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说她没有午睡的习惯,尤其是睡得这样沉,银霜月如何看不出他的小心思,心中涌起一阵无奈。
银冬是找尽一切机会亲近银霜月,这样时间久了,银霜月必然会习惯于他的亲近,继而接受他。
但他不知道银霜月看透了他的心思,更不知道他拥抱他的亲吻甚至是磨蹭,都只是让银霜月手痒痒,想打人,除此之外没有别的。
银霜月觉得银冬是误入歧途了,他就是没想明白,两人之间根本不可能。
她不知道自己哪种作为惹得银冬动了那种心思,但她觉得,这其实也没什么,只要她态度端正,不给予他任何的回应,在他过火的时候矫正他,用不了多久便能够将他的想法给扭回来。
于是姐弟两个抱着各异的心思,一个想要借由亲近让对方习惯,一个则表现的超出意料的淡然,想让对方觉得索然无味。
银冬其实没打算睡,在他的猜想中银霜月睡醒了发现自己躺在龙床之上,还和她离的那样近,必然会尴尬慌乱,银冬再在两人和好的这个当口,借机表白一番,让银霜月知道他不是开玩笑的。
可他没想到银霜月居然会是这个反应,不,确切一些说是没有反应……
“起来吧,”银霜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微微拧着眉,拍了拍银冬的狗头,“睡了一个下午,晚上怕不是要打更去。”
“长姐…”银冬像条虫子似的,搂着银霜月将自己又朝她怀里拱了拱,声音绵绵的,像个要奶吃的孩子,“我平日根本睡不好,只有两次长姐在身边的时候,我才睡得这般踏实……”
银霜月手穿梭在他的长发里,闻言微微顿了一下,继而没什么表情的开口,“那你应该是喜欢跟别人睡,没事去后宫转转,挑个顺眼的嫔妃搂着睡一晚,效果是一样的。”
“那如何能一样?”银冬真的是没见过如此不解风情的人,一着急松开了银霜月抬起头,撇着嘴,“我只有同长姐在一起睡,才特别踏实!”
银霜月垂眼看他,表情和心绪毫无所动,幽幽道,“你同别人睡过吗,就说不一样,兴许同别人睡的感觉更好呢……”
“长姐!”银冬急的彻底坐起来,他到此刻也知道长姐察觉了他的意图,索性抓着她的肩膀,执拗的和她说,“我没睡过也永远不会和别人睡,只和我自己喜欢的人睡!”
银霜月被他按着肩膀微微向后靠,表情寡淡的对上他情绪翻滚的眼,像一尊慈悲的菩萨,音调毫无起伏的开口,“那你注定只能永远一个人睡。”
银冬被堵得哑口无言,像是胸腔中被塞了好多的棉花,鼓鼓的,吐不出来按不下去,只有抛开胸膛拿出来这唯一一种办法。
可他并不想拿出来。
于是银冬倔强的盯着银霜月,又说到,“总有一天,长姐一定会认同我的说法。”
银霜月推开他的手,慢吞吞的朝地上挪,坐在床边上穿鞋子,嘴里还不忘了接话,“我看你是在做梦……”
三言两语,快要把银冬给气哭了,他实在是气不过,把循序渐进的想法彻底给抛出脑后,伸手抓住银霜月的肩膀,直接朝着龙塌上按。
银霜月穿了一半的鞋子飞上天,砰咚一下掉在床边的小桌子上,而银冬则是倾身,没敢直接亲吻银霜月的唇,而是在她的侧颈上啄了下。
见银霜月没动,这才鼓起勇气抬起头,边凑近银霜月的嘴角,边用极尽诱惑的调子哄劝道,“长姐,你看看我,我已经长大了,你能够看得上庄郎官,能看得上胡敖,为什么就不能看看冬儿?”
银霜月听了银冬的话,确实将视线落到他的脸上,甚至抬起了手,轻轻的落到银冬的后脑,手指没入他的头发。
银冬欢喜之极,以为这是纵容的信号,再也克制不住,闭上眼睛朝着银霜月的唇贴上去。
只不过,就在两人的唇不足一指的距离时,银冬突然间嗷的痛呼一声。
银霜月揪住了他后脑的头发,扯着他的头皮将他给拽离了自己,慢慢的起身,却没松开银冬的脑袋,眼见着银冬龇牙咧嘴,手上力度也半点没松。
“属狗的吗?”银霜月表情和语气都不怎么愉悦,“到处乱啃什么?”
“我瞧着你的手臂和腿刚才都用得上力,体温也并不在高热的范围,”银霜月视线凌厉的看着银冬,“现如今胆子真的是肥的很,竟敢拿这种事情来糊弄你长姐了。”
银冬被银霜月拽的歪着头,活像一只被扼住后颈皮的小狗,双手和眉眼都耷拉着,垂头丧气的认错,“长姐我错了。”
银冬心知今日自己是太过放肆了,刚才一着急更是连装都忘了装,不过他还是仗着银霜月疼他,手揪着银霜月的袖子晃,“我头好疼啊长姐……”
银霜月感觉自己最近叹气的频率太过频繁,也实在是扛不住银冬这可怜兮兮的小模样,放开了他的头发,还没忍住给他揉了揉。
银冬知道今日不宜再提这个问题,顺势抱住了银霜月的手臂,转移话题,“长姐,不若吃了晚膳再走,今日朝堂上有些事情,我有些想不通,还想同长姐说一说。”
银霜月本来就不欲听他胡言乱语,银冬一旦换了这种正经的模样,银霜月顿时松了一口气,欣然应下。
银霜月想让银冬将这思想改过来,却又不想让姐弟之间留下什么隔阂或者是就此生分了,所以她不能也不舍得避而不见,才会屡次上银冬的当。
两个人不提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相处还是十分的融洽的,晚膳吃的很开怀,就连这些时间胃口一直不太好的银冬也多吃了一些。
吃饱之后,银冬又将最近因为大雪导致各地出现房屋倒塌的事,同银霜月商议了一下赈灾的方式,两人便窝在地龙之上,一人捧着一杯茶慢悠悠的喝。
难得的平和宁静,银霜月侧头看银冬,突然想起那天晚上,银冬醉酒,枕在她的膝盖上问她的那句话。
当时银霜月被银冬吓坏了,并没有仔细去想那句话,但是现在想一想,当时银冬的表情和表现,并不像是要孤注一掷同她表白。
那么他当时所要求的,大概只是自己能够陪他到老。
银霜月转了转手中的茶杯,突然间说道,“冬儿……其实无论如何,长姐都会陪你到老。”
银冬转过头,有些震惊地看向银霜月,银霜月喝了一口茶,没有看他而是垂头继续道,“其实在见国师之前,我见过了光盛庙的主持大师,住持大师临别赠言令我感触良多,若不是国师当日所言,我命格如此,下半生本也不准备再连累他人。”
银霜月转头看向银冬,微微笑了一下,如烈阳映雪,看到银冬的眼中分不清是冷是热。
银霜月说,“现在长姐可以回答你当时的问题——我一生不会有男人。”
银霜月准备过了这一段时间,等到一个合适的时间,就真的剃了头上山去。
她没有办法回应银冬的感情,这是她能给的唯一承诺,她希望银冬能够从此以后退回他该站的位置。
可银霜月却不知道,她说的太晚,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时光无法倒转,感情如洪水一般依然奔流而出,又如何抽刀斩断?
他若是一直不知道拥有是何种滋味倒也罢了,他已经触及到了情爱的滋味,并已经为此神魂颠倒,根本无可自拔。
银霜月说完之后,就在等着银冬的反应,等着银冬的回答。
银冬却垂头,并不吭声,他知道银霜月这是在给他台阶,一个能够让两人之间重新回到从前的台阶。
看啊,他长姐就是这么宽容,这么溺爱他,即便他醉酒胡闹,即便他对着她耍她最讨厌的小心机,她还是会原谅,甚至不舍得他伤心,愿意一生不再嫁。
相比于银霜月,银冬对她的感情,却只有剥夺,拖的她大好年华不能如旁人一样嫁如意郎君,累得她快要青春耗尽,却决定独自终老。
银冬憎恨这样卑劣无耻的自己,他的“知恩图报”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害了银霜月的一生。
银霜月看着银冬眼睛红了,心又不可抑制的软了,没人能够理解她对银冬的感情,那是她曾经踽踽独行在世间,唯一给予她温暖和依赖的人。
很多时候,被人依赖,比依赖者的本身,得到的情感更多,银冬从不曾知道,他的依赖,曾经带给银霜月无穷的力量,让她这个出生便被父母变卖,顶替者别人活着的贱婢,如今也活成了锦衣玉食的贵人。
其实只要是银冬要的东西,只要银霜月有,没有不给的道理,只可惜银霜月对银冬的感情涵盖的很广,却唯独没有男女之情。
况且她的身份同银冬,若一定要相伴,也只能是各自终老。
“长姐……”银冬哽咽了一声,眼泪便落了下来,“你非要如此逼我吗?”
银冬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这一生纵然让他脚踏山河手握生杀,他便是无所不用其极,也定然要得到他喜欢的女人。
不急,岁月还长着呢,只要银霜月在他的身边,银冬相信总有一天他能打动她。
现如今长姐不是已经答应他了,不会再有别人了吗?
银冬眼泪簌簌落下,心中却在因为这个迟来的承诺疯狂窃喜。
“你最近怎么这样爱哭,”银霜月终究还是在他的眼泪中败下阵来,心知这般纵容不好,却还是不舍得再逼他,糟心的放下茶盏,伸手胡乱的在他脸上抹了下,声音不耐道,“行了行了,谁能逼得了你。”
说着也不欲再待下去,收回手准备走。
银冬哪能放过她心软的任何机会,察觉到她想要起身的意图,立刻扔了手中茶盏,侧面抱住了银霜月的脖子,埋在她的肩头哽咽出声。
“我也不想这样长姐……”银冬呜呜呜,“我真不想这样,可是好久了,真的好久了……”
银冬抽噎着,故意贴着银霜月的耳边,“长姐……冬儿真的好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
银冬声音委屈的不行,似乎是急于证明口不择言,却实际上是故意,“连我第一次年纪到了湿了被子,梦中都是你……”
银霜月听了上半句还在忧伤,心想着有这么喜欢吗,小孩子哪来的长性?还好几年,纯扯淡。
但是听了后半句,顿时半边脖子都起了小疙瘩,感觉自己汗毛有倒竖的趋势。
银冬看到她身上的小红点,故意将气息喷洒在其上,搂紧了银霜月的脖子,不让她躲开,“长姐……你疼疼冬儿,像梦里一样,好不好?嗯?就一次……”
反正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银冬想。
银霜月从来没有体会过男女之情,就算对未来的夫君有憧憬,但那和真正的男女谈情,简直是两回事。
她面对银冬黏糊糊的纠缠,仔细感受了一下,丝毫没有话本上说的劳什子怦然心动小鹿乱撞,反倒满脑子都是银冬小时候被树杈刮一下都能疼个眼泪汪汪的怂包模样。
她若真的应了银冬,会沦落到多么凄惨的境地,银霜月胡思乱想的时候,不是没想过,如果不能作为长公主存在,她恐怕会成为活在宫中不能为人知不能见人的帝王禁.脔。
但是抛开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谈不想,她咬牙尝试了一下,是真的打死也没办法将自己肩膀上挂着的这个没骨头一样的崽子,和男人这两个字联系到一起去。
银冬见银霜月侧头盯着他一错不错的看,心想着难道是被他磨的动摇了吗?!
他抓住机会凑到银霜月的唇边碰了下,见银霜月没躲,打着胆子扳过她的脸,激动的哆嗦着手指捧着她的双颊,贴了上去。
才一碰上,银冬便叹息一般的哼了声,魂都要飘出体外了。
只不过还未等他再有动作,银霜月有些僵硬的按着他的脑门,将他推离自己,糟心的一张秀雅温婉的眉眼,都要集结到一起了,那上面溢满了嫌弃。
“你……”银霜月顿了顿,看到银冬受伤的眼神,收敛了自己的嫌弃表情,清了清嗓子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留下一句,“你死了那条心吧。”
银冬对着银霜月匆匆离去的背影幽怨的喊了一声,“长姐!”
银霜月站定,他眼中一喜,却听银霜月又道,“你近期处理灾患,定然繁忙,无事便不要去含仙殿了。”
银霜月所这话也是咬着牙绷着脸的,银冬平日里爱缠着她,要是真的许久不见,银霜月也扛不住的。
不过不下决心断了他的念想也不成,银霜月对银冬真的是……唉。
银霜月走了,银冬这一次没追,也没再开口,有些失魂落魄的拿过银霜月的那杯茶,当酒一样一饮而尽。
浅褐色的茶水顺着他的嘴角一路流到下巴上,银冬垂头半晌,抬起眼睫却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