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声点,谁知道事情是怎样的呢,听说那老太太仇家挺多的,谁能确保手术室没有小人。”
陈庭川被警察带走的事情在医院闹得沸沸扬扬。
起初许意以为他被带走是因为顾老太太意外去世,警察想了解下过程,谁曾想事态发展得挺严重,据别人的口风来看,陈庭川面临被起诉的可能。
陈庭川上次和她说,他没救活老太太是自己状态的失误,但并非故意杀人。
心中多少带着不平,许意把南宝交给保姆后,自己找上了顾深远。
他最近公司医院殡仪馆三点一线地跑,能让她找到算是难得。
他在病房挂吊水的同时,右手操纵鼠标,对着床桌上的笔电办公。
看得出来,男人最近消瘦不少,侧颜轮廓愈加分明,也更添几分不宜近人的气息。
听到外面的动静,顾深远没抬头,“你不去陪南宝,来找我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是我?”
“除了你,没人敢不敲门进我房间。”
“……”
说得也有道理。
许意没有拖延时间,直接开门见山,问他是不是把陈庭川抓走了。
“警察例行公事而已,你来找我是替他抱不平的吗?”男人口吻淡漠。
自从戳穿她的骗局后,他对她一直不温不淡的。
没有之前的耐性去教她回忆,也没有哄她的兴致。
不算相敬如宾,只能算和平相处。
“我相信他不会做出那种事情。”许意站在门口,直言直语,“他对于奶奶的手术已经尽力了。”
“所以你是来求情的吗。”
“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
“那我也告诉你,他之前用奶奶威胁我放过你。”
许意一怔。
顾深远握着鼠标的手稍稍加大力道,抬眸看她时,眼角上挑,“还有前不久的青宁山寺庙着火,他也是嫌疑人之一,你觉得他这种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许意替陈庭川求情,是在了解他的情况下。
可顾深远所说的,许意并不了解。
“他在云城无依无靠,如果法律起诉的话连个合格的律师都找不到。”许意还是没放弃,“虽然我对奶奶的去世也很伤心,但不得不认清手术失败这个事实。”
没人保证手术百分之百成功,何况还是危险系数奇高的脑科手术。
除去脑梗,顾老夫人还伴有其他的老年疾病。
这场云城内地医生不敢开刀的手术,由陈庭川大胆负责,即使失败,也在尽力的范围。
“你替他求什么情?”顾深远语气不太好,“警察和专家会着手调查的,他如果是无辜的,自然无罪释放。”
“如果你想为难他的话,不费吹灰之力。”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放过他。”顾深远眼底浮现出兴致,“你凭什么觉得你说的话,我就会依你,凭你是我前妻,还是凭你是我儿子的妈?”
他这句话,讽刺味十足。
完全是把许意置于一个尴尬的位置和立场,她没资格也没有任何把柄去和他谈判。
甚至她越求情,效果可能越糟糕。
尤其是在顾深远认为她欺骗他不在乎他,却为陈庭川四处着想的情况下,求情只会适得其反。
许意的面色逐渐沉红,闭了闭眼最后没有再说无用的话,转身就走。
-
顾老太太的后事,办得低调又隆重。
低调在没有任何的新闻去报道这户富家的事情,和顾老太太生前的作风有所不同。
隆重在按照云城当地葬礼举办,每个风俗细节都没有被忽略,能到场的亲戚朋友无一错过。
不同于以往的葬礼,这天没有下雨,但是天气始终阴沉沉的,太阳被乌云蒙在里面,透过来的光暗暗淡淡,让人提不起一点光彩。
许意穿着白色的丧服,自己一个人开车来到仪式地。
许家和顾家交往良好密切,即使许意和顾深远是离婚的状态,不以孙媳妇的身份来参加葬礼,她也可以以小辈的身份过来。
除了她,还有许彦之。
许家其他的几个叔叔也来过,但草草交了份钱,没怎么悼念便走了。
交情不深,悲伤不互通,也属人之常情。
许彦之看见许意从车上下来后,逐渐终止和其他人的话题,走到她的面前,拍拍她的后背,说出四个字:“节哀顺变。”
这段时间的悲伤已经够多的了,现在的葬礼不过是一个终结。
许意垂眸,情绪并不高涨,低低落落的,话也不多。
“你是不是在担心陈医生。”许彦之问道,“我帮你打听过,他已经被放出来了,可能经过盘问,精神状态不好,但人身自由不再遭到限制。”
许意摇头。
她不是担心陈医生,只是有些找不到自己。
这段时间她有一个丧到极致的想法,如果她和陈庭川没关系的话,陈庭川就会和其他女人在一起,和赵丝也好和服务生也好,但状态不会糟糕到让顾老太太的手术失败。
如果南宝不是她的孩子,而是别的女人生的,这三年也不至于没妈妈,甚至未来都不知道什么样子。
看出许意胡思乱想的状态,许彦之语气加重地提醒:“别想了,你别忘了你现在的情况,别到时候又把我们忘了……你想想孩子,万一你要是第二重人格,你还会在乎南宝吗?”
第二重人格,没心没肺没记忆。
不像现在的她,至少把小叔许映画他们当做家人,去尽心尽力照顾宝宝。
“我知道。”许意勉强撑起一个笑,“只是太难过了。”
“顾老夫人走得太突然,没见到最后一次也很正常。”许彦之轻声安抚,“最后一面只是传统印象,只有心在就好。”
许意点头,似乎是听进去了。
即使有所克制,她还是感觉大脑晕晕乎乎的。
为宝宝着想,她不能变为第二人格。
许意尽量打起精神来,去车里拿了瓶水,倒在手心,往脸上浇去。
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睫毛上挂着水滴。
模模糊糊的,她看见不知何时站在她跟前的顾深远。
“擦脸。”他只吐出两个字。
一个手帕被他递过去。
许意没有接。
被拒绝后,顾深远没有强求,只淡声说:“我依照你的意思,把陈庭川放了。”
他的态度,较之上次在病房对她的冷漠已经好转很多。
但还是不冷不热。
许意无声调问:“你想说什么。”
顾深远:“不论是我还是奶奶,都希望你是以顾家孙媳妇的名义参加这场葬礼。”
“所以呢?”
“我们复婚吧。”
“你是不是误会了。”许意轻笑,“我好像没有说过,只要你对我妥协,我就和你在一起吧。”
☆、32
许意不觉着自己哪句话给顾深远造成一种错觉。
还是他自己认为她记忆恢复,就应该和以前一样对他百依百顺。
说到底, 他并不清楚她假装失忆的目的是什么。
凭这些年对这个男人的了解来看, 他也许觉得她骗他是报复或者赖着他的好。
不然他怎么会把复婚两个字说得那么轻巧。
还这么理直气壮。
仪式地附近安静,花草树木繁杂, 气息幽香清澈,然而不喜人的天气还是给男人身上蒙上一层冷沉的气度, 他立于她面前, 两个字咬得很到位:“许意。”
下一句是:“你别闹了。”
许意简直无语。
这是葬礼上唯一让人冷笑的话。
和又哭又嚎排面做足的远方亲戚不同,顾深远和许意没有哭嘶哑的丧,两人看似心平气和, 殊不知面色发白, 这几天都已经被过度的劳累和悲伤压垮到一定程度了。
压抑到一定程度,遇到这种事情,只会冷漠处理。
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
许意说:“是谁给你的错觉, 认为我恢复记忆后就被你的两三番殷勤所打动。”
她双眸黑白分明, 焦距落于远方,嗓音也轻飘飘的。
顾深远:“你不为孩子着想?”
“我承认家庭教育对孩子的未来影响很大, 但不是绝对的,我爱倾南不代表我全力以赴赔上自己下半生去爱他。”
“在你眼里,复婚就等于赔上自己的下半生?”
“我不喜欢你却嫁给你, 这不是赔难道是赚吗?”
复婚, 等同于两人和之前一样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做嗳,操心大大小小的家事, 有时候还会为男人在外的花边新闻受到心情波动。
许意腻了。
顾深远低头看着眼前温静美丽的面庞,缓声开口:“你爱倾南吗?”
“爱。”
“想天天见到他,是吗。”
“是。”
“那如果,我不让你见呢。”
“……顾深远?”
这一次,他真的刷新她对他无耻的认知。
旁边是或多或少老人家的哀泣,也有小孩子的哭闹,大人的训斥,天空偶尔飞过鸟鸣。
顾深远的每个字音,清清楚楚。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复婚,要么和倾南隔绝。”
这一句让许意浑身的血液顿时冰冷住,没抬起的双眸心平气和地看向男人,“确定吗?”
“你觉得我会不会这样对你?”
“我只觉得上次打你的巴掌不太过瘾。”
“打轻了?”
“应该拿盆仙人球砸。”
顾深远眼里情绪无波无澜,刚才所说的话,像是开玩笑又不像。
那种禽兽的事情,他能不能做得出来是一回事。
她怎么选择是另外一回事。
与其说选择,倒不如是警钟。
不复婚的话,她就算能见倾南,机会也不会太多,更何况顾深远也许还会找其他女人。
他在提醒许意。
不管他能不能做得出,许意只觉这人无赖流氓到一定境界了。
他挺有自知之明,在她气到发抖的时候,往她跟前凑了凑,“要是实在觉得打得不过瘾,我送到你面前,再打一次?”
许意冷冷地看着他。
“再打一次,你就理所当然地去实行了吗。”
“给你时间考虑。”
“那我也考虑考虑,以后再打吧。”
“以后没机会了。”
“在老人家这里打他孙子,未免不好。”
许意的每一句话都心平气和,可只有当事人知道每个字都蕴含怎样的怒意。
不在这里打他,许意是为老人家着想。
之前顾深远坚持带病守灵的时候,就有亲戚就提出来,这种事情心意到了就行,没必要非要恪守成规。
因为过度劳累引起的胃出血,有一次严重到医生给顾深远上了吸氧机,这样的身体白天工作晚上守灵,老人家要是在天有灵的话难免会心疼。
现在顾奶奶要是知道他们夫妻两不仅没和好还动起手来估计在黄泉也寝食难安。
仪式结束后,大部分亲戚和朋友都逐渐消散了。
顾深远选择留下来。
许意也留下来。
不想离他太近,也不想让他听见看见,所以许意在另一个地方,静静地观想祈祷。
很抱歉,她还是做不到奶奶最后希望的事情。
夕阳西下,两人坐上不同的车,但去的都是同一个地方。
医院有许意需要收拾的东西,南宝的生活用品也需要带走。
顾深远回院是医生的叮嘱。
医生要求他不论如何都要在医院住上三天,以待观察。奶奶后事处理得差不多,他完全可以安心住着。
病房门口,顾深远和许意狭路相逢。
南宝还由许意牵在手中。
想到顾深远之前说的话,许意下意识把宝宝往后面放了放。
她的小动作,没逃过顾深远的眼睛,依然是那番半认真的口吻,“现在没在老太太那里,你要不要再打一次?”
男人那张俊脸,恬不知耻地有往她这里靠的意思,真真切切是送上门的脸,不打白不打。
“你身体不好,以后再打。”许意说。
她开始关心起他身体来了,这倒是个让人高兴的稀奇事。
但顾深远笑不出,走之前摸摸倾南的额头。
小倾南还不知道爸爸妈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脸呆萌地望望这望望那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