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第95章 绛桃春(1)
  戚夫人看着绿腰,绿腰规规矩矩地低着头。
  没能从信赖的侍女那里收到一点安慰和支撑, 戚夫人失落地回过头, 有些仓皇地看了容晚初一眼, 小声地道:“劳娘娘的惦记。”
  她迟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道:“说出来教娘娘笑话, 是妾身在园子里头, 走路没有走稳当, 跌了一跤, 把头给跌破了。”
  容晚初眉梢微压。
  戚夫人悄悄抬起眼来, 向她面上溜了一眼,没有看到有什么不耐烦的, 稍稍放了心,跟着又道:“前头已经请了太医到府上来, 也开了方子的, 瞧着有些吓人, 不过是皮外的伤,其实已有些好了。”
  容晚初淡淡地“哦”了一声, 道:“园子里洒扫的仆役也不能轻纵了才是。”
  戚夫人低声道:“素日里看他们都还算勤谨的。”
  她看容晚初微微沉了脸, 就噤了声, 想了一想,又道:“妾身回去就好好地教导他们。”
  她态度十分的认真,即使是以容晚初的眼光来看,她此刻也是字字句句都出自本心。

  容婴说, 他看到戚恺抓着戚夫人的头撞在假山上。
  如今伤痕犹在,敷上了厚厚的膏贴。
  受伤的人却是她自己走路不稳跌伤了头。
  容晚初专注地看着戚夫人。
  戚夫人对上她的视线,就有些抑制不住的瑟缩,下意识地抓/住了身边侍女的衣袖。
  容晚初看了绿腰一眼,道:“本宫这里又不吃人。”
  绿腰面上神色微微有些僵硬。
  她屈下膝来向容晚初行礼,神态十分的恭敬,道:“是奴婢没有服侍好夫人,还请贵妃娘娘责罚。”
  戚夫人急道:“怎么是你没有服侍好我呢?你素日里最贴我心的。”
  又转回头来对着容晚初,神态十分的恳切,道:“娘娘,这丫头是最周全的性子,都是为妾身自己不经意,倒连累了她。您不要责怪她了。”
  一主一仆,倒是恩义重如山。
  容晚初像是看了场戏似的,抚着茶盏柔润的圆弧,看得津津有味。
  她不说话,戚夫人原本就有些胆怵,更不敢再说别的。
  绿腰屈着膝、低着头,看不到也听不到上首的情形,冷汗沿着鬓角涔/涔地往下滴。
  容晚初微微地笑了笑,道:“罢了,既然夫人这样温善宽容,本宫也不是不讲理,非要做这个恶人。”
  她笑道:“瞧把这丫头吓的。”
  就侧头叫了一声“阿敏”:“请下去吃口茶压压惊。”
  阿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绿腰的身边。
  绿腰有些惊愕,急急地道:“奴婢要在夫人身边服侍……”
  阿敏已经温声笑道:“宫里着许多人,难道还服侍不好夫人一个!”
  就拉着绿腰的手,看似亲密实则强硬地带了人下去。
  乍然离了体己倚重的丫头,戚夫人有些肉/眼可见的坐立不安。
  容晚初面上带着笑意,冷眼打量着她,只觉得她比起上一回相见,不过一、两个月的时候,却凭生出许多违和感。
  就好像一根草失了扎在地里的根系,上头看上去还郁郁青青的,可是总有种一阵风来就会吹折的虚飘。
  这种感觉十分的玄妙,即使是容晚初也不能确定是真实还是错觉。
  她低下头浅浅地抿了一口茶。
  戚夫人失了绿腰,不安地辗转了一回,渐渐地平静下来。
  她缩在椅子里,两只手搭在膝头,一对拇指绞扭着掌心里的帕子,看上去却是温顺又端庄的。
  容晚初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忽然问道:“上回二叔托夫人向本宫转达什么话,可巧后来事情多,本宫竟给忘了,若不是今儿见着夫人想了起来,”她微微抿唇,神色和缓地问道:“怎么二叔竟也没有再来同本宫说呢?”
  戚夫人茫然地抬起了头。
  容晚初细细地认着她的表情,又道:“二叔既托了夫人的口,想必不是寻常的琐事。万一是什么要紧的事,岂不是在本宫这里耽搁了。”
  戚夫人嗫喏道:“回娘娘的话,妾身、妾身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性子,您和二老爷都是做大事的人,怎么会把事情交给妾身来做。”
  容晚初轻轻地“哦”了一声。
  从她的语气里听不出满不满意来,戚夫人有些惶恐,生怕是自己误了正事,绞尽脑汁地回忆着,却怎么也想不起容玄渡曾托过她什么事。
  她喃喃地道:“男女有别!何况老爷还不在府里,妾身只在内院里走动,向来都没有同二老爷说过一句话的……”
  她说着说着,几乎要掉下眼泪来了。
  容晚初放下了茶盏,离了座椅亲自走到她面前来,抽了手中的帕子给她,温声道:“是本宫记差了事,倒教夫人受惊了。”
  戚夫人很少与她这样近地接触,不由得吓了一跳,甚至向后缩了缩身子。
  但她语气低柔,神态温和,放低了姿态,全然是包容和愧疚,让戚夫人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忍不住抽噎了一下,眼泪在睫上要掉不掉的,战战兢兢地接了容晚初的帕子,小声道:“娘娘日理万机,妾身这些小事,不值得娘娘牵挂。”
  容晚初垂着眼,静静地看着她,有股说不清的猜测乱糟糟的,在脑中翻江倒海,让她不得不强行转开注意力,放到别的地方去。
  不是自己的错觉,是戚夫人真的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更加脆弱易感了。
  更胆小,更怯懦,更惊惶。
  就像是只失家的兔子,赖以藏身的草丛被翻了一回又一回,渐渐连小风吹过都不由得惶然逃窜。
  容晚初看着戚夫人捏着帕子,小心翼翼地沾去眼角的泪痕。
  嫁给容玄明为继室的时候,戚夫人也只有十六岁,到今年五年过去,正是花信的年纪。但她生得纤细秀美,气质又温弱,像朵风里楚楚可怜的小白花,即使已经年逾双十,也还像是十六、七岁似的,说不出的娇柔。
  正常人家二十岁的正室夫人,会是这个样子吗?
  ——上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一口一个“二爷”,把那个畜生的话当作纶音似的。
  分明转述了那么多“二爷说”的话,现在却说“向来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
  戚氏,是把和容玄渡之间的关系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就像容婴忘记霍皎那样。
  世间竟然真的有这样的手段……
  容晚初一时有些眩晕,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
  戚夫人在椅子里缩了一会,容晚初始终站在她面前没有动,她忍不住试探着抬起了头,小声道:“娘娘?”
  容晚初低低地应了一声。
  戚夫人嗫喏着,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才能逃开这让她不安的处境。
  容晚初揉了揉眉梢,温声道:“这件事是我记差了,还好夫人提醒了我。夫人说得对,男女大防,幸而没有落进旁人耳朵里,损了夫人的清誉,我才真正是难辞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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