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白塔——明开夜合
明开夜合  发于:2019年1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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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她笑着说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今天感冒了,来之前刚刚吃了头孢,不能喝酒。”
  “现在年轻人,也知道用吃了头孢这一招挡酒了?”对面朗声笑说,“少喝点,没啥事!”
  “如果我出了人命,也没事吗?”
  代教老师立即脸色一沉,“带你们过来,是希望你们跟着学点说话做事的方式!既然你们不想学,现在就滚回去加班!”
  他们几个新人当然知道这是代教老师给的台阶,机灵地就坡下驴。
  回去的路上,宁樨不免想到温岭远。
  可能,他也没有想到吧,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交给她的,用来对付烦人酒局的这一招,已经不管用了。
  她给温岭远拨了一个微信语音电话,准备嘲笑他。
  他没有接,于是她转而给池小园发消息,扯了一堆有的没的,才扯到她最关心的,温岭远的行踪。
  池小园回复说:“温叔叔现在不在青杏堂。我正想跟你八卦这个事呢!”
  池小园继而绘声绘色地说道,今天下午,温岭远的兄嫂来了一趟青杏堂,与他碰面之后,一道去吃饭。温岭远在楼上换衣服的时候,池小园对等在楼下的温济深玩笑说,自己也想去。温济深就笑说:“国庆喊上南川北歌,一起吃顿饭。不过今天不行,今天你小温叔叔是去相亲的。”
  宁樨愣一下,才慢慢打字问道:“他相亲去了?”
  “对啊对啊!我在等他回来,问他结果呢!温叔叔也是该去相相亲,认识一下别的女人了。”
  宁樨不知道回复什么,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干脆不回了。
  然后,过了大约两个小时,她已经在家里,吃着自热小火锅看综艺的时候,小园又给她发来消息:“温叔叔回来了!不过心情看起来并没有很高兴,可能这次相亲的对象,他不是很满意吧。我很怂,我不敢问了。”
  宁樨咬着叉子发愣的时候,温岭远给她发来消息:“有点事,所以没有接到你的语音电话,发生什么事?”
  宁樨只好说:“没事,按错了。”
  坏心情毁了这一顿小火锅,并且使她第二天假期加班也变得出奇的难熬。她原本是想问温岭远长假是不是有什么安排,如果没有的话,想不想来北京,如今也不想问了。
  晚上,她没有忍住给苏雨浓打了一个电话,倾诉这件事。
  苏雨浓还是尽量理性替她分析:“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你还是应该问一下温岭远,我觉得这不像是他会干出来的事。”
  宁樨说:“为什么,我反而觉得温岭远去相亲是一件很合理的事?他是很理性的人。”
  “那你们之间那些暧昧的小火苗算什么?”
  “不是……”宁樨很奇怪自己只觉得难过,不觉得气愤,“我并不觉得,和他的关系,已经到了必须排他的阶段。”

  她说着,自己愣住了,突然想到,难道之前温岭远想要同她说的,就是要去相亲这件事?
  自己对于坏消息的直觉,是不是有点太准了。
  苏雨浓有一些恨铁不成钢,“哇,你怎么喜欢他都到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程度了?我真的觉得,你应该问一下。”
  “我不想问。”
  “不要任性。”
  “我就想任性一下。”
  听见哭腔,苏雨浓怔住,她只好安慰道:“那先晾着他吧,等他主动和你解释。或者,你开不了口的话,我可以帮你去问一下?”
  “不要。”
  苏雨浓叹着气说:“在温岭远这件事上,你一直这么克制,这么懂事,真的没有必要。”
  “我没有懂事,我只是胆小鬼。钓鱼最难过的不是钓不到,而是鱼都咬钩了,却让它跑掉。我现在都不敢收杆看结果,我很害怕。等我觉得可以接受了,我会去找温岭远问的。”
  -
  温岭远能够感觉到,一夕之间,宁樨对他的态度变得有一些疏离,从微信消息的回复频率和回复语气开始。
  他原本计划,国庆要抽时间去一趟北京的,问她哪几天有空,她说都没有空,每天都要加班。
  不能判断,是不是实习太累,使她无暇顾及私事。
  于是到十月下旬,她生日之前,他再度提出要去北京见她一面,又被她以工作很忙拒绝。
  结果,第二天,他就在她朋友圈里,刷到她和在北京的一些朋友生日聚餐的动态。
  十一月,医馆章医生妻子怀的二胎临盆,因此请了一个月的假。医馆的主治医生少了一个,多出的工作量其余人分摊,这使得温岭远的日程,一下排得没有任何空档。他虽然是医馆的所有人,也无法在这种时候例外。
  这一段时间,小园似乎都能觉察到他的情绪,时常带着一种想问而又不敢问的表情,每天惊弓之鸟一样在他面前晃悠,让他无法再继续忽略,自己变得焦躁不安这件事。
  于是,他最终决定在繁忙的行程之中,替自己争取一个晚上的时间:周末他要去张仲景国医大学参加一个学术讲坛,如果周五晚上飞往北京,见宁樨一面,再搭乘红眼航班去南阳的话,时间上是来得及的。
  倘若,在北京的生活使她有了别的故事……
  在飞机上等候起飞的时候,温岭远突然想到。
  他会选择祝福吗?按照他的性格和他的身份,这是笃定无疑的,然而想象这个可能性,还是让他胸闷不已,因而变得不再笃定。
  落地之后,温岭远才得知北京降温的消息。
  他只穿着一件风衣,不大能够抵御北国的寒潮。没有心情临时购置御寒衣物,落地后的第一时间,是给宁樨打电话,问她在哪里。
  宁樨声音是轻松的,“在忙。”
  “我现在在北京,想见你一面。”
  沉默一下之后,宁樨才说:“我没空。”
  “我来找你,只用给我十分钟时间。”
  这个时候,宁樨才说:“我和朋友在酒吧,你是想现在过来,还是等我回家?”
  温岭远说:“微信发给我定位。”
  寒冷天气,使温岭远选择出租车作为自己离开机场后的代步工具,司机不免调侃他:“穿这么薄,广东来的?”
  温岭远没有回应,司机郁闷地调高了广播音量。
  宁樨在酒吧最为出名的那一片区域,温岭远从前在北京出差、旅游的时候,跟朋友去喝过酒。如今,导航软件已经可以把人带到任何一个难找的犄角旮旯,因此,没有花费太多精力,温岭远找到宁樨所在的那间酒吧。
  并不吵闹,台上有人唱爵士,稍显昏暗的灯光里,台下一张一张桌子,顾客聚首喝酒聊天。
  宁樨坐在靠着窗户的那一桌,她穿一条黑色修身的长裙,白色羽绒服挂在后方椅背上。和她一桌的几个年轻人,有男有女。
  对于所见场景丝毫不离经叛道,温岭远一点不感到意外,恐怕宁樨都不知道怎样才是真正的离经叛道,她内心是个很乖、很守序的人。
  温岭远没有过去打扰她,在吧台坐下。
  充足暖气使他脱下风衣,挂在行李箱的拉杆上。没多久,有一位妆容精致的女士过来,想请他喝一杯酒,被他婉拒。
  半小时过去,大约宁樨觉得,按照时间,他应该已经赶过来了,于是似乎坐不住的,频频开始看手机。
  有一个瞬间,她拿着手机顿了很久。温岭远感觉她可能是要给自己发消息的,但是他的手机没有动静,应该是她还是选择不发。
  最终,他被她发现,是她站起身准备去洗手间的时候。
  她一下站在原地,有些怔忡的样子,而温岭远这时候选择买单,拿上外套和行李箱,一边朝外面走,一边给她发消息:“ 出来一下,耽误你十分钟。”
  是可以选择不出去的,宁樨这样想,然而,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拿上了外套,放下自己应付的那一份钱,跟朋友告辞,而后朝酒吧外走去。
  温岭远站在路边,他衣服很单薄,应当是很冷的,却站得很直。
  赶在温岭远开口之前,宁樨径直说道:“我好冷,你送我回家。”是觉得他冷,不想让他继续站在寒风里。
  出租车上,温岭远陪着宁樨坐在后排。
  前排,北京热情的出租车司机表演着他的单口相声,这种略带滑稽的气氛,使他们都没有说话。
  沉默的时候,温岭远终于确认,这一段时间,宁樨突然的态度转变,是她故意。
  他从头开始梳理症结,想不通哪一环自己做错什么。但或许,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需要先行坦白自己的想法。
  出租车开到小区门口,温岭远提下自己的行李箱。
  宁樨穿一件羽绒服,却没有扣上拉链,因此跺着脚,急忙要往里面跑。
  “等一下。”
  宁樨顿下脚步,两手都插在羽绒服的口袋里,略微缩着肩膀,对他说道:“如果我说,不管你想说什么,我都不想听,你会强迫我吗?”
  温岭远沉默。
  宁樨笑一笑,“你要说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她后退一步,“有时候真羡慕你,永远这样理智。”
  说完,她迎着风就往小区里面跑去,温岭远在喊她的名字,她就跑得更快,把他的声音,远远地甩开。
  一口气跑上楼,脱掉羽绒服,在餐桌旁坐下。
  把手机调成静音之后,她先点了一份外卖,然后去卸妆洗澡。浴室很快热气腾腾,镜子染上雾气,使她看不清楚自己的脸。
  她难以形容此时,以及这段时间冷落着温岭远的心情。
  她承认自己有些许的心灰意冷,当然,也许是因为北京的秋天太冷?所以她有些失去动力,想要自己单独,且鸵鸟心态地待一会儿。
  等调整好失衡的心情,再继续克制地、懂事地、谨小慎微地、不疾不徐地去爱他。
  就像背单词,一个一个词地积累,积累越多,也许,分数也会越理想吧?在觉得自己没有准备好之前,她并不想提前进考场。
  越想赢,越不能洒脱,大家都是这样,还是唯独她自己呢?
  洗过澡,外卖也到了。
  宁樨吹干头发,在布艺沙发里吃着热腾腾的外卖,看了一部不用带脑子看的电影。
  快要看到结尾处,她发现自己手机屏幕无声亮起来。拿过来看,是温岭远打来的。
  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
  温岭远声音很干脆,且难得带有一点不容拒绝的强硬:“我在小区门口,你下来一下。”
  宁樨一愣:“你没有走?”
  “你问我,如果这些话你不想听,我会不会强迫你听,我的答案是会。所以,请你给我十分钟,我想当面告诉你。”
  宁樨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时间,已经快要过去将近三个小时了,他没有走?就在想,要不要强迫她听的问题?
  她感到震惊,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并不了解他。
  身上穿的是长袖长裤的居家服,宁樨懒得换,就披上了白天穿的那件长款的羽绒服,手机和钥匙都揣进口袋里,想了想没有关灯,下楼去。
  温岭远在小区门口,那一棵快要落尽叶子的树下。
  不知道,他穿得这样单薄,是怎么呆得了三小时,更不知道,这样简单的问题,他居然要考虑三个小时?
  因此,到他面前之后,她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哪怕我不想听,你直接说了,我还能捂住耳朵不听吗?”
  温岭远看着她,仿佛是让寒风冻过,他的眼睛也像寒星一样的明亮,“不是告不告诉你这样简单。关于你的任何一个决定,我都要想很久。”
  “是说我很难搞的意思?”
  “有一点吧。”
  “……”宁樨朝他瞪去,惊讶于他这句话听起来居然不是玩笑。
  “你要不要上去说?我觉得外面很冷。”心疼他是她不由自主的本能。
  温岭远则说:“不用,我说完了马上就走了。”
  在这样寒冷的夜里待得太久,他似乎也变成了寒风的一部分,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但语速是缓慢而笃定的:“你说,羡慕我永远这样理智。你错了,没有人可以永远理智。理智的做法是,我应当在两小时之前就出发去机场,搭乘晚上的航班,赶明天上午在南阳举办的学术论坛,有一位业界老前辈也会出席,这是我等待很久的交流机会。但是,我没有,我在这里想了很久,并且越想越确定,我必须告诉你,不管你想不想听,是不是知道,以及答案会是什么。”
  宁樨渐渐觉察到,这并不是,他要告知相亲那件破事的气氛,而是有一些像……
  没有让她细想,温岭远已经继续在叙说:“听好了,下面,就是我必须要告诉你的事。我是一个缺点很多,又不懂变通的人,因此,要接受这样一种身份的转变,要回收曾经划定的界限,重新审视你和我之间的关系,思考未来人际关系的动荡,对我而言,很困难。不过,我可能有唯一的一个优点,深思熟虑过的决定,我会毫不犹豫执行,并且绝对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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