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樨立马回道:“我马上来!”
将一整碗葡萄,塞进温岭远手中,“我要去救场,你准备说的话要紧吗?不要紧的话,下次再说?”
“……你先去吧,下次再说。”
望着她匆忙跑进屋的背影,温岭远无奈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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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决定好的排期,使宁樨不能继续等了,看不到的荧光海,可能注定要成为此次旅途的缺憾。
她下一站要去香港,恰好奚纹玉也差不多要在那几天经由香港转机,母女俩可以碰面吃一顿饭。
先一天,宁樨和苏雨浓、苏昱清离岛,抵达市中心之后,宁樨直飞香港,而苏雨浓和苏昱清则一道回到南城。温岭远是要送的,被宁樨婉拒,她有一点担心,那种道别的气氛,会使他旧事重提,一定要把前一晚没有说的话告诉她。
宁樨和奚纹玉的此次碰面,比以往愉快。
长大是一个心态逐渐转变的过程,从前,宁樨所排斥的那些,关于世间的种种美景美事,而今也都渐渐萌生兴趣。在这些方面,奚纹玉无疑是个很好的导师。
于是,原本只计划吃一顿饭的宁樨,被奚纹玉说动得同去了一趟阿联酋、马尔代夫和摩洛哥。三地都是免签,是奚纹玉妥协之后的选择。
宁樨发现,奚纹玉同样也是很好的模特。和苏雨浓不一样的是,她不用特意摆什么造型,随意站在那里,经由镜头捕捉,就已足够具有画面感。
只要忽略掉,奚纹玉时不时某一晚不会回到她们同住的套房,或者某天的晚餐桌上,多出来一位她不认识的外国男性,这一趟旅行就很愉快。
回南城的前一天晚上,宁樨和奚纹玉坐在酒店顶楼的泳池边,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当然,主要是奚纹玉在喝。
奚纹玉问的话很直接:“谈恋爱了吗?”
“……没有。”
“还在等你的一百分?”
“我觉得现在有希望和他在一起。”
如果不是自己的女儿,奚纹玉可能要先嘲笑一句她的单纯:“搞暧昧的时间不能太长,也不能太短。太短体味不到其中的乐趣,太长,不过意味着他不愿意作出承诺。”
“认识三小时的男人您就可以和他……”宁樨还无法坦然说出“上.床”这两个字。
“因为我不打算和他谈恋爱。”
“那……”
奚纹玉摆手打断她的倾诉,“不要和我讲述细节,我没兴趣听。我相信,以你的聪明,懂得如何抉择。年轻时候多谈几次失败的恋爱,这样你才能明白什么样的男人是不可以要的。”
最后,赠以一句忠告:“注意安全,享受生活。”
“……”
回到南城,宁樨这个暑假也所剩无几,尤其她将假期分出几天回了一趟老家,探望阿婆。
开学的前一周,去了一趟青杏堂。
不是不想念温岭远,只是宁樨发现,和他单独相处的时间一长,自己就会屡出昏招。她太心急,只能强制性的,用空间距离阻断这一种迫切。这是那次美术馆之行发生争执之后,她所想到的,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到时,温岭远不在。
问过小园才知道,他患了重感冒,今天不坐诊,在二楼休息。
二楼门是虚掩着,兴许是听见脚步声,里面传出温岭远的沙哑的声音:“小园,帮我把放在休息室的那本书拿上来。”
宁樨推开门,偏着头往里看,温岭远学她那样,坐在茶几下的长绒地毯上,茶几上摆着MacBook和一只冒着热气的黑色马克杯。
没有听见应答,而脚步声分明是停在门口的,温岭远略感疑惑,转过头去看。
宁樨一下跳进来,笑说:“我和小园脚步声不一样,你听不出来吗?”
她穿boyfriend风的一件宽松T恤,牛仔裤,白色球鞋,一顶棒球帽,不太规整地压在脑袋上。
温岭远便也笑了,喝多少热水,抵不上看见她的笑容,“可能,生病使我失去判断力。”
宁樨眨一下眼,“那你银行卡密码是什么?”
“361296。”
第三十九章 小雪(01)
“真的?”
“你想验证一下, 能不能取出钱?”
宁樨见温岭远手放下去, 似乎是要去取钱夹, 急忙说道:“不不不, 虽然我有时也会被不劳而获的想法所诱惑,但是钱这种东西,果然还是要自己挣的才会比较心安理得。”
宁樨脱掉鞋子, 到温岭远的对面坐下。他盘着腿坐着,脚上没有穿袜子,露出脚踝处嶙峋分明的骨骼形状。
“你的银行卡密码,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没有什么特殊意义。生日相加等于36,36的平方是1296。”
“还有这种设置密码的方式?我的卡密就是生日……”宁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即捂住嘴。
温岭远笑了,“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反正也没关系,我卡里已经不剩多少钱了,这次出去玩,花掉好多。”宁樨背着一只容量很小的双肩包,这个时候才将其卸下, 拿到前面来,“我给你带了一份礼物。”
温岭远拆开她递过来的礼盒,是sailor源氏物语的钢笔, 黑色笔身,以加入金银屑的漆液莳绘,嵌以螺钿和银丝,制出花鸟、人物和吉祥图案, 笔尖是双层长刀研的复杂工艺。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既然花掉不少钱,为什么还要买这么贵的礼物?”温岭远笑问,语气不是指责,只是疑惑。
“你送我那样贵的相机,我应该礼尚往来。而且,是在迪拜买的,并没有特别贵。未来我一定可以仅靠自己就赚到这么多钱。”
“现在呢?”
“现在暂时还有一点勉强,因为我还没有开始收费。”
温岭远把钢笔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没有推辞地收下,同时,忍不住多问一句:“……你是因为《源氏物语》的故事,还是因为觉得好看,才买下这支钢笔?”
宁樨很坦率:“好看。你觉得,我是那种会去阅读日本文学的人?”
“那你听过这个故事?”
“没有。”
温岭远就没有多说什么了,只是笑着说一句谢谢。
“小园说你感冒了。”宁樨探头往他的马克杯里看,似乎只是普通的白开水,而不是什么姜汤或是枇杷膏。
“可能因为吹太多冷气。”
“你天天运动。”
“疾病无差别攻击。”
“现在有好一些吗?”
温岭远看着她说:“好很多了。”
“那晚上,喊上小园一起出去吃饭?”
“好。”
沉默下来的时候,宁樨觉察到温岭远在看她。她想到他们有一通还未完成的对话,这种独处的气氛,会不会让温岭远觉得,这是旧事重提的好时机?
不管是不是,她要把它搅黄,唯一的好时机,是她决定要去听的时候。
于是直起身体,去看他的电脑屏幕,“感冒也要工作吗?”
“在看一些资料。”
“你纯粹是责任感作祟,我觉得,你应该趁着感冒的时候任性一下。”
“……比如?”
“比如,听一下歌,去沙发上躺着睡一个午觉。”说着,宁樨从口袋里掏出耳机。她没有用无线蓝牙耳机,因为掉过太多次,也扔进洗衣机里洗过太多次。线不免又缠在一起,她花了一点时间解开,接上手机。
温岭远还犹疑地坐在地毯上,直到宁樨过来拽他,将他赶上了沙发,又把扶手上叠好的空调毯展开,盖在他身上。
而后,她在他脑袋这一边的地板上坐下,调出自己手机里音乐软件上归类为“发呆和催眠”的歌单,分给他一只耳机。
起初,温岭远还会问她这是什么歌,后来思绪被轻柔旋律包裹,没有抗拒地往下沉,像沉入静谧的湖底。
宁樨轻轻碰一下他的肩膀,没有反应,他彻底睡着。
只是看着而什么都不做,是不可能的。她伸出食指,轻轻推一推他覆于眼睑上方的一排睫毛,长而柔软,甚至还有细微自然卷曲的弧度,使她觉得嫉妒。
感冒醒来,是一天之中最痛苦的时刻。
温岭远睁开眼,思绪恢复的时候,庆幸自己没有立即坐起来,因为多半要吵到此时此刻趴着沙发边缘睡着的宁樨。
他没有动,侧着头看着这一张睡颜,觉得,这个夏天,还没有结束。
——
小雪(01)
距离约定俗成的开学时间还有几天,温岭远原本以为,第二天宁樨也会来青杏堂,但是没有。
他感到疑惑,发微信问她,才知道她已经赶早回学校了。
“开学这么早吗?”
宁樨回复说:“我们这学期,要去北京业务实习,至少三个月,实习结果是要算学分的,所以,我需要提前回学校做一下准备。”
“自己找实习单位?”
“不是,学校安排的。我是在北京一个网站的视频部门工作,他们说是有露脸的机会,不过我估计多半是去打杂的。”
温岭考虑的是:“什么网站?”
宁樨:“不会告诉你的,我录了节目也不会告诉你。”
温岭远理解她担心自己不够好,因此不愿意让熟人关注的心情,没有勉强,只是嘱咐说:“如果你在北京遇到什么麻烦,也可以告诉我。我在那边认识一些朋友,或许能够帮上忙。”
宁樨回复一个“OK”的手势。
温岭远感到些微的头疼,有些话还没跟她说,而且一定要当面说。原本是打算,趁着她开学前这几天,留在南城的时候告诉她的,这下只能另找时机了。
不怀疑宁樨的独立能力,既然她一个人在崇城都能生活得很好。但是,北京还不太一样,一则更远,二则是更加典型的北方气候,饮食也和南方大相径庭。
温岭远有些许的放心不下,总会在微信上多问几句。
她很爽快的,将她的生活变化都同步给他:
在离公司不远的地方租了房,因为不愿意和人合租的执著,加之崇城的房子也没有退,承担两份价格都很不便宜的房租,让她略略感到生活质量有些下降,起码现在在生鲜超市看见新鲜的草莓,要纠结一下才敢买。
刚开始,每天只能做一些整理稿件、跟随团队打杂的工作。部门虽然是属于网站,但是层级分明,倘若喊错了职级,或者对同是播音员的同事没有称呼“XX姐”、“XX哥”,就会被委婉教育。如果不是实习关联学分,而学分影响毕业,她一定会撂挑子不干了。
北京入秋之后变得很干,她一个在南方长大的人十分痛苦,“混油皮”莫名其妙变成了“混干皮”,护肤品全部要重新置办。
当然,也不是没有开心的时候,和同在北京的同学,以及已经站稳脚跟的学长学姐聚餐,听他们聊天,感觉像在听十个开出租车的大爷一齐说相声。
时间一晃到了国庆。
宁樨国庆不放假,轮值“恰好”轮到她。
国庆之前,宁樨被她所在部门的领导,亦是带她的老师带去参加一个饭局。同去的还有另外两个今年刚刚入职的正式员工,且有男生也有女生,因此她并没有特别担心。
去过之后,宁樨才知道,部门要筹备一档自制节目,需要接洽广告商进行赞助。饭局是网站这边的市场部组织的,对接的也是有意向的赞助商那边的市场部的人。他们视频部,只是这顿饭的陪衬。
宁樨的老师,都沦为要在饭局上挑战60秒口播赞助商广告的陪笑角色,她和另外两个新人员工,待遇当然也没有多好。
尤其,这次吃饭的意向方,本身是一个白酒品牌。
虽然有不够圆满的家庭,但是在与社会接触这方面,宁樨被保护得很好。宁治东给她提供了很优渥的物质条件,使她不必要为了生计而委曲求全。
她不是没有见过成年人的酒局,只是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那个必须低声下气的“乙方”。
当对面暗示他们几个年轻人,应当有些眼色的时候,带他们的老师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不太强硬地维护了两句。
他们所在的栏目,从来只有烧钱,很少赚钱,常年要看市场部脸色,老师自然也没有办法硬气。
已经有人给她斟满酒,而她的心思已经飘到十万八千里,在想如果因此实习被给了差评,无法毕业的话,她是不是就干脆退学算了。这个时候,她有些感谢宁治东和奚纹玉,是他们给了她这样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