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该死的甜美——顾了之
顾了之  发于:2019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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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浪垂下头,轻抚她的背脊,不断低声重复着:“没事,没事……”
  另一边,江放魂飞魄散地跳着脚,看着那男人拿起裙子碎片,一瘸一拐地落荒而逃。
  朱黎和郁金摸了摸手臂上泛起的鸡皮疙瘩。
  江放不停原地踱步,爆着“卧槽卧槽”的粗口来平复内心的震惊。
  “浪总,她,不是,他?”江放走过来语无伦次地表达疑问。
  程浪对江放“嗯”了一声,肯定了他的意思,然后松开惊魂未定的徐翘,拉起她的手往外走:“我先带她出去,你照看着点她朋友。”
  “哦,行,你放心。”江放点点头,目送程浪和徐翘离开。
  ——
  徐翘一路心不在焉地跟程浪坐进车后座,刚才那让人大跌眼镜的一幕始终在脑海里挥散不去。伴随着这一幕而来的,还有很多关于程浪和那个女……不,那个男人的疑问。
  难怪程浪今天中午跟她说,自己还没解释清楚原委,希望她给他一些时间。
  她当时还以为他要甜言蜜语地编故事,没想到这里头确实藏了好大一出来龙去脉。
  程浪没让司机发动车子,叫人先下去。
  等车里只剩了两人,他伸手探了探徐翘冰凉的手背,皱皱眉:“吓到了吗?”
  “有点……”徐翘抽抽嘴角,“怎么回事啊到底?”
  程浪沉默片刻,慢慢地说:“那是一位异装癖患者,有一些激素上的疾病,第二性征不太明显,喉结、声音等各方面都缺少男性特征,可能是因为这样,青春期长期受到旁人嘲讽,导致了一定程度的心理扭曲,他后来反而故意服用雌性激素药去扮演女性。”
  “所以你们早就认识?”
  “认识,不过刚认识的时候不清楚这些,是我出事以后,我家里人调查他,才了解到他的疾病状况。”
  “出事……”徐翘的双手紧紧攥着扭在了一起。
  “当年他曾经以女性身份接近我,”程浪说到这里顿了顿,“我对他有过好感,至于原因……”
  他似乎回想得有些费力:“客观来讲,他的女性扮相确实符合不少男性的审美,而且或许是男性更懂男性,他也擅长在话术上投机取巧地博得男性好感。”他叹息似的笑了笑,“我从小家教森严,爷爷不允许我在上大学之前谈恋爱,怕我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出身,沾了这些容易玩物丧志,所以我也不是一开始就很懂男女关系的门道,起初没注意到那些疑点。”
  徐翘几乎是胆战心惊地在听他叙述。虽然这已经是遥远的“过去时”,但她依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吊在嗓子眼,迟迟下不来。
  “他为掩藏性别,一直和我保持若即若离的态度,我从小被要求做绅士,当然也没主动跟他肢体接触,所以几次之后,朋友见我过分恪守礼节,看不过眼,在一场派对上起哄,把他推到了我身上。”
  徐翘死死憋住了那口冷气。
  她的指甲抠到座椅,发出奇怪的声响。程浪反过来安慰她似的笑了笑:“没什么大事。”
  然后他精简了叙述:“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接触,我发现了他的性别。这就是我患病的契机。其实跟我一样的受害者不少,但好像只有我变成这样。心理医生分析,这跟我性格和经历有很大关系。”
  这事放到一般人身上未必造成那么大的阴影,但心理疾病的形成包含多方面因素。
  程浪青春期时在两性关系上受到长辈的严苛约束,在这方面过于封闭,加之从小顺风顺水,从未遭受过打击,性格又格外强势,好面子,所以这件事在他潜意识里成了重大的挫折经历。
  在那场派对上,他甚至若无其事到了最后。
  其实哪怕他当时对任何一个人讲了出来,它也不至于变成一个致病的症结。
  但他绝口不提,而偏偏事发后,因为同校,他仍然跟对方低头不见抬头见。对方的存在时刻提醒着他这段遭遇,这症结自然一直解不开。
  “对不起,因为实在说不出口,一直没告诉你这件事。”程浪对徐翘郑重道。
  徐翘低下头默默看着鞋尖,鼻子有点发酸,她平复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那他后来还有骚扰你吗?”
  “没有。”程浪解释道,“我父母得知我的病情后,通过一些手段把他调离了学校,让他去其他国家当交换生,直到我毕业,他都没再回伦敦。前几天在学校偶遇,算是我确诊之后,他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
  “那刚刚在餐厅,他想做什么?他跟踪了我吗?”
  “不至于,能跟踪你的是我。”程浪笑了笑。
  “……”还有脸说。徐翘觑了觑他。
  “我是想看看你晚餐吃得好不好,跟过来之后发现了他。他大概是路过附近看到你,临时起意进来的。应该没什么特别目的,只是想膈应我们。我父母当年强行把他送出国,他心里多少有怨恨。不过你放心,这是唯一一次让他打扰到你,以后我会派人看好他。”
  “就不能把他送进精神病院吗?这种人已经危害社会了啊!”徐翘气得胸脯一起一伏。

  “没达到这个标准,而且受害者大多跟我一样不愿声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这种事闹大了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徐翘憋闷了半晌,沉沉叹出一口气。要不是现在跟程浪的关系有点不尴不尬,她得当着他面,磨着牙喊气死气死气死了。
  “不过……”程浪话锋一转,看向她,“其实我现在有点感激他。”
  徐翘一愣。
  “如果不是因为他,我未必会在那样一个时机遇到你,我觉得不亏。”程浪自顾自笑着点点头,重复道,“仔细想想,真的不亏。”
  徐翘不知道是怎样的计算,能让他在这么多年的痛苦折磨和她之间,比较出一个“真的不亏”的结论。
  车里的气氛从公事公办式的解释,变得有些暧昧。
  徐翘渐渐觉得如坐针毡:“我……那什么,朱黎和郁金还在等我,我去找她们会和了。”
  程浪抓住她的手腕:“等我把话说完好吗?”
  她僵硬地看着他:“你都解释完了呀……”
  程浪摇头:“你昨天问我,确定心意后为什么依然不跟你坦白,这些解释,只回答了这个问题。但你的另一个问题,我还没答。”
  徐翘动作顿住,眉头微微蹙起。
  “你问我,分不分得清自己是从哪时哪刻起,认为你比治病更重要。”程浪把手收回来,“我以前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昨天回去以后想了很久,觉得应该有答案了。”
  徐翘暗暗吸了口气,没有打断他。
  程浪继续说:“答案是,我确实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
  “……”那你现在是在水字数吗?
  徐翘抬手就要去拉车门。
  程浪笑着拦了一下:“你听我说下去。”
  徐翘耐着性子坐回来,一脸有屁快放的表情。
  “我分不清这个节点,但我回忆起一些细节。”程浪回想着说,“比如,其实在收费站第一次看见你打瞌睡,我就觉得你很可爱。”
  徐翘摸摸鼻子,瞅他一眼,脸上的不耐烦少了些。
  “虽然后来因为病情,考虑到你不适合我,但我从来没觉得你的性格本身不好。尤其在国展中心看见你甩赵小姐耳光,现在回头想想,我对这件事的态度,反而应该是欣赏。”
  “你欣赏我当泼妇?”徐翘瞠目。
  “不是这个意思,”程浪笑起来,“是欣赏一个女孩子能有这样果决的作风。大概就像,在事业上欣赏那些执行力强的部下。当然,我当时在回避你,所以潜意识同样回避了这种欣赏,那之后,诸如此类的事还不少。我也是昨天才意识到这点。”
  徐翘眨眨眼,对这个答案勉强算是满意。
  “还有我一直没跟你提,之前你生理期,在我车后座留下过血迹,我发现以后知道自己错怪了你,原来那天在西江府,你不是故意抱我。”
  “那你也不来跟我道歉!”徐翘气鼓鼓地提高了声。
  “对不起,我那时候以为可以用其他方式弥补你,比如清退梵翠的专柜。”
  徐翘一愣:“所以这事确实是为了我做的?”
  她当时还以为自己自作多情,赏了他一杯盐水呢。
  “起因是你,顺带也在集团发挥了些作用,只是我当时没愿意承认,自己跟自己也没愿意承认。”
  “哗,”徐翘看着他感慨,“你的面子是比黄金还贵咯!”
  “从前是,”程浪点点头,“所以我今天什么都不要了。”
  徐翘微微一怔,双手扣紧了座椅。
  “我以前确实做得不好,很多时候我不肯认,所以常拿‘治病’这个借口说服自己对你好,也因为这样,我没办法整理清楚你想知道的那个节点。但要说对你的好感是从哪时哪刻起,我回忆到的所有细节好像都在证明,如果这个问题非要有答案,它应该是——第一时,第一刻。”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底像落了星星一样灿然动人。
  徐翘的心跳隐约间漏了一拍。
  “在那之后,虽然理智上拒绝你,疏远你,但我必须承认,我对你的好感其实始终不减反增。”程浪默了默,侧过身来,认真仔细地看着她。
  “今晚跟你说的这些话,讲的这些事,已经是完全坦诚后的我。”
  他摘掉了面具,卸下了铠甲,放弃了所有的架子,承认了全部的心动。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原谅这样的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重新接受这样的我,我也不强求立刻得到你的答案,我想你可能需要时间仔细整理。”程浪笑着看她,压抑下抱她的冲动,退到前男友该在的位置,“你可以慢慢考虑,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就回来,好吗?”
 
 
第66章 
  两人在车里说话的时候,餐厅里,江放取代了徐翘的位子,让服务生收拾了食物残渣,拿了副新碗筷,可怜兮兮地涮起了餐桌上剩下的半盘牛肉。
  程家人效率极高地作好了善后处理,餐厅已经恢复井然秩序。
  江放本该离开,却因为程浪一句“照看着点她朋友”的交代愣是没走成。
  虽然他觉得,对面两位女士看上去非常自立自强,根本不是“嘤嘤嘤吓坏了”的小姑娘,完全不需要他照顾。
  那么他就照顾一下自己饥肠辘辘的胃吧。
  朱黎和郁金已经吃得七七八八,面对江放“给我吃点剩菜”的卑微请求当然不会拒绝,不过看对面人跟饿死鬼投胎似的模样,还是愣了愣。
  “你们没吃饭啊?”朱黎跟江放好歹是去年在酒吧一起摇过色子的关系,稍微熟悉些,主动与他搭腔。
  “你看浪总像是吃得下饭的人吗?”江放一边涮肉,一边答,“可怜我这大过年有家回不成,舍胃陪君子。”
  “哦,”朱黎点点头,“看不出来你们男人也这么腻歪。”
  江放叹息着摇摇头:“我昨天本来要回国,被浪总拉了喝酒,心想赶不上飞机了,跟家里说一声,好家伙,我爸一听说我在陪浪总,下了死令,说我要是伺候不好浪总,敢回家过年,就打断我的腿。”
  “……”那你爸爸可真是高瞻远瞩,很懂人情投资。
  江放眼看对面两人噎住,吃了几口,想起什么,问朱黎:“那你这也是家里的意思?”
  朱黎想说她跟他那塑料兄弟情可不一样,话到嘴边,也懒得说矫情话,耸耸肩说:“陪锦鲤,攒人品,求来年财源滚滚咯。”
  江放搁下筷子,一脸“幸会幸会”的表情,举起酒杯:“同是天涯沦落人。”
  朱黎嘴角一抽,拿起酒杯跟他随意碰了一下。
  江放一杯酒下去,继续风卷残云。
  郁金张望了眼楼下那辆久久没有动静的车,低声问朱黎:“看样子会和好?”
  程浪和徐翘离开后的第一时间,三人头碰头地分析商量了一下情况,关于两人的分手原因,猜测出了一个一致认同的版本——估计是徐翘误会了程浪跟刚刚那个“女人”有什么关系,而程浪又因为对方实则是个男人,难以启齿去解释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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