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棠闭上眼睛,想试试能不能听见它们的诉求。
从身后忽然吹过一阵轻柔的风,扫过沈秋棠的肩膀,吹起她的发梢,吹凉了她的耳边。
她睁开眼,顺着风吹过的方向望去——
只见身边的幻火已经消失,而前方则有两个浑身烧着幻火的粗壮男人在互殴,两人都在往死里下手。
沈秋棠觉得他们有点眼熟,仔细一看,那不是自己在警察局录口供时,跟在韩彬身后的特殊情况组的警员嘛!
她连忙跑过去。
高个儿的已经把稍矮一些的压在身下,一手拽住他的衣领子,另一手握成拳头,狠狠地朝着他的脸砸下。
沈秋棠把高个儿从矮个儿身上拉开,矮个儿迅速站起来,要往高个儿身上扑。他们俩都像看不到周围还有其他人一样,只盯着对方杀红了眼。
沈秋棠站在两人中间,掐了个手诀,口中念念有词,接着左右手伸出两指,各自朝着两人一指,同时她的眉心一道菱形的红印闪过,又很快消失不见。
高个儿和矮个儿瞬间动惮不得,等他们身上的幻火慢慢消去,两人才逐渐清醒了过来,看到对方皆是一愣,再看到沈秋棠,更愣。
沈秋棠收回手,两人终于恢复了自由身。
高个儿的还没搞清楚状况,看到沈秋棠在这儿,责任心油然而生,“小姑娘,我们是警察,正在这里办案。这里很危险,你赶快离开。”
沈秋棠哼笑了一声,“知道危险你们还非要过来,忘了你们局长通知过你们不得靠近河边了吗?”
矮个儿想起沈秋棠刚才收手的动作,恭恭敬敬地问:“这位大师,可是局长请您来协助我们的?”
“协助?我是来救你们的。”
高个儿和矮个儿面面相窥。
沈秋棠问:“韩彬为什么要来河边?”
矮个儿摇摇头,“不知道,韩队只说他必须要来。我们五个跟着他过来之后,遇到大雾,接着就失散了。当时我怎么喊,周围都没人答应。后来就看到一个浑身都烧焦了的僵尸朝我跑过来,我对它用什么术法都没用,最后只能跟肉搏。”
矮个儿说到这里的时候,心里一紧有了一个猜想,他抬头看了高个儿一眼,却见高个儿眼睛一亮:“好巧,我也遇到了一烧着了的僵尸!”
矮个儿瞥了他一眼,心想真是傻大个儿。
沈秋棠说:“你们遇到的是对方,但不知道中了什么幻象,把对方看成了僵尸。”
高个儿点点头,长长地“哦”了一声。
矮个儿问:“不知大师接下来有什么对策?我们俩要如何协助您?”
沈秋棠从兜里掏出来两个刚才在车上才画好的符,交到了他们手里,“你们赶紧出去别再给我添麻烦,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傻大个儿转了一圈,茫茫然地说:“这么大雾,路都看不清,怎么回去啊?”
沈秋棠咬破手指,挤出一滴血,血滴缓缓升空,“你们跟着血珠走,记得刚才给你们的符,一定要紧握在手里。还有……”她的眼神变得认真,似乎要说出最重要的话:“绝对不能回头。”
看着高个儿和矮个儿的身影隐没在大雾中之后,沈秋棠转回头,继续往前走。
她的心里从看到他们俩身上的幻火开始,就变得莫名不安。
刚才那俩警察身上的幻火并不是自己点燃的。
而召唤幻火是她的独门绝技,她只教过蠢徒弟凌子虚,并且还要天赋极高的人才能学会。凌岩和欧阳民安的资质都不算高,他们俩肯定是不会的。
那当今世上还有谁会召唤幻火?
她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大雾就散开了。
能见度高了之后,她转回身看,发现自己已经走得离河边好远好远。河流的声音听不见了,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感觉也消失了。
前面有一处泉水,她走近一看,泉水清澈,但深不见底。
自己上半身的倒影在泉水中微波粼粼地倒映出来,她忽然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自己以前一定来过这儿!
耳边有一道清冷的男人声音似有似无地在说:“跳下去……跳下去……”
沈秋棠觉得这个声音也很熟悉,但她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了。
幽幽深泉,有可能是万丈深渊,也有可能是世外桃源。
她“噗通”一声,跳下去之后,身体失重。
等双脚落地之后,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上一点都没湿,而周围却一片漆黑。
她听到女人的隐隐哭声,顺着声音走过去,前方有暗淡的火光照亮一点点的路,能看得出这里是一路向下的阶梯。
阶梯上滴着点点深红色的血滴,还没凝固。
血中带铁的味道萦绕在沈秋棠的鼻息间。
她一路向下,火光越来越亮。
终于,她看清了前面有一个穿着红色毛衣的女人,背对着她跪坐在地上,呜呜地哭。
那个女人似乎听到了沈秋棠的脚步声,在身体一动不动的情况下,脖子180°平移过来。她眼睛里流着血,原来这一路上的血滴都是她的血泪。
她看到沈秋棠之后,忽然就不哭了,擦擦眼泪,满脸是血,狠毒地盯着沈秋棠。
沈秋棠仔细地看着她,发现她竟然跟韩彬长得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九点会照常更新哦!
☆、第 18 章
沈秋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韩彬时,就觉得他男生女相,连骨骼都不像寻常练家子那样粗壮,而是纤细瘦长。如今看到眼前穿着红毛衣的女人,她终于明白了——
韩彬是像她!
两个互相换过命的人,会越长越像。如果没猜错的话,红毛衣应该就是跟韩彬换命的人。
可原本苦命的她,换上了韩彬的好命,现在应该过得很好才是。为什么竟然会跪在这里留着血泪?
以前都是富贵人家的孩子,生出来是苦命,父母才会找会邪术的人,买穷人家的好命孩子换命。看来红毛衣和韩彬被换命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这个。
红毛衣一直睁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沈秋棠,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咧起嘴角,像是在开心的笑,但只有下半张脸的面部肌肉在动,眼睛仍然茫然僵硬地看着沈秋棠。
她说:“你终于来了,我等你们好久了。”
你们?
还有谁?
沈秋棠皱眉,搞不懂红毛衣话中的意思。
她仔细观察着红毛衣,发现红毛衣的身体里已没了魂魄,可红毛衣竟然还活着,那现在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控制着她的意念?
沈秋棠忽然想起花衬衫的话:“去过河边的人,即便活着回来了,也会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红毛衣现在可不就是人不人鬼不鬼嘛……
一道银白的刀光闪到沈秋棠的眼睛,她眼睛一眯一睁再仔细看,竟然是红毛衣手里握着一把匕首。
突然,红毛衣像打了鸡血一样,匕首尖端对准了沈秋棠,飞快地朝她扑了过来。
沈秋棠迅速一躲,反手一压,就把红毛衣按在了墙上。
她夺过匕首,刀尖对准了红毛衣,“你为什么要杀我?是谁给你和韩彬换的命?你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红毛衣只是看着沈秋棠,什么话都不肯说。
沈秋棠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突然,红毛衣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沈秋棠的手腕。
沈秋棠心道不妙,以为她要反击。结果红毛衣竟然朝着刀尖撞了过去,匕首整根没入红毛衣的心脏。
猩红的血从她身上像拧开了水龙头一下往下流。
沈秋棠怔怔地看着她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红毛衣双眼没有聚焦地直直看着前方,露出了解脱般的笑容,“太好了,我终于可以死了。”
沈秋棠不懂,她要死就死,干嘛非借自己的手?
右边台阶上的火光逐渐熄灭,像是在暗示着沈秋棠继续往左边的台阶走。
沈秋棠沉下一口气,蹲在红毛衣的身旁,帮她合上了眼睛,才继续往前走。
楼梯一路盘旋而下,身后火光也随着她每走一步,就暗淡一分。
她不知前方会有什么,回头一看,身后已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像是伸一脚,就会踩空,落入无休止的深渊一样。
沈秋棠回过头,既然没有退路,就继续往前走吧。她倒要看看,前面到底有什么厉害的东西。
厉害的东西到没看到,却看到了一个被刀子从手肘处砍断的一截手臂,手臂上还有警服的袖子,沈秋棠心下一沉,恐怕其他警员已经遭遇了不测。
她飞快地往下走,一路上不是手臂就是小腿,前前后后一共六个。
终于,在一处平地上,她看到了被砍断了手手脚脚的三名特殊情况组的警员,他们面对面跪成了一个三角形。
沈秋棠回想着刚才红毛衣的求死,再看看三名警官被摆成的阵型,她脑中警钟大响!
糟糕!
刚才的红毛衣是血煞,现在的被砍断手脚的警员是牲祭,所以还有最后一环,韩彬应该就是被当成了最后一环的祭品。
这是商朝的邪术,需要成千上万的恶灵来完成,要是等最后的祭祀结束,后果将不堪设想!
可是现代社会谁还会用这种邪术?
沈秋棠上前探了一下三名警员的鼻息,他们已经死透了,但身上还没凉透,看来现在去阻止最后的祭祀还来得及!
她拔腿狂奔,可这一路往下的台阶像是没有尽头一样,饶是武力值爆表的沈秋棠,最后也跑得气喘吁吁。
她的嘴唇开始干裂,体力比以往快十倍地消耗,看来这条走廊会吸食人的性命。
随着体力消失殆尽,一路的火光也全都熄灭了。
周围变成了无止境的黑暗,看不见也摸不着,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开门的“嘎吱”声——
沈秋棠只能顺着声音的方向走,每走一步,都要担心身边会不会突然出现什么邪物。
她伸出双手,四处探寻,走了好一会儿,才摸到类似门框的东西。
前面有人在哼着歌,只是调调特别悲凉。
沈秋棠听出来这是一个变声器少年的声音,接着前面出现了一个火盆,火光照亮了哼歌的人,却是一个穿着白背心的老头,他蹲在火盆旁边在烧纸。
沈秋棠往前走了两步,仔细地看着他,慢慢想起他不就是上次离开矮楼时,自己能看见但凌浩然却看不见的那个奇怪的老头吗?
火盆中烧出的火光昏黄,沈秋棠发现这火光跟一路上的光一样,而他烧的纸竟是引魂用的白纸条,看来是他一路把自己引导到这边的……
老头抬头看了沈秋棠一眼,拍拍手上的灰,站了起来。他用着少年稚嫩的声音说:“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一切都不是真的?”
沈秋棠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她一向拒绝跟妖魔鬼怪探讨哲学问题,
她径直往前走,右手低垂,握出幻剑,声音冷静而无情地问:“你是什么人?”
老头神情悲凉地说:“我跟你一样,都是这场祭祀的牺牲品。”
难道他不是施展邪术的人?
沈秋棠手中的幻剑闪了一下,她低头一看,幻剑竟然消失了。她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接着不死心地凌空画了一道符,可最后什么都没画出来。
她明白了,自己现在跟上次在矮楼一样,道法都被封印住了。
沈秋棠看向老头。
老头侧过身,手指着自己身后。
她顺着老头布满皱纹的指尖看过去,只见远处放着一把木头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正是韩彬!
作者有话要说: (^_-)-☆
☆、第 19 章
韩彬垂着头,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火盆烧得旺,忽明忽暗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像是妖魔在狂欢。
“韩彬!”
沈秋棠大声喊他,但他毫无反应。
白背心老头说:“你不用喊他了,他听不见的。他是被主人选中的器皿,灵魂已经被封住。等这场祭祀完成,主人就可以用他的身体复活了。”老头越说越激动,越烧越红的火光倒映在他的眼中,让他看上去更加疯狂。“我在这条河边守了整整二十年!终于等到今天了……”
沈秋棠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实在想不明白,“既然你我都是祭品,你主人复活了我们都得死,那你还高兴什么?”
老头笑了,笑得像个天真的孩子,“我得了绝症,早就该死了,这些年来都是主人帮我续的命。只要主人复活了,我就可以得到永生!”
“呵……”沈秋棠的冷笑中明显带着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