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崴伤过一次, 这次还是那个地方,应该不大严重。”
“那就好。”
两姐弟相互站了一会,傅漫先问:“爸走了?”
傅时津淡淡的应:“嗯。”
“去那个女人那里了吧。”
傅漫笑着说:“其实离婚多好, 他明明爱的是另一个女人。这对三个人来说,都是种折磨。”
傅时津的眼色有轻微变化,良久才说一句:“这是他们的选择,我们无权干涉。”
“我也没想干涉,他们想怎么过,是他们的事。我就是觉得……”傅漫低着视线,“不值得。何必这么折磨自己呢。”
傅时津能听懂傅漫指的是什么。
傅漫是在说,孟晚玉。
他们的父亲不爱他们的母亲,这是他们从小到大都清楚的事。
一个女人,丈夫不爱自己,孩子不跟自己亲,这多少跟她的固执偏执有关。
傅添和孟晚玉是最典型的没有感情的联姻,也是最典型的表面夫妻。
在傅时津和傅漫的童年记忆里,孟晚玉一直在闹。
傅添在外面见了哪个女人做了些什么,她都会在餐桌上一一说给还是孩子的傅时津和傅漫听。
说得多了,孩子自然会产生逆反心理。
从最开始的同情,到最后,冷眼旁观。
也不是说他们不站在母亲这一边,只是他们很清楚,他们的父亲对母亲没有爱。
既然没有爱,又何必做无谓的强求。
何况这几年,孟晚玉做的事情,确实让傅时津和傅漫心寒。
单单就舒洛清那件事,孟晚玉就相当于是在傅漫本已经伤痕累累的心上又重重割上一刀。
“其实她也挺可怜。”傅漫笑容浅浅,眼底没任何波澜,像是在同情一个陌生人。
傅时津神情微凛,问:“你恨她么。”
傅漫还是在笑,没多想就回答:“恨什么,怎么都是亲生的,没有她,哪来的我。”
她不喜欢这种压抑的话题,这种话题只会让她想起很多想要忘记的事,于是她说:“赶紧去找你老婆吧,现在我们家,就你最幸福。”
-
在傅时津和傅漫说话的时候,苏栖正无聊地蜷缩在休息室的沙发上。
盯着头顶那盏灯盯久了,苏栖就觉得眼睛发酸。
她揉揉眼睛,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困意来了。
苏栖懒洋洋地斜靠到沙发边,正欲闭眼眯一会,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打开。
“你终于来了,你都不知道我——”
苏栖以为是傅时津,刚想埋怨,却在转头看到来的人时,忽然僵硬住身体,话也没说完。
孟晚玉站在门口,平静地跟苏栖对视着,随后不紧不慢关上休息室的门,朝苏栖这边走来。
走近了,她停下,静静打量了一下苏栖红肿的脚踝,开口问:“伤得很严重?”
苏栖慢了半刻才有反应,略呆滞地回答:“还——还好——”
孟晚玉没继续说什么,两人陷入一阵尴尬的安静。
连空气都好像是尴尬的。
过了会,孟晚玉抬起手,从自己保养的很好的手上摘下一个玉色剔透的玉镯。
她将玉镯放到苏栖对面的茶几上,动作优雅缓慢。
“这是我当年进门的时候,傅家老太太给的见面礼。现在你是傅家的新媳妇,这个就留给你。”
苏栖怔了半天。
孟晚玉这是什么意思???
孟晚玉神色淡淡,保养精致的脸,却好似透露出一丝悲伤,而后很快便掩去。
“其实直到现在,我都想不明白时津为什么一定要娶你。比你长的好的,家世好的,能力好的,有很多,我也为他物色了很多合适的,可是他从来没有多看一眼。我开始以为他是对结婚没有想法,可是直到那天,他突然跟我和他爸提出要回国结婚——”
孟晚玉说着,视线落在苏栖的脸上,似乎是现在都没想明白,傅时津为什么会这么做。
“对于跟你结婚这件事,时津很坚持。无论我和他爸怎么反对,他都不肯放弃。为了你,他真的是不惜和父母翻脸。”
“原本我并不想接受你,虽然现在,我也没有多看好你,但是看时津这么爱你的份上,我不想再做无谓的反对。既然已经结婚,你们以后怎么过,是你们的事,我管不了。”
“这个镯子留给你,你好好收着吧,希望几十年后,你也能留给你未来的儿媳。”
孟晚玉突然说了这么多话,苏栖整个人都是懵的。
尤其当孟晚玉若有若无地提了一句:“你该好好珍惜,有个这么爱你的丈夫,不容易。”
直至孟晚玉离去,苏栖都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孟晚玉留下的那个玉镯,安静放置在茶几上,莹润冰透,一看就是上好的玉种。
苏栖恍惚地拿起它,看着玉镯努力回想孟晚玉说的那些话。
所以……
孟晚玉的意思是……接受她了?
休息室的门再次没打开。
这回来的人是傅时津。
傅时津一进来,就看到苏栖在拿着一个玉镯出神。
他对玉镯了解的不多,但是苏栖手中那一个,他认得。
是孟晚玉戴了很多年的那个。
“为什么会在你这?”
听到傅时津的声音,苏栖才恍然回神,呆呆转头去看他。
“你妈刚才给我的。说是当年她进门时,傅家老太太给她的。”
看着孤傲英俊的男人,听到这个回答后,眉头微蹙,眸色深沉。
他问:“她来见过你?”
“是啊,”苏栖看傅时津表情这么夸张,不禁说:“她又不会吃了我,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傅时津不答,只是坐到苏栖身边,问:“她还说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就说你当初不顾众人反对、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跟我结的婚。看在你这么辛苦的份上,让我发发慈悲,珍惜你一下。”
傅时津知道孟晚玉肯定是不会这么说话的,但是意思可能差不多。
说起来,他还是有些意外。
他并没想到,孟晚玉会找苏栖说这些,也没想到,孟晚玉会把这个镯子送给苏栖。
这是他奶奶送给她的,现在她又送给苏栖,或许……
她想开了,不反对苏栖了吧。
“傅总,我觉得你妈今晚有点奇怪。”
“嗯?哪里奇怪?”
“说不上来,总感觉她好像……有些伤心?”
傅时津沉了沉眸,说:“她也有她的心事。”
“啊?”
苏栖有些好奇,可是傅时津却不再继续说。
傅时津从苏栖手中拿过那个玉镯,一只手拿着,另只手的手掌心向苏栖摊开。
“我帮你戴上。”
仿佛是某种仪式,苏栖竟然有些紧张。
真的是奇怪了。
苏栖把左手伸出来,傅时津牵住,然后把玉镯给她套上,剔透的玉镯与她白皙的肤色瞬间映衬在一块。
很漂亮。
“这个镯子,是我奶奶的。她当年把镯子给我妈的初衷,应该是希望我爸和我妈夫妻和睦。可能她也没想到,这么些年我爸我妈一直没有感情。因为没有感情,所以我们家一直亲情淡薄。”
“苏栖,我很希望,我们家,从我们开始会不一样。”
男人清冷的声线变得低柔,他说完,也没给苏栖什么反应的时间,只握紧了她的手,说:“走吧,带你回家。”
苏栖并没来得及问傅时津,从他们开始哪里会不一样。
内心也有好多话,凝在嘴边,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因为傅时津的那一句“带你回家”,已经足够叫苏栖心肝发颤。
她望着他沉柔深邃的眼眸,心也一并陷了进去。
苏栖主动将傅时津抱住,声音像是被水浸润过,软得,叫听的人的心也跟着软绵。
“脚疼,走不动。”
傅时津怔了片刻,随后拥住她,轻拍着她后背说:“那我抱你回去。”
苏栖在傅时津怀里低着头呼吸,白皙透亮的肌肤如胭脂般红润。她的手指揪紧傅时津背脊处的衣服布料,颤着声问他:“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
像是吃过糖的小孩,是被宠坏了的。
苏栖无法想象,如果哪天失去傅时津,她会怎样。
几乎是没做什么考虑,傅时津回答的声音低哑认真。
苏栖听到的时候,那一瞬间,竟然很不争气地想掉眼泪。
因为他说——
“永远。”
第50章
传统意义上的新年尚未过完, 正月初的时候,傅添和孟晚玉出国。
国外公司有些事积压着, 没过几天,傅漫也走了。
海城这一年的开春,比起往年来, 阴冷许多。
气温低,白天即使有太阳,也不会觉得丝毫温暖。
今天尤其冷。
年后的工作室重新进入工作状态,苏栖一大早就在开会交待准备春夏新款的事。
会议室里明明开着暖气, 但不知为何, 苏栖总觉得有些冷。
冗长的会议结束,苏栖回到自己办公室,拿起放着充电的手机看一眼, 发现十点左右傅时津给她打过一个电话。
苏栖马上给傅时津回了过去。
春意料峭的山间小路, 一辆黑色的车正在蜿蜒曲折的小道上缓慢行驶着。
车内包括司机, 一共坐了四人。
空气安静间,手机的震动声突兀响起。
傅时津看一眼来电人,严峻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
他按了接听。
苏栖轻快的声音立即响在傅时津耳边:“你给我打电话了啊,我在开会,没接到。找我什么事?”
傅时津低垂着眸, 想了一下, 说:“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晚上还要不要加班。”
“晚上啊, 不确定,这几天刚上班,事情特别多。你问这个做什么,想我啊?”
苏栖问得俏皮,傅时津顺着应:“嗯,有点。”
苏栖受不了,笑了:“傅总,早上我们才分别啊。”
傅时津也低声笑了笑,接着说:“我现在有点事,晚上如果不加班,我接你一起回家。”
“好,你忙吧。我尽量早点结束工作,等你来接。”
差不多就这样说定,电话挂断。
坐在副驾的方特助查阅着手机地图,对傅时津说:“傅总,应该快到了,估计就是前面。”
“嗯。”傅时津应着,脸上的笑意散去,表情紧绷着。
大概五六分钟的泥泞小路过后,司机把车停下。
傅时津和方特助下车,一同前来的吴律师也跟着下来。
萧瑟的寒风中,一排破旧的铁皮屋出现在他们眼前。
“傅总,是这了。11号。”方特助说。
傅时津微微点头,率先往门牌上写着11的那扇铁门走去。
时间久远,铁门的漆皮已经斑驳,外头的门锁也已经锈迹斑斑,就是新挂上去的那个挂锁崭新。
看着是有人租了这里,刚住进来。
傅时津抬手,敲了两下门。
“谁啊?”懒惰拉长的声音从房内传来。
傅时津静静站着,方特助出声回答:“江临海在吗?”
房内突然静寂片刻,随后那人警惕地问:“你们是谁?找他做什么?”
方特助:“我们受陈素心女士的委托过来。”
陈素心是苏栖小姨的名字。
房内顿时发出窸窣的声音,接着,有人过来开门。
遭乱的头发,胡子拉碴的脸,似乎喝了不少酒的江临海见着眼前三人,不禁眯眼问:“你们受那女人的委托?来送钱的?”
半开的门里传来的浓烈的酒味,有些熏人。
傅时津的目光在江临海身上逡巡,随后说:“来谈离婚的事。”
“带钱了没有?没有钱,我不会离婚。”
“带了。”
江临海这才把门全打开,让傅时津和方特助他们进来。
他一面拖着拖鞋斜着肩膀往房内走,一面说:“我跟那女人说过,五千万,一个子都不能少,否则我不会离婚。她这辈子就注定被我缠着。”
房内密不透风没有窗,显着有些暗。
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丢了许多烟头和空酒瓶,还有一些食物垃圾袋。
中间有一张掉了漆的小方桌,摆了几个不大新鲜的苹果,和一把水果刀。
傅时津走进来,停在离方桌几步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