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骂自己,骂的堂堂正正,骂的正义凌然。
路星鸣喉头一哽,硬生生把接下来的话咽了下去。
没气了。
别说气了,就连那小小的抱怨都没了。
路星鸣看了小姑娘一眼,她看起来的确很自责,一直无措捏着衣角,委屈无助又弱小可怜。
路星鸣心头微动,语气软了,“进来,你大半夜在外面,影响不好。”
遇到个胆子小的,指不定被她吓死过去。
云知没再犹豫,慢吞吞地,慢吞吞地走了进去。
路星鸣重重关了门。
每间公寓有学校专门配备的家具,路星鸣并没有用学校的东西,他睡觉时喜欢乱动,所以换了张舒坦的大床,就算躺三个人也不成问题。
路星鸣开了灯,拿出双宽大的拖鞋放在她脚下:“就这个了,你凑合穿。”
云知蹬了上去。
少年的鞋子对她来说太大,她提不起脚,只能拖着走。
路星鸣伸手一指:“你睡床,明天早上我去帮你找管理员要房卡。床单被罩都是新换的,很干净,你先凑合一下。”怕云知还不安心,便说,“我拿上东西去刘彪虎那儿过一夜。”
“喂。” 见她半天不应话,路星鸣弯腰探过头,嘴角撇了下,表情变得不太自在,“刚才……刚才我不小心的,主责任在我,你安心住在这儿,不用放在心上。”
路星鸣不安慰她还好,一安慰倒让她不是滋味起来。
她的本意是想还扣子,也想看看他好不好,并不是想给别人添麻烦,找不自在。
云知垂眼:“我今天不是故意把你衣服弄坏的。”
路星鸣脸色变了下。
云知看着他说:“你要不把裤子给我,我给你缝上。我针线活特别好,师父冬天的围巾帽子都是我打的。”
路星鸣挑挑眉,打量她两眼,“你还挺贤惠。”
云知没听出他这句话里的题外音,不好意思揉揉耳朵,又低下了头,“我师父也这样说的。”
……小傻子一个。
于是路星鸣说:“用不着了,衣服我已经丢了。”
“喔……”云知有些可惜。
她一直觉得路星鸣今天穿的那条裤子很好看,显得他又高又瘦,双腿笔直,格外衬他的身高。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
路星鸣一直在等云知开口找他帮忙,可是她一直不吭声,终于按捺不住,低咳声轻问:“你那个……要什么样的?”
云知瞪大眼:“啊?”
路星鸣俊眉紧皱,大手将一头浓密的发丝揉地乱糟糟一团,他根本不好意思直面云知的脸,就连舌头都因为尴尬而打了结:“我说,卫、卫生巾,你要什么样的。”
说出来了。
想死,操蛋。
云知呼吸一窒,白嫩的脸蛋只在一秒间便红透,和刚煮熟的螃蟹一样。
“你不是来那个了吗。”路星鸣扫了眼她平摊的腹部,又很快移开,“算了,我去买,你等我一会儿。”
待不下去了,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
路星鸣背着包,拉开门仓皇逃离。
公寓内安静,窗外夜色如水,月光静谧。
云知骤然回神,捂着发烫的脸蹲在了地上。
路、路施主竟然去给她买那个了。
他他……他竟然会知道。
羞死人了!
*
24小时便利店还在营业,路星鸣戴着兜帽进去,在女性用品区域内停下,面前的三层货架摆满了各种颜色各种款式的卫生用品,他认真扫着上面的标签,最后拿起一包来到结账处。
正要结账,眼角余光瞥见外面有人进来。
——是和韩厉一伙儿的。
路星鸣瞬间把帽子拉严实,背过了身。
“一共12.5。”
他掏出钱丢过去,“不用找了。”随便把东西往包里一塞,匆匆离去。
待他走后,方明拿着水张望:“哎,刚才那个是不是路星鸣?”
其他人顺着目光看去:“路星鸣?不能吧。”
方明问收银员:“我朋友买什么了?”
收银员头也不抬的说:“卫生巾。”
“……”
路星鸣是喘着粗气回来的。
他敲响门,把套了黑袋的卫生巾送到了云知手上。
云知接过,不好意思的说了“谢谢”,路星鸣没说话,转身便要走。
云知傻傻看着他瘦高的背影,突然心跳加快,情难自禁。
她张张嘴,细软的嗓音宛如那日路星鸣塞给她的奶糖般香甜:
“路施主,你其实一点也不凶,真的。”为表示真诚,这句话是她强忍着害羞直对着他眼睛说的。
路星鸣脚下一歪。
云知死捏着手上的塑料袋,低下眉眼:“晚……晚安!”
啪嗒声关了门。
门外,路星鸣靠在上面喘息。
暖色的灯光将他的下颌线勾勒出好看的弧度,路星鸣双唇紧崩,睫毛轻动,发梢下的耳根通红,就和云知先前的脸一样红。
他摸索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对准自己。
相机里的少年眉心紧拧,眼角蕴着几分戾气。
很凶。
也很帅。
咔嚓。
路星鸣按下了自拍。
——漂亮。
“施主,你还没走呀?”
女孩的声音从门里面传来。
路星鸣手忙脚乱把手机塞回到口袋,轻一低咳,踏入到了电梯里面。
*
公寓内,床前亮起盏小小的夜灯。
借用完对方厕所的云知斜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无心睡眠。
这张床很软,比她那张要舒服许多,被子的面料也很柔软,她低头嗅了嗅,有一股好闻的薄荷香。
路施主真是个干净的男孩子。
云知脸上控制不住的冒起了热气。
她害羞的在上面接连打了几个滚,从左滚到右,从右滚到左,不管怎么折腾都不怕床板发出声音,更不用担心自己会掉下去。
闹了会儿后总算累了,云知眼皮子颤颤,呼吸变得又轻又缓。
因为是在别人家过夜,云知醒来的要比原先早一点。
起床后,她将被褥铺叠整齐,又拖了地,擦了桌,把小小的公寓收拾的干干净净。随即,她趴在落地窗前向下看,看路星鸣什么时候回来。
快过六点时,门外有了响动。
云知腾地下从沙发上跳起,跑到门前迎接:
“路施主你回来啦。”她笑得又甜又软。
刚进门的路星鸣有些疑惑,总感觉有些怪异。
“嗯。”他低应声,将备用房卡递过去,“给,用完记得还回去。”
云知欣喜捧着那轻薄的卡片,抿了抿唇,仰起头说了声“谢谢。最后喜滋滋的跑回了自己家。
路星鸣环视一圈。
他不在的这一夜里,房间变得焕然一新,地面亮的反光,就连浴室的墙壁都被擦了一遍。
他指尖在桌面上一摸,猛然意识到:刚才云知迎接他的画面怎么那么像电视剧里常演的新婚夫妻。
操,什么乱七八糟的。
路星鸣皱眉,脱了T恤去浴室洗澡。
作者有话要说:
路星鸣:离我远点。
路星鸣:欢迎来我家过夜。
第21章
转眼一周过去。
周五的天空有些阴沉,像是有雨。
果不其然,在云知坐上私家轿车时,蒙蒙细雨如期将至。
车里很沉默,只有韩厉噼里啪啦敲打手机的声音,云知没像先前那样缠着他,纤细双臂撑在窗前,双眸里倒映着窗外朦胧的雨雾。
前面是红灯,司机停了车。
他扫了眼后视镜,犹豫两秒,开口:“老夫人回来了。”
韩厉手上动作僵住。
他皱眉,哦了声后问:“我爸妈呢?”
司机:“一起回来了。”
韩厉没在说话,余光小小的瞥了眼云知,眼神中带着不易觉察的担忧。
韩奶奶不喜欢云知,更不会尝试接纳她。
不过这也情有可原。试问哪个女人会容忍丈夫和另外一个女人生下来的孩子,云知的到来就是狠狠在她脸上挖一刀,时刻提醒她所遭受到的屈辱。
云知也清楚她的身份地位,所以到家时尽可能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去别人眼前转悠,省的惹人嫌,招人烦。
韩厉深吸一口气,见这把游戏要输了,索性直接挂了机。
“喂。”韩厉唤她。
云知依旧看着窗外,蔫蔫的。
韩厉撇嘴,略显别扭的提醒说:“要是我奶奶和你说什么重话,你别理她,她老了脾气又不好,有时候说的话都不是真心的。”
半天没听到动静,韩厉不耐烦的拉了她一把:“听见没?”
云知看了过来,眼睛里带着雾气,像是没睡醒。
韩厉无奈了,“我和你说话呢。”
“我听见了……”云知有气无力应完,又把头扭在了一边,给了韩厉一个蔫了吧唧的小后脑勺。
韩厉有些纳闷:“你不舒服?”
云知摇头,揉了揉脸腮。
她就是牙疼,一阵一阵的,白天还好,到了三更半夜就难受的厉害,搅得她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就连路星鸣偷偷塞到桌子上的糖都不怎么敢吃了。如今比起怎么应付韩奶奶,她更想早点回去好好睡一觉。
说话间,车子驶入小区。
韩厉支着伞,拢着云知进了屋。
屋内温暖,瞬间驱散周身冰冷雨气。
云知放下书包,在玄关处低头换鞋。
“小厉回来啦!”
韩奶奶过来迎接,眉眼间都是欣喜。
老太太保养的很好,六十多岁也不见老态,穿着条复古红色的旗袍,珠光宝翠,面色红润。
她接过韩厉肩上的书包,爱怜打量了好几眼,才道:“几天不见怎么瘦了?”
韩厉努努嘴:“哪儿瘦了,还和以前一样。”说着向里头走。
云知已经换好了鞋,抱着书包准备上去。
沙发上的韩夫人发现了她,起身叫住:“云知。”
云知看了过去。
“来。”韩夫人对她招手。
云知抱紧书包,步伐局促的过去。
客厅上还坐着韩厉的父亲,他正翻阅着财经周报,看云知过来,便放下了报纸。韩祝祝没什么表示,依旧把她当成透明人,边吃苹果边在网上和朋友们聊天。
“看看,这是嫂嫂在法国给你买的。”韩夫人把大包小包放到云知面前,满当当堆了小半个沙发。
那些堆积成小山的包装袋各个精美,上面印着品牌的logo,全都是英文,云知一个都看不懂,也不认识。
韩夫人从袋子里拿出条裙子展开,笑说:“明天有个宴会,对方邀请了我们全家人,你就穿这个和我们一起去吧。”
韩夫人眼光极好。
那条白裙长到膝盖,收腰露肩,裙身上手绣了浅黄色的雏菊花,清纯不失可爱。
云知到底是女孩子,又鲜少穿长裙,这条漂亮的裙子当下让她心里喜欢。
她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抚摸那柔软的面料,结果手指头还没碰到呢,老人尖锐的声线就从不远处传来:
“我不同意她去。”
云知指尖一颤,刷的下把手缩了回来。
韩夫人顿感意外:“妈?”
韩奶奶脸上已经没了笑,微扬起下巴,双手平放在膝上,姿态高高在上的:“夏董是邀请了我们全家人,但不包括她。她用什么身份和我们过去?凭什么和我们过去?到时候去了,只是白白丢我韩家的脸,我一把年纪,丢不起那个人!”
一直缄默不语的韩父听不下去,推了推眼镜说:“妈,云知既然来我们家,就是我们家里人,你那话说的,多让人孩子受委屈。”他对云知说,“没事,裙子收着,明天我们一起去,大哥说了算。”
没成想韩父的这句话直接触了韩奶奶霉头,她拍桌而起,因为愤怒的腮颊轻轻抖动。
“你怕她受委屈?你就不怕你妈受委屈?我允许你接她回来就是天大的退让了,你出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像我这样宽宏大量,愿意把老公的私生女放在眼皮子下养的。
好啊,你可以带她去参加夏董的宴会,到时候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我就听听你怎么和他们介绍!”
韩奶奶一口气说了一堆,停下喘了几下,又道:“她要是去,我就不去,你自己看着办。晚饭不用叫我了,不吃了!”说罢气冲冲上了楼。
偌大的客厅猛然静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