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令芜嫣然一笑,凄美中毫无生机。她说:“哥,算了吧,何必欺负清白好男郎。我这一生啊……”
后半句,她没有说。
——曾经的非君不嫁,又岂能因他死去而终结。
她的心,再也不会为第二个人动。
只不过如今她更懂了权力的重要。若是没了权力……施令芜闭上眼睛,却怎么也挥不去眼前那些肮脏凌乱的欺辱。
又过了一日,湛王府的人又放出话来,满京城的首饰铺子都可以拿着镇店之宝过府,让湛王妃来挑。
起先,首饰铺子老板战战兢兢地挑选。后来却发现送过去的首饰尽数被留下。慢慢的,一些之前不太敢去的小铺子抱着首饰过去。一时间,满京城的首饰铺子关了大半,老板都跑到青雁面前送首饰。
青雁支着下巴,心不在焉地瞧着递过来的首饰。
段无错瞥她一眼,挥了挥手,今日所有送来的首饰全部留了下来。
“想什么?”段无错将青雁拉到腿上,凑过去闻她身上好闻的味道。
青雁如实说:“小姐已经快三天没回来了。”
这一日晚上,易今泠还是没回府。
第二天,青雁实在等不及了,召来芸娘,问她知不知道陶宁知这个混蛋将易今泠带去了哪里。
青雁猜陶宁知定然不敢将易今泠带去陶家,会在府外准备个院子。
芸娘摇头:“我不知道。但是,京中养外室的地方大致那么几处。”
她说到“外室”这个词的时候悄悄去看青雁的神色。
青雁犹豫了一下,带着芸娘出府去找。
然而她刚出了府邸西门,远远看见了一辆马车。马车在远处停下,易今泠推开车门,提着裙子走下来。
陶宁知探身,又与易今泠说了两句话。
青雁没走上去,等着易今泠走来。她脸色冷冰冰的,气得小胸脯起伏:“居然是真的!他欺负你!”
易今泠看了芸娘一眼,轻叹一声,道:“他没欺负我。”
青雁怀疑地瞪着易今泠。
易今泠浅浅一笑:“是我勾引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研究了一下,有2个配角的番外犹豫要不要写。如果写的话,就不是313131,可能是323232了。这两个数字还不确定,继续纠结一下~
你们有想看的配角的番外吗?
第83章
青雁和易今泠并肩走在柳墙下, 两个人都默不作声。只是易今泠神色淡然,青雁瞧上去却气得不轻。
“我打算明日带着湾湾搬出去。”易今泠先开口。
“搬到哪里去?搬去陶宁知的外院?”
“是啊,做人家的外室, 自然要有外室的样子。”易今泠说得轻飘飘的。
青雁快走了两步,站在易今泠面前挡着她的路。她红着眼睛说:“我能为小姐做什么呢?能的……能的,我总能做些什么的。小姐,你别再委屈自己了。我们再去想别的法子!”
“这就是最好的法子了。”易今泠含笑望着青雁,“本来凭借一个外室, 也不可能求到右相面前让他相助。可诬陷父亲的阚茂实本就与右相有些过节。在这个前提下, 再让陶宁知以扳倒阚茂实为由说动动他祖父,便有了一线生机。”
青雁不吭声,一直红着眼睛看着易今泠。
“这是真的。”易今泠捏了捏青雁的脸颊, “他已经与他祖父开口了两次, 右相大人已有动摇。我父亲本是被冤枉, 入狱之前官职也不小。若右相出手,既能扳倒阚茂实, 日后又能得父亲相助,于他亦是利大于弊。”
青雁吸了吸鼻子,心酸地说:“那以后呢?”
青雁这个问题把易今泠问住了。她想了一会儿, 才轻声说:“待父亲沉冤得雪, 我自然是做回我的官家大小姐,和我的湾湾吃穿不愁。若觉得日子无趣,还能……种菜养鸡。”
青雁拧了一下眉。不过她脸上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些。
“阿娘!”
湾湾从丫鬟手里挣脱开, 一路小跑着冲向易今泠。后面的丫鬟赶忙去追,竟一时跑不过这小团子。
易今泠蹲下来, 等着她的女儿扑进怀里,稳稳抱住她。湾湾跑得脸上红彤彤的, 鼻尖沁了一层汗。易今泠用帕子给她擦了擦,望着女儿的目光是少见的柔情。
“花花,我的花花干巴巴啦!”湾湾一边说着一边一双小短胳膊瞎比量着。
“阿娘这就领着湾湾去摘别的花花,更好看的花花。”易今泠亲了亲女儿的小脸蛋。
“好!”湾湾重重点头,然后扒拉着手指头,说出几种她想要的花花。
易今泠抱起湾湾,想了想,对青雁说:“湛王代帝出家的日子也快要到三年了。等他还俗之后,你便要跟着他回湛沅。兴许之后我也会跟着父兄回到湛沅,咱们还有再相见的机会。”
青雁慢吞吞地点头。她看着易今泠抱着湾湾转身离去,默默跟着走了几步才停下来。她的小姐总是这样,不管受了多少委屈和心酸,一直都是这样温温柔柔的,永远这样不慌不乱云淡风轻。
青雁回屋之后,想起易今泠说的话,她凑到段无错面前,惊奇地问:“殿下,你快要还俗了?”
段无错瞥她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青雁琢磨了一下,嗡声嘟囔:“我才不是不关心殿下。”
段无错轻嗤了一声,翻了一页书。
青雁看一眼他在看的书,乖乖坐在他身侧,好奇地问:“殿下,你还俗之后和现在会有什么区别吗?”
“嗯?”段无错随意应了一声,有些不懂她的意思。
“就是……就是字面意思呀!”
段无错放下手里的书,问她:“究竟想问什么直白些。”
青雁实话实话:“搬去湛沅的话,我的新衣服怎么办呢?还有好些好些好些都没穿过呢。”
她一连重重说了三遍“好些”。
……才买的新衣服啊。
想想就心疼。
“再买。”
段无错继续看书,不打算理她了。
青雁一动不动地在一旁坐了好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来捏着段无错手中的书卷一角,慢慢往下压,待段无错转过头来看向她时,她立刻灿烂笑起来,说:“我有事情想跟殿下说!”
段无错随手将书卷往桌上一放,捻了捻衣襟,慢悠悠地问:“怎么,夫人想白日宣淫?”
青雁赶忙向后挪了一点,脑袋瓜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夫人不喜?夜间也不是这般不情愿。”
“倒也不是不喜……”青雁眉头皱巴巴的,“就是次数太多时间太久,腰和腿太疼了。”
她在段无错想开口前,牢牢拉住他的手腕,忽然语速如捡豆子般快速:“我家小姐的父兄是被大坏蛋冤枉的,他们没有贪污受贿!老爷以前还是湛沅州的刺史,殿下应该见过的。殿下封地在那边,那整个湛沅州的黎明百姓都是自己人。殿下岂能容忍自己人被冤枉哩?”
她一口气说完,才喘了口气,然后眼巴巴地望着段无错。
段无错并不想再参与任何朝堂有关的事情,可是瞧着青雁这个可怜巴巴的眼神,无奈,“嗯”了一声。
青雁弯着眼睛笑起来,就当段无错肯帮忙了。
“我还有个事情!”青雁说。
“你说。”段无错桌旁摆着一碟瓜子儿,他拿起一粒剥开,塞进青雁的嘴里。
青雁刚想说话,唇齿间有了炒瓜子的香味儿。可瓜子儿太小了,吃一粒哪里够?连那份咸香也就只有那么一丁点。她默不作声地看着段无错剥了第二个瓜子儿也喂给她吃,她这才放下心来。
她一边吃一边说:“我就是想问问殿下,我要怎么做能让殿下更高兴一些。”
段无错有些诧异地瞥了青雁一眼。
“呦,难得。”
话一出口,段无错惊觉自己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手中剥好的瓜子就没喂给青雁,自己吃了,解解酸。
青雁都已经张嘴等了,看着段无错自己给吃了。她眨巴眨巴眼,才闭上嘴。
直到段无错剥开的下一颗瓜子儿喂给了她,她才弯着眼睛继续说:“殿下现在是我衣食父母,我得哄着殿下开心呀。”
段无错起身,打算结束这毫无意义的对话。
青雁跟着起身,从段无错身后抱住了他。段无错怔了怔,有些意外地将手覆在她搭在他腰前的手,他慢条斯理地把玩着她的小手,宽慰她:“夫人不必多做什么,这样挺好。”
青雁的脸蛋在段无错的后背蹭了蹭。
半晌,她像是安慰自己似的说:“反正……我这样好像也符合殿下对妻子的标准。反正……现在是衣食无忧,就算以后下场凄惨也算享受过了,怎么想都不亏……”
段无错听着背后的她自言自语半天,不禁笑了。
青雁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反正……就是觉得殿下对我真好。”
“喜欢你,自然对你好。”段无错望着供桌上的炉香,慢悠悠地说道。
青雁拧着眉琢磨了好一会儿,疑惑地不解地说:“可是我不符合你的标准了呀,我一点都不单纯,还是个骗子,那就更不善良了。还有,还有,真假公主的事情算不算不够身家清白?”
“以前喜欢夫人的单纯善良背景简单,当发现夫人不是那个样子,喜欢的便是夫人。”
段无错语气寻常淡然,像是说着最普通的今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青雁眨眨眼,不可思议抬起头,惊奇问:“你喜欢我呀?”
段无错转过身去,俯视着她。等着她问为什么,等着她说她不相信。然而,他亲眼看着她眼中的笑一点一点漾开。大概是因为连续几日没有敷药,她的眸子浮着的紫色浅了许多。
她翘着唇角说:“那太好啦!”
段无错:……
段无错把准备好的情话咽了回去。
他拉开青雁抱着他腰身的手,重新坐回去看书。
他听着青雁清凌凌的笑声,板着脸说:“过几日回寺还俗。夫人应当将启程回湛沅的行囊收拾好。”
青雁一下子想起堆满府中所有客房的新衣裳,顿时苦恼起来。应了一声“这就去收拾”,转身匆匆往外跑,脚步轻盈。
段无错抬起眼睛看着她欢快的背影,眼尾不由堆了几分笑。
接下来的几天,青雁都在操心回湛沅州的事情。她小时候生活在湛沅州,对那里还有几分故土的情谊,尤其是故土的小吃,单是想想就让她馋津津的。
青雁准备回湛沅州的事情,府里的下人个个都很忙碌。肉眼可见府里的人走路都比往日快了许多。
眨眼半个月过去,段无错要回永昼寺准备还俗的事情。还俗之礼本来简单,可他到底是代帝出家,便有几分麻烦。何况他也当提前在寺中小住才更合宜些。
段无错走的那日,青雁还没把自己的衣服收拾明白。段无错摇摇头,不觉得启程前她能收拾好。
他也没告诉她,他在湛沅的新家给她准备了更多衣服。到时候,她恐怕看不上这些了。
这一日,长柏从府外回来,立在凉亭中遥遥望着青雁。青雁站在花圃间,望着那一方雁心兰犹豫不决。当初长柏为了试探,让她选一种花来种,她选了雁心兰。雁心兰极难开花,虽然种了一大片,一朵也不曾绽放。
马上要回湛沅州,一想到带不走这些雁心兰,青雁莫名有些舍不得。
长柏今日出府是因为少爷死了。在长柏一次又一次的折磨中,他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看着少爷死去多时的尸体,长柏有着长久的茫然。在相当长一段时间,折磨少爷似乎成了他能活下去的支撑。随着他的死去,那些仇恨仿佛停留在了过去。
青雁一直以为是自己亲手杀了姑爷,然后在大火中逃生。长柏没有告诉她当时他并没有死,甚至在后来残害了长柏的家人。长柏着实吃了些苦头,才能日日折磨着他报仇。
长柏遥遥望着青雁,觉得那些困住他的过往实在不必再与青雁多说。他被困住便罢了,她既已新生,实在不必和过去多有牵绊。
而他,也属于她该割舍的过去。
长柏苦笑。
她要离京了,日后应当不会再相见了。
他大仇已报,家人全不在了,心爱人已有了新的人生。天地之间,他再无牵绊。
侍女劝了好一会儿,青雁才不舍地回屋去,知道自己带不走这些雁心兰。回到屋里,她怏怏坐下,芸娘从外面跟进来,看一眼添香的闻穗,笑着说:“闻穗,闻青有事让你去库房。好像是有些首饰不知道放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