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寡妇含含糊糊地应了两句,小玲说:“我奶奶说她不知道。大家都不搬,我们家也就不搬。姐姐,奶奶问你还要不要喝粥,锅里还有,给你添粥。”
赵南箫只好作罢。
吃完了饭,张寡妇不让赵南箫帮着收拾碗筷,她本来也不擅长做这些,也不客气了,进了屋,见小姑娘在写作业,就坐了过去,递给她一个带过来的苹果和两块巧克力。
小姑娘脸红了,急忙摇头。
赵南箫笑道:“没事,姐姐给你的。明天是周末,你要是没事,能不能帮姐姐一个忙,带姐姐去你们村里逛逛,帮姐姐和你们村里的人说话?”
小姑娘眼睛一亮,立刻点头。
赵南箫剥开巧克力纸,掰了一块放进小姑娘的嘴里。
“好吃吗?”她问。
“好吃!姐姐你也吃。”
赵南箫也吃了一小块,低头辅导小姑娘写作业,这时听到身后有人说:“看不出来啊,还挺厉害,刚我还在想到哪里去给配个翻译,这么快自己就联系好了?”
赵南箫转头,见徐恕来了,靠在门边看着自己,表情似笑非笑,就没理他,转回头。
“叔叔好。”
小姑娘很有礼貌,急忙站起来问好。
“不对,你叫她姐姐,就要叫我哥哥,知道不?”
小姑娘急忙说:“哥哥好!”
徐恕点头:“好。下回我也给你带好吃的,哥哥这次来的急,忘了。”
小姑娘大概觉得他好玩,看着他捂嘴偷偷地笑,这时听到外面奶奶叫自己,应了一声,急忙跑了出去。
徐恕见小姑娘走了,立刻走了过来低声说:“怪不得你的箱子这么重,都是我帮你拿的!你带了好吃的,居然瞒着我偷偷自己吃!我晚饭还没吃饱,我也要吃!”
赵南箫指了指箱子:“你去拿好了。别给我拿光,明天还有用。”
“我要你也喂我吃。”
赵南箫忍着扯他耳朵的冲动,低声说:“徐恕你羞不羞?你当自己还是小孩?爱吃不吃!”
徐恕一屁股坐到小玲刚才写作业的凳子上,那张好看的脸凑了过来,顺势伸手抱住赵南箫:“我晚上真的没吃饱!我不喜欢吃土豆,老林家桌上端上来的全是土豆!上次我来待了几天,回去瘦了好几斤,这回你再不管我,我真饿死算了!”
赵南箫推他伸过来的手:“徐公子,你就是吃饱了撑的,饿你个三天,看你吃不吃土豆!手拿开,别碰我!”
徐恕不放手,反而抱得更紧:“我真的不想吃土豆,我饿……”
“你快给我放手!”
和外头就隔了一扇破门,赵南箫不敢大声,怕被外面的人听到,又甩不开他,见他得寸进尺,脸都红了。
“我不放!你是我女朋友,这么不关心我……”
“姐姐哥哥!我奶奶煮了玉米……”
小姑娘端着一盘刚煮好的玉米推开门飞奔而入,突然看见“哥哥”坐在自己的凳子上抱着“姐姐”撒娇,一下停住了,睁大眼睛看着。
赵南箫慌忙踢了徐恕一脚,他扭头看了一眼,立刻撒手,飞快地站了起来。
赵南箫急忙也跟着站了起来,对着这个年纪懵懵懂懂的小姑娘,想解释下刚才的一幕,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呃了一声:“小玲,刚才他是肚子饿,所以乱说话……”
小姑娘看了一旁的“哥哥”一眼,笑了,说:“哥哥可以吃玉米。我奶奶刚煮好的,很甜,还热热的。”
赵南箫对徐恕说:“听见了没,吃玉米!没事快点回去,别影响小玲写作业。”
“没关系,不影响我写作业,哥哥留下好了。”小玲急忙摇头。
徐恕看了眼赵南箫,伸手拿了根玉米,咬了一口,叼着,一脸委屈地走了出去。
当天晚上,赵南箫和小姑娘一起睡。第二天一早,徐恕和老邓他们分头走访,赵南箫也在小姑娘的带领下,在村子里走访女人。
一开始,村民对她的态度只有两种,不是好奇观望,就是冷漠侧目,赵南箫也不气馁,从小孩子入手,给路上人家门口遇到的小孩子递个苹果,发块巧克力,笑容满面,见到女人们,年长的喊“阿妣”,稍年轻的喊“阿热”,加上小姑娘在一旁撮合,很快就有女人愿意和她搭话了。到了第二天的晚上,吃过饭,住附近的几个女人带着小孩纷纷来到张寡妇家,围着火塘和赵南箫说话,问她有没婆家,听到她说现在还没人要,全都笑了起来,说个不停。
小姑娘急忙翻译:“姐姐,她们说你又好看又会笑,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以后一定会有好男人的。”
赵南箫笑着起身,朝女人们躬身合掌道谢,趁着气氛好,让小姑娘再帮自己问她们关于搬走的顾虑。
女人们都停了下来,相互看着。
赵南箫笑着说:“其实我和他们也不是一路的,就是帮他们的忙而已。你们无论什么想法,都可以和我说,我帮你们转达,你们放心,我不会说是你们讲的。”
小姑娘帮她传了过去,终于一个女人说了一串话。
小姑娘说:“姐姐,她说她们听人讲,外面有些别的村子现在盖的新房标准比他们这里的高,她们觉得这样搬过去了吃亏,所以就都不愿意搬,又不好意思说,怕被批评,说他们贪心。”
赵南箫也不明白怎么有的地方房子标准要高些,但女人们肯说出来就是好事,急忙让小姑娘转达:“没关系的,都是搬迁,肯定要公平,我会帮你们反映,不提你们的名字。”
女人们很高兴,向她道谢。
女人们再坐一会儿,慢慢地散了。等人走了,赵南箫立刻去边上林支书的家里找徐恕,发现人都还在外面工作没回来,就给徐恕发消息。
这地方的信号很不稳定,一开始消息发出去,圈圈不停转,赵南箫试了好几次,终于成功。
徐恕和老邓几个人匆匆赶了回来,赵南箫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说了一遍。
老邓这才恍然,把老林叫了过来,问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征迁问题才一直拖着没解决。
老林十分羞愧:“确实有这个原因在里头。本来都说好了,后来有人不知道哪里打听来消息,回来散播,说外头别的有些地方的房子比我们的好,鼓动大家不要搬,大家思想上就有点不接受了。我怕你们觉得我们这些人没良心,贪得无厌,所以也不好意思开口。我自己是想搬下去的,又担心带头搬了,会被骂吃里扒外,不拿村民利益当一回事。而且也有一部分村民担心搬下去了国家就不管了,以后坐吃山空,所以事情就耽搁了下来,实在是不好意思。”
老邓安慰了老林几句,老林知道他们要商量事,讪讪地去了。
老邓对徐恕说:“小徐,咱们也别怪村民觉悟低。易地搬迁政策有阶段性,我们集团负责的这块安置房,是按照前几年的国家政策建起来的,现在安置房的国家标准在逐年提高,大家都受补助,村民要比较,要看实际所得,这很正常,是人之常情,难怪之前做不通工作。亏的这回来了小赵,这么快就打听到了症结所在,要不然这么磨下去,还在浪费时间。现在原因是知道了,咱们想个法子尽快解决。”
徐恕说:“重新按照新标造房是不现实的,我看和丁总商量下,看看怎么挤点预算出来,给他们另外修条从安置房直接通高速的路做补偿。”
老邓眼睛一亮:“这个想法不错!这里的人实在太穷了,刚才老林也说了,有人担心以后没活路,扶贫扶贫,光搬个家确实不够,修了路,就可以联系方州长,和农林局成立扶贫合作社,指导他们靠自己真正脱贫,跟他们说,等以后大桥建成,高速开通,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
赵南箫插了一句:“我这两天走了十几家,很多孤寡人家里,真的是连吃饭的桌子也断了脚,搬了也是家徒四壁。你们要是不嫌我多事,我叫我妈帮个忙,联系下她的朋友,看有没有愿意支持的,提供些电饭锅电磁炉什么的,每户发一套,先解决下目前的困难。你们集团不是定期有扶贫广告发布吗,让提供赞助的公司上去露个脸,我觉得他们应该会很愿意的。”
“这个想法也很好!我们这边肯定没问题,那就麻烦小赵你了,早点定下来,我一并和村民说去。”
老邓赞不绝口。
“我这就和我妈联系,你们先说事,我尽快回复。”
赵南箫回到小姑娘家,到处地找信号,终于找到个信号还行的方向,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她没讲自己就在山里,只说是听人回来这么说,问她能不能帮忙。
沈晓曼对女儿不听自己的这么快又跑了回去的事还很不高兴,哼了一声:“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平时说话你不听,现在有事了才来找我!”
赵南箫撒娇:“妈!我知道你可厉害了,所以宁可让你骂也要找你帮忙。你到底帮不帮?”
沈晓曼嘴上责备着女儿,对这种事,女儿既然开了口,自然也是愿意的,沉吟了下,说:“知道了,明早给你回复!”
第二天一大早,赵南箫就得到了妈妈的回复,说有好几个商行的朋友都愿意支持,她自己也可以以美术馆的名义出一笔钱,给每户人家添一台冰箱。
“我是想起了你爸。他以前不也是为了帮那些地方的人……”
妈妈顿了一下。
“就当是在支持你爸吧。”
赵南箫轻声说:“谢谢妈。”
她挂了电话,立刻去找徐恕和老邓,转达了妈妈的回复,指挥部那边也已经给了答复,同意修路,老邓立刻叫来林支书,把补偿方案告诉他,又说:“赵小姐那边也帮村民联系了下,愿意给搬迁的每户人家发一个电磁炉,一个电饭锅,一台冰箱,再加一套桌椅,作为乔迁新房的礼物。”
老林起先有点不信,得到确认,喜出望外,跑了出去叫人集合村民告知消息,很快全部村民都涌了过来,喜笑颜开,纷纷表示愿意在协议上签字画押,答应一个星期内就搬走。老林又叫人烧土豆热包谷酒,说要请他们喝酒。
徐恕一听,借故转身就走。
赵南箫忍着笑,帮忙和村民签协议按手印,忙碌了一整天,第二天,村民开始计划搬家,征迁的事情也终于结束。这边答应会落实对村民的允诺,林支书也保证按期完成村民的搬迁。
中午,在林支书家吃过午饭,又是一顿烧土豆,一行人就动身,打算回去了。
第44章
林支书送行,小姑娘知道赵南箫今天就要走了,依依不舍,一路跟着送她出来,不肯回,说要送她上车,等她走了,自己再和支书一起回来。
赵南箫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见她执意要送,也就由她了。一行人出了村,走在那片干涸的河滩里,沿沟底抄近道往下游停车的地方去,走了一会儿,突然,赵南箫听到身后河滩上方的方向传来一阵古怪的嗡嗡之声,像有车轮在滚过山谷。
她转头看了一眼,并没看见什么异样,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幻听,但看到边上的人也都停下脚步,显然,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听到,正奇怪着,突然,林支书脸色一变,大声喊道:“快上岸去!”
赵南箫再次扭头,这次看见身后刚才走过的那片沟底,像从地底里突然涌出了大片的水,朝着下游这边滚滚而来,一开始的嗡嗡声也变成了水流冲击河滩卵石发出的轰轰响声。
她人就站在河滩中间的一块大石头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朝着自己狂奔而来的徐恕拽着手往岸上冲,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她被他拉着上了岸,转过身,就看见一股大水从自己的身后奔腾而来,转眼就吞没了刚才走过的地方。
大雨是几天前下的,今天头顶也没有落下一滴水,山洪这样说来就来。
所谓穷山恶水,她到今天,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穷”和“恶”。
赵南箫被徐恕拉着,又往上爬了几步,站定,才看见小姑娘小玲竟然没上来,刚被离她最近的林支书拉着往上面跑,快要上的时候,脚被一块石头绊了下,林支书脱手,她小小的身体立刻就被大水给冲倒了。
赵南箫惊呼了一声。
岸边水流没有中间那么湍急,但冲走像她这样的小姑娘是轻而易举,没几秒的功夫,小姑娘就被水流冲刷着往中间而去。
老邓和林支书他们也狂奔上了岸,这会儿瘫坐在地,正喘息着,听到赵南箫的惊叫声,看了过去,全都大惊失色。
徐恕也看到了,几乎没有任何停顿,放开她,从地上迅速抄起老邓刚丢下的一根登山杖,沿着岸边疾奔,很快就追上被洪水冲得沉浮不定的小姑娘,一手抓住岸边的一丛树枝固定住自己,人跟着跃下水去,探身而出,另只手倒握着登山杖,用带着拐的一头一下勾住了小姑娘的衣领,一拽,就把人从激流里拖了回来,迅速地拉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