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整整一个月,半夜时分,但凡他睁开眼总能见到在自己身边睡得又香又沉的秦太太。她总爱穿着丝质的吊带睡裙,正红的,水红的,黑色的,粉色的,墨绿的,鹅黄的……不管是什么颜色总能显得她肤色雪白,带子细细的一根随意地搭在锁骨分明的肩颈上,随着她睡觉的姿势,偶尔滑落在胳膊上,偶尔松松垮垮地彻底滑落,露出大半香肩。
他们有时候只拉一半的窗帘,正好就能瞧见月光洒落下来。
秦太太像是夜里的睡美人。
他一伸手就能把温香软玉抱在怀里,低头就能埋在她的秀发上。
秦太太身上有一股好闻的体香。
秦太太洗澡后有擦身体乳的习惯,床头柜的第二格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都是不同味道的身体乳。
不管她擦什么味的身体乳,都能和她身上的香味融合在一块。
他格外喜欢闻秦太太身上的味道。
和她日夜相处时,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她身上味道的变化,化妆后会有脂粉香味,洗完澡后会带着沐浴露的清香,若是什么都不擦则是一股淡淡的又好闻的清香,而秦太太在高潮后身体又会散发一股独特的香味,每次都让他闻得欲罢不能。
整整一个月,他将那股香味记得一清二楚。
他甚至可以打包票,闭着眼睛,单靠香味,他就能闻出哪一个是秦太太。
他有时候夜里醒来,看着熟睡的秦太太,内心会有一股不言而喻的满足感,同时也在庆幸自己有一个好太太,没有被以前的自己吓跑。
也正因为有了对比,如今他睁开眼,看见空荡荡的身侧,心理落差感让他无所适从,再想到一切都只是一场秦太太卖力演出的戏……
秦明远又睡不着了。
他慢慢地从床上坐起,盯着身侧空荡荡的位置。
蓦地,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去客厅把仍在沙发上的手机拿了过来。
时间是凌晨四点。
秦太太再也没有发过消息。
秦明远意识到了。
秦太太是不可能给他打电话的。
不可能。
完全不可能。
不回紫东华府,于她而言不会有半点难过。
秦明远没法自欺欺人了。
秦太太就是不爱他,不可能会给他打电话。
苏棉第二天起来时,只觉神清气爽。
打从大鸡爪子从马背摔下来后,她就再也没有睡过这么好了,知道自己身边没有人,也无需演戏,从身体到精神的彻底放松实在难得。
苏棉觉得自己还是很了解大鸡爪子的,不然粘人精的人设也不会起作用。
瞧瞧昨晚的微信,一条都没有回!
大鸡爪子还回了晨熙公寓,没有回紫东华府!
不过转眼一想,苏棉又唾弃了大鸡爪子一番。
……幸好她不是真爱秦明远,不然这会儿丈夫一夜未回,发消息又不回复,摆明一副不想理她的态度,而且又隐隐有种故态复萌的即视感。
……要是换个神经衰弱的姑娘,指不定要被他折磨出抑郁症来了。
苏棉已经开始默默地为秦明远的下一任太太在内心点了根蜡烛。
……但愿你有一颗坚强的心脏面对喜怒无常对你时好时坏的丈夫,而他的前一任太太已经脱离了魔爪跨过了山和大海,飞向了没有大鸡爪子的天空。
苏棉起床,愉快地吃了早餐。
路经客厅的时候,还让家政阿姨把客房里的小兔子带了出来,她喂了几片菜叶子。
也幸好大鸡爪子没让她亲自养,不然她得疯。
于是,她干脆让家政阿姨定时给小兔子喂吃的,横竖别墅里空房间多,让一只小白兔住三十四平的房间也不算委屈了它,且不说她还让先前来教她怎么养兔子的饲养员在房间里打造了一个兔子乐园。
苏棉喂完兔子,让家政阿姨抱回它的房间。
她这才上了楼。
正所谓做戏要做全套,粘人精的人设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消失的。
她画了个淡妆,为了显得自己一夜未睡,她还稍微画了个淡淡的黑眼圈,也没有凃腮红。然而大概是昨天睡得太好了,没有凃腮红,整个人气色看着也很不错。
苏棉只好换了个色号的粉底,显得自己脸色微微苍白。
苏棉以前没少画过这样的妆容,虽然数月未画,如今也是画得游刃有余,短短二十分钟就搞定了所有妆容。
她戴上墨镜,挎上包包,出门了。
苏棉吩咐司机去影视城基地。
丈夫一夜未回,还不回消息。
身为一个粘人精,肯定要去当面质问,再挤上几滴眼泪,楚楚可怜地说是我的行为惹你不愉快了吗?你开始烦我才不回家了吗?
深爱丈夫的粘人精还得把握好尺度。
当面质问完之后,还得泫然欲泣地表示道理我都懂,可是粘着你是爱你啊,是你说要和我好好过日子的啊。我喜欢你为什么不能粘你呢?你工作我都没打扰,我只是想霸占你的休息时间啊。你要是觉得我粘人,我改就是了。
然后,控制个一两天或者三四天,又故态复萌,继续招惹他的不愉快。
以大鸡爪子这种没什么耐性的性格,估摸着演上半个月就差不多了。
到时候,她就可以愉快地过上一个月丈夫只回家一两次的生活,直到报恩完毕。
……鉴于大鸡爪子的神奇脑回路,她深刻意识到了与其期待大鸡爪子主动提离婚,还不如等报恩完毕,她自己主动提离婚。
……免得成日都在揣摩老司机都无法走出来的脑回路,身心俱疲。
苏棉到达影视基地之后,熟门熟路地奔向《金戈铁马》的剧组。
尚未靠近片场,苏棉就发现入口挤了一堆人。
苏棉倒也能理解,每次临近杀青,总会有特别多的粉丝抓紧时间来探班。
苏棉正打算换个工作人员进去的入口时,有粉丝眼尖地认出了她,叫了声“远哥哥的太太”后,就有五六人围了上来。
苏棉以前也没少遇过这种情况,应对得如鱼得水。
末了,有个长得瘦瘦白白的小姑娘问她:“远哥哥最近是不是很辛苦呀?”
苏棉说:“明远一直很敬业,也很专业,虽然辛苦,但是也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也很期待《金戈铁马》出来。”
小姑娘又问:“秦太太你是来探班的吗?”
苏棉笑说:“是呀。”
小姑娘又说:“远哥哥现在已经在拍戏了吗?”
苏棉看了眼时间。
……平时这个点也确实在拍戏。
她说:“嗯,差不多化好妆,开始拍戏了。”
小姑娘似乎还想说什么,苏棉谨记谭铭锋的叮嘱,对于秦明远粉丝问的问题,少回答少错误。于是她点点头,不再多说,进了片场里。
不少人跟她打招呼。
她含笑一一点头。
张导正在指导剧里的男配和女配。
林玲儿在休息椅上坐着。
她几乎是前脚刚进了剧组的园子,林玲儿就站了起来,朝她挥了挥手,疾步过了来。
林玲儿面上的表情有几分意外,问:“棉棉你怎么会出现在剧组?”
苏棉也很是意外,问:“我来探班啊,我不是经常来你们剧组吗?”说着,她环望了一周,不由一怔。她知道《金戈铁马》这部戏里剩下的戏份都是秦明远的,秦明远若是不在,戏就拍不下去。
眼下这儿演员众多,唯独不见秦明远,也不见季小彦。
她看了眼时间。
难道在化妆间?
可是以往这个时间点,秦明远早就化好妆了。
此时,林玲儿小声地说道:“秦老师请了两个小时的假,说是有点发烧,要去挂水。”
苏棉一听,不由愣住。
林玲儿也有些诧异,不太明白为什么棉棉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去医院挂水了。
苏棉回过神来,说:“我不知道,昨晚明远拍戏太晚了,没回紫东华府,直接在晨熙公寓那边歇了。今早我给他发消息也没有回复,我以为他直接过来拍戏了,没想到发烧了……他什么时候请假的?”
林玲儿说:“就两个小时前,按照这个时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差不多回来了……”
话音一落。
林玲儿又说:“一说曹操曹操就到,棉棉,你老公回来了。”
苏棉抬眼望去。
秦明远果然气色不大好,身上裹着厚厚的羽绒服。
他身边跟着季小彦。
季小彦张着嘴,不知在说什么。
秦明远一直是一副恹恹的表情。
……这倒是少见了。
苏棉鲜少在秦明远的表情里见过这样的,难道昨天是生病了才没回她消息?不是嫌她烦了?
苏棉内心惊疑不定。
她一抬头,和秦明远的眼神对上。
他眼神像是腊月寒谭一般,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第53章
苏棉一直认为大鸡爪子的表情管理做得相当到位。
今日短短数秒内,见到他从恹恹的模样,又再到死气沉沉,心中的惊讶是一波接一波。
也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
苏棉也没有多想,神色不显地迎了上去,关心地道:“老公,你发烧了怎么不和我说?你是不是特别不舒服?你昨晚没回紫东华府,我担心得睡不着……”
苏棉的台词还没说完,就见到秦明远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眼里的冷意多了几分。若说刚刚还是腊月寒谭,这会儿可能已经零下几十度,能让企鹅生存了。
……她说错话了吗?
苏棉这会儿摸不清大鸡爪子的态度,索性不说话了,半垂着眼。
今个儿阳光不好,是阴天,连带着日光也灰蒙蒙的。
秦太太昨夜似乎真的没睡好,眼下有一层淡淡的青色,脸色也微微苍白,气色大不如前几日。
秦明远的眉眼微动,内心瞬间有几分动摇。
大抵是他的沉默,季小彦出来打圆场了。
“太太,可能是昨天天天冷了,加上连轴转,过于疲劳才身体不适,今早喊戴医生过来挂水了,戴医生说没有大碍,注意休息就好,挂完水后烧也退了。”
此时,秦明远也终于开了口,他敛去所有神色,说道:“不要紧,你也别留在这儿,回去吧。”
苏棉怎么可能回去?
她看到秦明远这副疑似回归到以前的表情,内心巴不得再添一把火。
她又说:“没事儿,我在家里待着也是无聊,我看你拍戏也挺好的……”她说这话时,眼神儿时不时瞧他一下,患得患失的模样尽显无疑。
秦明远目光沉沉地看她一眼,没同意也没反对。
正好这会儿,张导喊秦明远过去。
他应了声,直接绕过了苏棉,往张导那边走去。
林玲儿在一旁瞧得一清二楚,小心翼翼地问:“棉棉,你们吵架了吗?”
苏棉说:“没有呢。”
林玲儿心知家务事外人不便多问,也索性不问了,转移了话题,拉着苏棉说:“等会是男配和男主的戏份,我的戏至少还有四十分钟,你冷吗?你要不要来我这边坐坐?我最近还发现了几本好看的漫画和小说……”
张导考虑到秦明远刚刚挂完水,烧也刚退,特地把容易NG的戏码都排到了明天,今天的戏码全都是一些简单又不容易出错的戏,以秦明远的专业水平,只要不出意外,配角也配合得好的话,一次就能过,说不定今晚还能提前收工。
随着张导一声“action”,第一百三十八场戏开拍了。
白衣郎君手持玉扇,站在城楼之上。
他眺望着远处的绿布。
“谢某人今日立于城墙之上,看着兄长打下的大好河山,却……”
后面本该是一番慷慨激昂的台词。
然而秦明远眼角的余光一瞥,正好就见着秦太太和林玲儿两人捧着手机,交头接耳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秦太太眉眼含笑,神采飞扬的,哪儿还有刚刚的神色忧虑的模样?
秦明远顿时就忘词了。
他回过神,对张导说:“我刚刚没在状态,重来一遍。”
第一百三十八场第二次。
白衣郎君手持玉扇,站在城楼之上。
多机位对准了白衣郎君。
秦明远开口:“谢某人……”
林玲儿整张脸贴到了秦太太的耳畔,就差长在秦太太的脖子上了。
秦太太不曾察觉,还伸手摸了摸林玲儿的脑袋。
秦明远这一次没忘词,面无表情地把整段台词说了出来。结束的时候,他都无需看回放,自己也无法忍受如此拙劣的演技和台词功底,对张导说:“抱歉,还是不在状态,我需要几分钟入戏。”
张导欣然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