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措有些不耐烦, 微微转了转右臂。
他刚刚去抓那结巴的时候,不小心被那结巴藏在袖子里的水果刀割伤了, 当时没注意,现在倒有些痛起来了。
江措蹙了下眉头,低头看了一眼。
徐鲁随着他的目光也向下看去, 地上落了几滴血,从他右臂袖子里落下来的,此刻还在滴着,那血红惊了徐鲁一跳。
她哪里还记得两人是在吵架,立刻抬手去碰他的胳膊,手腕上方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看着挺渗人的,他却一声不吭到现在。
“怎么弄成这样?”她皱着小脸。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急切和担忧,江措脸色缓和了许多,抬了抬手臂,安慰她道:“小伤,没事。”
徐鲁:“这附近有医院吗?”
江措:“百八十里都是山野,你说呢?”
她一脸认真:“镇子总该有小诊所吧?”
最近的镇子也得半个小时的路跑,这么黑的天,山路还不好走,去了诊所也不一定开门,不敢贸然。
江措看着她,也不搭腔。
徐鲁说:“还是去宾馆吧。”
江措说:“不用了。”
他的声音低下来,目光也变淡了,抬了抬胳膊,漫不经心的扫了眼地上的血,又看向徐鲁。
江措:“你也安全了,我该归队了。”
“现在走?”徐鲁吃惊。
江措:“嗯。”
开车的话,等到了矿山怎么也得天亮了,这一路又是山又是沟的,还在夜里,难免不会出意外。
徐鲁忽然明白过来他的冷漠。
想来他这一走,他们大概是再不会有机会这样面对面说话了。她早该意识到这点,然后有所避免。
她将手机还给他,往后退了一步。
徐鲁的声音也淡漠下来:“我没有乱跑,今晚出门是因为蓝天说要补个镜头,我不是有意暴露在凶手眼皮子底下的。如果因此打乱了你的计划给你造成麻烦,我道歉。”
江措抬眼,眉头皱了一下。
这两天他一直跟踪着这男人,对方是个有身手的,很狡猾,在一个地方待得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他跟的小心翼翼。暗自跟了两天,知道这货晚上会去一个地方找小姐,似乎还看上了一个很久了,要赎人家出来。
结果晚上女人要以身相许,这货跑去厕所蹲了好一会儿才出来。江措跟上去瞄了一眼,发现这货他妈的硬不起来。
所以刚才他蹲下问:“听说你有个相好,她要是知道你那儿不行还跟你吗?”
这话自然不能让她知道。
地面有灰尘扬起,一股风卷过来,穿过两人中间,又慢慢消失在夜里,隐约只能看见路灯下一些暗迹。
徐鲁仰起头,道:“这两天张记者打过几个电话,我怕有什么误会没有接,你有空回过去吧免得她乱想。”
江措缓缓“嗯”了一声。
他话音刚落,手机募得响了,打破了这种诡异的气氛。江措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徐鲁看见屏幕上赫然出现两个字:晓丹。
江措看了她一眼,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他的声音低低的,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他“嗯”了一声,轻道:“明天回来,没什么事儿。”
徐鲁站在几米外远,忽然发现他们真的分开太久了,久到都不熟悉别人的生活了。如果不是这几天有危险在,他大概早已经离开了。
重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他就这样背对着她,还在说话。以前她打电话给他的时候,总是简单几句的样子,他不喜欢电话里说。
徐鲁没有叫他,退着走了两步,转身走远了。
江措回过头的时候,刚刚她站的地方早已经空了。电话里晓丹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神,道:“就这样吧,挂了。”
他简单包扎了下伤口,连夜开车回山城。
明明才过去几天,江措却觉得身心俱疲。他开了两个小时的车,深夜里路过一家24小时加油站,买了包烟。
这一宿基本都靠烟提神,一根又一根。
到消防队已经是清晨六点半,队里出操。江措直接将车开进去,停在操场,从车上下来,直接回了宿舍睡觉。
程勇从后面跟了上来,站门口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忍不住道:“干吗去了你,累成这样?”
江措抬手覆在脸上,“嗯”了一声。
“胡茬都出来了。”程勇说,“不会是开了一夜的车吧?”
江措:“嗯。”
“今天队里没事,你就好好睡一觉。起来把衣服脱了,一身的味儿也不嫌难受。真是的,这么着急回来。”
程勇说完,带上了门离开。
江措这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他穿着背心靠床头,点了根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酸爽。他吸了口烟,扯起背心闻了闻,是他妈有些味儿。
一根烟抽完,他端着盆去洗澡。
这一个澡他洗的有些时间,这些天在外头跑的没停,也没痛快洗过,洗完出来整个人舒服很多,拿着脏衣服去水池那边了。
他一边嘴里叼着烟,一边搓着衣服。
初五和长城训练完,直接上楼找他。
长城笑的贱贱的:“队长,这几天哪儿逍遥去了,这春风满面的,把我们都忘了吧。”
江措挑了下眼角,斜睨了一下。
“这几天我不在没什么事儿吧?”他问。
初五道:“没事儿,挺闲的。”
长城补了一句:“张记者来过……算吗?”
江措拎起衣服使劲在水里甩了一下,溅的长城一身水,后者惨兮兮的苦着脸看他,江措嗤笑。
初五在边上叹气,说:“队长,啥时候能喝你和张记者的喜酒啊,我这等的黄花菜都凉了。生活除了工作太无趣,咱得来点新鲜的。”
江措哼笑:“你还新鲜?”
初五皱着脸:“怎么了嘛?”
江措:“内裤几天洗一次?”
初五:“……”
长城在一边哈哈大笑。
江措很快拧干了衣服,抬手拍了一下长城的脑袋,道:“笑个屁,你洗过?没事儿五公里跑去。”
他晾了衣服,回宿舍穿好军装,去了程勇的办公室。
门大开着,程勇正在打电话,看见他进来指了一下沙发。江措不想坐,去了窗边站着,顺便点了根烟。
过了几分钟,程勇挂掉电话道:“你这烟瘾。”
江措勾了下唇,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将那没抽完的半截烟摁灭在烟灰缸里,靠着椅子坐好。
程勇问:“牙嫂怎么样,身体还好吧?”
“挺好。”
“路上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搁往年你也就两三天。”程勇说,“不像你的作风。”
江措正经道:“小事儿,解决了。”
见他不愿多说,程勇也没再问。
“回来了也别闲着,下午没事儿和小张报个到去。”程勇笑着说,“前两天小张来过,说你俩定下来了?”
江措暗自皱了下眉,道:“在交往。”
“都认识这么久了,还有什么好交往的。”程勇说,“要我说年底就定下来算了,队里喝喝喜酒。”
江措一脸吊儿郎当的样子,道:“着什么急啊老大,我这还没好好享受过正常的恋爱关系。”
“你这小子。”程勇摇头笑道,“难怪这么招女孩子喜欢。”
江措顶了顶牙尖,笑笑。
“对了你开回来那辆车哪的?”
车子是那家旅馆老板的,幸亏起火的时候车子在外头搁着。老板也是聪明,给房子买了保险,过几天会来山城,他顺势借了过来。
于是江措说:“一个朋友。”
他和程勇说了会儿话,就出来了。
张晓丹短信问他回来没有,江措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说他很快过来,然后径直走向消防队门口。
手机又响了一下,他以为是张晓丹,拿出一看,一串未知号码,就四个字:兄弟,妥了。
江措立刻会意。
他抬头看了眼天,朝大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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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他和徐鲁从黑屋出来。
门口男人悄声问他:“想怎么处理啊兄弟?”
江措看了眼不远处站着的女孩子,那场大火差点要了她的命。她现在还能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百无聊赖的偏过头看向另一边黑夜。
他当时说:“留半条命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路铺完了,陆宁远要出场了。
第26章
两天后, 徐鲁回了江城。
她从汽车站出来的时候, 轻轻呼吸了一下, 忽然觉得这个城市哪里不一样了, 热闹, 整洁,又新鲜, 山城比起来真是太落后了。
方瑜打电话过来接她,还没有到。
徐鲁站在出站口对面等了一会儿, 看着路上穿梭而过的车流,没有意识到一辆黑色汽车慢慢开了过来,最后停在她身边。
车窗缓缓降下来, 是一张熟悉淡漠的脸。
陆宁远看到她风尘仆仆的样子, 头发随意的绾在脑后, 有几缕垂在耳下,那双眼睛还是那么坚定,平和。
徐鲁也楞了一下, 怎么是陆宁远?!
“这么看我干什么?”陆宁远似笑非笑,“上车。”
徐鲁抿抿嘴,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
陆宁远开得很慢, 又打开车载电台,有舒缓的轻音乐流淌出来, 车里一下子感觉到些温和。
徐鲁问:“方瑜出采访去了吗?”
陆宁远“嗯”了一声:“临时决定,这几天应该都不在江城。”
徐鲁心里骂了两句,这个臭方瑜竟然骗她?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陆宁远淡淡道:“是我让她去的,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就骂我吧。”
徐鲁:“……”
她憋了一口气坐好,将脸转向窗外,见这方向不是去报社,也不是去她家,又回头看陆宁远:“我们去哪儿?”
陆宁远惜字如金:“吃饭。”
这么一说徐鲁是有些饿了,她怀念起报社门口地摊上的小煎包,豆腐脑,还有中山路的翠花糕。
她以为陆宁远带她去的会是什么大餐厅,没有想到他将车开到江城一条街的主干道,停在路口。
徐鲁跟着他下了车,见他停在一个路边的摊子跟前。摊主是一对老夫妻,卖着米线包子还有里脊烤冷面。
陆宁远找了地方坐下来,看她还愣在那儿。
“这家味道不错。”陆宁远说,“尝尝。”
徐鲁压惊坐在他对面,道:“没想到您还喜欢吃小地摊。”
陆宁远笑了一下:“有人喜欢吃这个,偶尔吃一次,还不错。这家提供茶水,枸杞有助舒缓经络。”
徐鲁讷讷的“哦”了一声。
陆宁远看了她一眼,对老板道:“各样来一份。”
徐鲁坐的有些无聊,看着街道上的人来来往往,夕阳西下,路对面有卖菜的,卖水果的,卖花的,还有卖小猫小狗的,这条街很热闹。
“看到什么了?”陆宁远问。
徐鲁书生气答:“人间。”
陆宁远配合道:“可否具体?”
徐鲁:“粗茶,残日,下乡里。”
“能否再具体?”
徐鲁:“人到中年泡枸杞。”
陆宁远瞥了一眼桌面上的枸杞茶,目光一时有些复杂,也就她敢这么说。他看了一眼始作俑者,正怡然自得的面朝长街,夕阳落在她的肩上。
等夕阳跑到她的头发上的时候,陆宁远才开口问她:“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徐鲁目光收回,看着陆宁远。
“很多年前,有一个年轻人,不喜欢待在一个地方,总是四处跑,后来经人介绍结了婚,本来以为会定下来,安安稳稳过了几年,孩子七岁的时候他走了。”
陆宁远说到这笑了声:“他说他要游历人间。”
那笑里,有些轻嘲。
“他把房子和钱都留给了妻子,自己没有工作,过的很差,每个城市待十天半个月就去下一个,还在终南山拜了师。”
陆宁远募得不说了,问她:“你怎么看?”
徐鲁有很多话想说,但还是摇摇头。
陆宁远笑笑:“人人都向往自由,从这个地方跑去那个地方,就像很多人喜欢西藏,总觉着那地儿能洗礼你,那就去,可是去了,还得回来,回来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