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
宫女急忙赶过来,一个抚背,一个端来温水。
太后缓慢地闭上眼睛。都过去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一眨眼,已经过去十五年了。
当时,她以磨炼段无错为借口,将九岁的他扔到了军中。可是那个时候,她到底有没有怀着几分盼着他死在战场这样不能宣之于口的恶毒心思呢?这个小儿子,她曾以储君的身份苦心栽培,最后在大儿子康复之后,又这般轻易舍弃。
那年她立在高亭,一眼在离城大军中看见他小小的背影。再见面,已是五年后。他还活着,挺拔的少年站在她面前,五官轮廓已有了先帝的模样。他依旧是用那双沉沉的眸子望着她,只是不见了他眼底的血光,反倒噙着温和的浅笑。
那时候羿**事薄弱,羿国的边城时常陷入战乱中。听说那五年他在军中过得不太好,受过很多伤,也几次九死一生。听说他在兴元王部下时受刁难,就此与兴元王结下梁子。后来,当他长大,身份使然,有些争斗他避不过。为了保命也好,为了权势也好,他与兴元王从此水火不容,成为相互抗衡抵制的两股权势。
“别怪母后心狠,是你本不该出生。只要你乖一些,远远离开京城,母后容你性命……”太后忧虑喃喃。
而此时,段无错和青雁在枝陵巷遇到了康王和璟王并他们的王妃。
显然,康王和齐王也找了个身体不适的借口早早离席。
几人走进一间酒楼,进了二楼的雅间。窗户开着,初春的微风带来外面的喧嚣烟火气。
“京城每年都在变化,每年回来都觉得陌生。今日麻烦五哥带着老八逛逛这京都的热闹。”璟王道。
康王随和地笑着说:“谁让我是闲人一个。不过日后可约着阿九一起,他如今也成了闲人。对了,其实苗北苦寒,八弟的身体不适宜久住。不若搬回京来。”
璟王摇头:“京都虽繁华,可日日提心吊胆,哪如草长鹰飞的苗北。就算久住苗北短寿十载,也比在京都过得舒心。”
摆弄袖口流苏的璟王妃忽然抬头看向璟王,不高兴地皱了皱眉,重新低下头继续摆弄着袖口的流苏。
璟王看她一眼,自觉失言,无奈笑笑。
青雁规矩地坐在段无错身边,好奇地瞧着璟王妃。璟王妃随璟王已经回京,可是今日却没有跟璟王进宫。她不是中原女子,皮肤稍黑,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特别明亮。衣着打扮也与中原人不同。她对于中原语言只是一知半解,只能听懂简单的话。瞧着不是个安分的性子,努力装出中原女子的端庄坐在璟王身侧,只是她的眼睛时不时望向窗外,充满了好奇。
康王妃笑着说:“你们兄弟三个说话,我带着珠儿和公主去下面的小巷转转。”
康王轻声叮嘱:“别走太远,带着人。把披风撘着,一会儿恐起风。”
“我都知道。”康王妃冲他温柔一笑。
璟王侧过脸,用苗锡语对珠儿说着什么。珠儿望着他点头,语速很快的应着。她声音很好听,如百灵鸟般清脆。
段无错见两位兄长都在叮嘱自己的妻子,不由将目光投落在青雁的身上。青雁有所感应般回过头望向他。
四目相对了片刻,段无错诚恳道:“少吃些。”
青雁一怔,迟钝地感觉到尴尬,连回话都忘了,默默跟着康王妃一起下楼去。只是略微低了头,连脚步都沉了些。
康王笑着摇头,说道:“阿九虽然关心人的方式与众不同,可到底懂得关心人了。”
段无错随意笑了笑。
璟王轻咳了两声,说道:“太后和兴元王虎视眈眈,九弟有什么打算?”
段无错语气淡淡:“以前的确是手握太多东西,让人忌惮不足为奇。如今也都该交出去,带着妻子回封地,生几个孩子,体会一下人伦的美妙。”
康王和璟王对视一眼,惊觉段无错是真的有了放权归隐的意思。
康王岔开话题:“我瞧着阿九对九弟媳很是上心。”
璟王也说:“这位陶国来的公主的确貌美,难怪九弟对她动心。不说别的,倒要祝九弟与九弟媳举案齐眉至白首。”
段无错提袖斟茶,随口说:“恰巧选了她而已。远嫁和亲,没有乱七八糟的身份背景,没有盘枝错节的关系,省心。”
他没有波澜的声音伴着落入瓷盏的凌凌水声。
动心?
怎么可能。
不过即使不动心,他既娶了她,她就必须对他动心。
作者有话要说: 媳妇儿要去逛街啦!
老五:别走远,多带点人,多穿点别感冒!
老八:看好什么买什么,老子有钱!
老九:少吃些别撑着……
第42章
回了府, 青雁趴在桌子上,摆弄着一件件从枝陵巷买回来的小玩意儿。是些姑娘家们喜欢的小饰品, 还有几样馋嘴零食。还有一个小孩子玩的布老虎,针脚极好,惟妙惟肖。
此时,青雁正捏着布老虎发呆。
穗儿一边收拾着细口红丹瓶里的插花, 一边笑着说:“夫人怎么还买了这小孩子的玩意儿?莫不是急着生小殿下了吧?”
“胡说!”青雁佯怒瞪她一眼。
为什么买这个布老虎?
青雁和康王妃、璟王妃在枝陵巷闲逛,遇到玩偶摊,她眼前莫名浮现了湾湾的笑脸,鬼使神差地买下了这个布老虎。
青儿推门进来, 手里举着糖葫芦。她将糖葫芦递给青雁,说:“长……排了好长的队才给夫人买到的呢!”
红彤彤的糖葫芦外面刷着一层糖,光色艳艳,瞧着就让人食欲大振。青雁将糖葫芦接过来, 望着糖葫芦的目光亮晶晶的。
穗儿说:“好呀,青儿现在会私自跑到外面给夫人买糖葫芦讨巧啦!”
“只要夫人喜欢就好呀。”青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其实这根糖葫芦并不是青儿买的, 排了很长队伍的人是长柏。长柏立在窗外, 从窗缝那一点点的地方, 望着举起糖葫芦的青雁。
他还记得在很久以前的某个花朝节, 他陪着少爷, 青儿陪着她的小姐,在夕阳未沉弦月已攀上天际的时候,走在热闹的街市。少爷给小姐买糖葫芦,青儿站在后面仰着脸, 笑得特别甜。他还看见青儿偷偷舔嘴角。
趁着小姐跟姑爷去看花灯,他偷偷跑回去想给青儿也买一根。可是他摸遍了口袋,发现自己忘了带钱。稍作犹豫之后,他用少爷放在他这里的钱给青儿买了一根。他想着等回去了立刻拿自己的钱填回少爷的钱袋里去。
青儿使劲儿摇头,柔软的卝发晃颤。那根糖葫芦,她连看都不看一眼,揪着五官凶巴巴地让他退回去……
第二天,他偷偷跑去给她买。那个小贩却没来。几年过去,他始终记得那个捏着铜板气喘吁吁的自己,是多么的沮丧。
青雁捏着糖葫芦慢慢转了转。
窗外的长柏满眼哀痛。他也不知道为何在还不确定这位夫人是不是他的青儿时,要对她这样上心,跑出去买糖葫芦给她。
青雁慢悠悠转动糖葫芦的动作停下来。她叹了口气,一脸惋惜。
“夫人怎么了?”
“喏,给你。”青雁将糖葫芦递给了青儿。
青儿惊讶地向后退了一步,忙说:“使不得!”
青雁说:“我今日在宫里吃了好些糖,现在说话还觉得自己嘴里甜着呢。而且一会儿还要吃烤羊腿,实在是不想吃了。给你吃,给你吃!”
青儿受宠若惊,又觉得忐忑不已,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长柏的眸色忽地一黯。远处隐约传来宦奴说话的声音,他从窗缝深看了青雁一眼,悄无声息地离开。
“甜吗?”青雁问。
青儿赶忙点头。
青雁抓了一把桌子上在枝陵巷买的椰酥饼给一旁的穗儿,穗儿笑着接了。她打趣说:“奴婢这是跟着青儿沾光了!”
毕竟是曾经用过的名字,青雁听穗儿喊青儿有些别扭。她说:“我给你们两个改名字好不好?”
被新主赐名可不是坏事,穗儿和青儿赶忙连声说好。
青雁随手拿起一支珠花,敲拨着布老虎,想了想,说道:“那就随了闻溪,叫闻青和闻穗好啦。”
穗儿急忙说:“能随了闻溪姐姐的名字,是闻青闻穗的荣幸!”
穗儿和文静的青儿不同,她更活泼些,爱说话,嘴也甜。
青雁开始朝门口的方向频频望去,她在等烤羊腿。看见内宦的身影,青雁知道段无错将羊腿烤好了,立刻翘着唇角开心地笑了。
说起来,就算她被花朝公主大鱼大肉养着,每膳都是膳食房送来的进补之物,多是重复来重复去。她并不能自己去买什么东西吃。世间美食繁多,说来惭愧,烤羊腿……她还真没吃过。
烤羊腿一端上来,青雁的眸子就落在烤羊腿上挪不开。
羊腿烤得酥烂褐红,盈着灿灿油汁,浓香外溢。
若不是段无错坐在对面,她真想直接抱着啃。牙齿撕咬焦脆的羊肉,大口大口地吃,让醇香的油汁流连于唇舌间……
喷香扑鼻,青雁使劲儿克制着,才让自己不做出咽唾沫这样不雅观的事情。
丫鬟握着剔骨刀,切割着色美肉嫩的烤羊腿,将一块块切下来的肉放在小碟中。
青雁盯着丫鬟握刀的手,紧紧抿着唇。这也太慢了吧……这得切到什么时候啊……
段无错掀起眼皮瞧着青雁,心想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把什么都写在了脸上。他慢慢笑了,挥了挥手,让切割羊肉的侍女退下,道:“这肉若放凉便失了焦脆之感,用刀子切割下来的小块也会失了肉质的原味。”
他微微欠身,用一方雪白的帕子裹住一只羊腿一端露出的羊骨,动作慢条斯理。然后递给青雁。
青雁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来,诚恳说:“哦,原来还有这样的讲究。”
小手已经先一步将烤羊腿接过来。
她急急咬了一口,肉质酥香,不膻不腻,滋味鲜美。吃了一口便想吃第二口,她咬第二口的时候明显嘴儿张得更大了些,不仅可以看见雪白的榴齿,甚至连嗓子眼粉嫩柔软的小舌头也一闪而过。
段无错愣了一下,慢慢收回视线。不过没多久,他又将目光落在了青雁的身上,仔细欣赏着美人大快朵颐的画面。
段无错不止烤了一只羊腿,只是他平日虽也吃荤肉,却吃的不多。他拾筷,去吃烤羊腿中作配的芹菜。
芹菜有着青蔬的沁爽口感,还融了烤羊腿的郁香。
青雁看见段无错不吃烤羊腿,反倒去吃芹菜,好奇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芹菜来吃。
好吃。
是比她以往吃到的芹菜都好吃,可是还是比不过烤羊腿。她放下筷子,继续专心致志地吃着烤羊腿。
段无错毫不意外。
他欠身,拿过青雁身前的小白碟,一边欣赏着青雁的吃态,一边吃了小白碟里切下来的几块羊腿肉。
小白碟里的肉块还没吃完,青雁已经用帕子裹住第二只羊腿来吃。
段无错忽然笑了
白日里见到太后的烦躁烟消云散,段无错莫名心情大好。他忽然觉得这只憨妻娶得很值。他目光将青雁从头扫下去,也不知道照她这个吃法,要过多久会变得珠圆玉润。
青雁有个毛病,她若晚上吃的特别多,就会犯困,甚至会整夜好眠睡上五六个时辰。所以今晚她连梳洗换衣的动作都特别快,只想快些钻进暖呼呼的被窝。
段无错进来的时候,青雁正在换衣。中衣脱下,身上只着一件石榴红的肚兜,她正在穿寝衣,一只手才刚探入袖子里。
青雁下意识地想要抱起被子遮挡,动作生生顿住。她勉强当段无错并不在,飞快地将衣服穿好。匆匆系好腰侧的系带。
段无错走过去,抬起她的下巴,视线落在她娇艳欲滴的红唇,诧异道:“吃完那么久,怎么还那么红。”
青雁不知道自己的双唇是不是红,只茫然地望着段无错,打了个哈欠。
段无错刚一松手,青雁泥鳅般钻进被子里,接着又打了个哈欠。她想了想,身子往床里侧挪了挪,又把身上的被子往床外侧扯了扯,给段无错留出些。
这个时辰就睡,似乎太早了些。这不是段无错往日的作息。他立在床边,垂目看着青雁扯动被子,一只小手在鸳鸯红被下若隐若现。
罢了。
反正他已决定放弃手中一切离开京都,余生似乎都不必像之前那样忙碌,时时警惕绷着神经。
段无错放下了遮光的繁厚床幔。
青雁合着眼,感觉到段无错的靠近。也不知道是不是烤羊腿太过美味,她连动都没动一下。已然没了对段无错身体接触的防备和抵触。
青雁昏昏沉沉半睡半醒间,段无错慢条斯理地解开她身侧的系带,然后探入她肚兜下,轻覆,继而捏了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