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怀愫
怀愫  发于:2019年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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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胆大的站了出来:“魔头,你何必戏耍咱们,要杀便杀,咱们绝不皱一下眉头!”
  谢玄看了他一眼,仿佛打过照面,这人连道门大比第二场都没能得胜,实在武艺平平,可没想到是他先站出来。
  谢玄并不动手,他又问了一声:“可曾见过我的蛇?”
  那几人似是已经认定谢玄就是取他们性命的,纷纷以剑挡身,可昨日情状,大家都看在眼中,那是真仙打架,他们这些人,就算加在一起,也不够谢玄挥一下手的。
  谢玄背着小小,眼看天色就要黑了,小小是最厌天黑的,每到天黑,魑魅魍魉便倾巢而出,她虽不怕,可她也不喜欢那些东西。
  何况夜深露重,别沾湿了她的头发。
  谢玄不耐烦起来,他问第三声:“我的蛇呢?”
  依旧无人答他,他指尖一动,离他最近的那个人倏地飞离地面,落到他面前,几人仓皇惊呼,那人结结巴巴道:“白术!那条蛇跟着白术!”
  “白术上山去了,他提着个篮子,上山去了!”
  谢玄立刻松手,那人跌在地面上,怔怔看着谢玄飞身掠向山间,在山林中寻常白术的影子。
  谢玄分明没有伤他们的意思,却人人都觉得自己死里逃生。
  白术拎了一只篮子,慢慢往上间去,寻了个无人处,把篮子里装着素酒和几样素菜,取出来。
  豆豆一直盘在白术的胳膊上,它一直想用尾巴去勾篮子上盖的布,几回都被白术按住了尾巴,早就不耐烦了。
  这会白术都拿出来了,它一下叼起一个馒头,张大了嘴就要往肚子里咽,被白术一把夺了过来。
  “豆豆!这是祭奠你娘的!等祭祀完了,你再吃。”
  豆豆端着一张蛇脸,十分严肃的看向白术,听不明白他说的祭奠是什么意思。
  白术叹了口气,摸摸豆豆的脑袋,又从竹篮中取出香烛元宝。
  紫微宫受此大劫,人人都在痛骂谢玄,可师父却说,谢师叔突然发狂,必是事出有因的。

  池一阳虽死了,可丁广山却还活着,他把他知道的零星,都告诉了卓一道。
  如今紫微宫这个光景,自然只有卓一道能承袭道统,卓一道听完之后,良久未言,今日与闻人羽一同进宫去了。
  白术看豆豆的模样,摸了摸它的头,昨日若非是豆豆,自己只怕冻死在苍山中。
  豆豆好不容易用尾巴卷住他,自己也被冻僵,最后还是师父与闻人师叔找上山来,救了他们。
  豆豆以为白术摸完了就会给吃的,乖乖被摸,谁知白术摸完了,竟不给它馒头,它气得叼住馒头就要跑。
  被人拎着蛇尾巴,吊了起来。
  豆豆张大嘴巴,扭头怒嘶,馒头“啪哒”一声滚落在地,它怒吼未完,便“嘶嘶”缠上谢玄的胳膊,扭动脑袋到处找小小。
  看见小小在谢玄的背上,它“嗖”地游过去,在小小膝上盘了起来。
  白术手里还拿着香束,目瞪口呆盯住谢玄:“谢……谢……谢师叔。”
  谢玄看了他手中的香一眼,又停头瞧了瞧地上摆着的馒头香烛。
  白术也瞧见谢玄身后背着小小,小小面前盖着细帘,瞧不清模样,只知道她阖着眼睛。
  原来桑师姑没死,她只是受了伤,白术才要欢然,又想起谢玄到底重伤了真人,他退后半步,不知谢玄会不会杀了他。
  谢玄冲他点点头,扔下一个布袋,带着豆豆走了。
  白术呆呆望着谢玄的背影,豆豆还从帘子里钻出头来,身子轻轻摆了摆,算是跟白术道别。
  等谢玄走得远了,林中再听不见声音,白术才敢拾起布包,打看一里面包着一些金银,还有一封给卓一道的信。
  “银子是给你的,多谢你养活豆豆。”
  白术只当谢玄已经走得远了,可他的声音被风传来,吓得白术一个激灵。
  谢玄背着小小,又找到豆豆,对背后的小小道:“咱们今夜就离开京城。”
  御风乘行,到了望京渡。
  京城出了大事,渡口少有船中离港,谢玄背着小小,寻问:“可还有干净客房?”
  船老大定定看着谢玄,本想摆手拒绝,可立时改了主意:“有有,请先上船来。”
  谢玄眉头一挑,人虽上船,却见那船老大派人下船报信,搜出一张缉书来,上面是他的画像。
  道门重创,自顾不暇,自然发不了缉书,这一张是官府发放,写谢玄凶人如麻,罪大恶极,见此人即刻报官,赏金万两。
  谢玄见这船中样样俱全,将小小安置在舱房内,在窗边一看。
  船老大已经带着大队官兵过来了,谢玄将要目光一扫就见对面船上也有人鬼鬼崇崇看向那队官兵,他定睛一瞧,竟是曲正。
  怪不得港口有这么多兵丁,看样子是藩王趁机逃离京城。
  谢玄与澹王有过同船之宜,他想了想,走到甲板上,伸臂一挥。
  大浪将港口船只吹得涌动起来,谢玄一指断了船锚,双掌一伸,整只船腾空而起,带起一阵波涛。
  港口船只中的人纷纷逃下船去,地下船上如下了一场急雨。
  船老大吓得跌在地上,船上的船工们趁着离岸不远,纷纷跃空跳入水中,仗着水性好逃命。
  澹王在另一只船中看着,忽地与谢玄目光相交,就见他伸手一划,将港口船只推向湖中,一股急风吹着澹王坐的这只船。
  谢玄的声音远远传来,响在舱中:“送你一程。”
  小小浮在空中,她一直陪在谢玄的身边,见他去紫微宫是找豆豆,松一口气。
  眼看船就要飞走,小小侧身与师父告别:“咱们走啦,师父保重。”
  师父到底因为师兄之过,受了责罚,得安守一方,以功补过。
  离开京城便不是师父的职辖范围,他只能送到这里。
  师父叹一口气,却不能责怪小小,若不是她,谢玄只怕当真要成魔头。
  “记住我的话。”
  小小轻轻点头,飞身上船。
  谢玄小小睡在床上,豆豆盘在床脚,它一抬头,见一点灵光,飞进谢玄的眼睛里。
 
 
第116章 老朋友【捉】
  豆豆一尾巴打醒了谢玄。
  谢玄倏地睁眼翻坐,人还未坐起,手中风刀已经聚。
  他还当是舱中进了敌人,豆豆这才出声示警,坐起来才想到,风托着船只飞在半空,夜海茫茫,有什么人能进船内来?
  谢玄皱着眉头看向豆豆:“怎么?”
  豆豆的尾巴一阵猛挥,比划了半晌,谢玄也不明白它是什么意思。
  豆豆急坏了,用尾巴点点小小,又点点谢玄。
  谢玄还是没能明白过来,豆豆急得差点儿把自己打成结。
  它原来觉得白术太蠢,十件事有九件不明白,比如它想吃烤鸡,但白术不会捉鸡,豆豆只好自己动嘴,捉到一只叼到石牢门口。
  白术竟然把鸡给埋了,气得豆豆用尾巴狂甩白术,没想到谢玄竟也蠢了起来。
  谢玄一把拎起它来:“别吵。”
  小小闭着眼睛,看上去像在熟睡,谢玄替她掖掖被子,盯着她的睡容,怎么也睡不着了,干脆在静夜中跟她说说话。
  “你不是一直都想回家么,这就带你回家,要是小虎子偷光了咱们的葡萄,那咱们就去偷他们家的柿子。”
  蜜柿子最甜了,若是晒干存到冬天,放在火上烤软了,蜜得能扯出丝来,小小最喜欢吃了。
  小小呼吸安谧,羽睫微颤,豆豆却听馋了,它也想吃蜜柿子。
  谢玄摸摸小小的鬓发,将两人的手交叠握住。
  豆豆气得盘起身子,扭头往床里,看也不看谢玄一眼。
  第二日一早,谢玄替小小梳了头,披上一件斗篷,牵着她的手带她到船舱外去,呼延图那本书上说,要让她行动坐卧皆如常人。
  红日初升,霞光入水,水天皆红。
  这派景象只有在飞舟中能见,谢玄拥着小小走到船头,小小脸上映了一片霞色,映得眸色更淡。
  谢玄吸一口气,快快活活道:“这船上到底还是不如房子里舒服,下回师兄叫人造间竹屋,咱们让屋子浮起来,你就坐下廊下看日月星辰。”
  小小一言不发。
  “等到了港口,我去买些彩灯回来,夜里点亮船灯,地上的人瞧见了,该多有意思。”
  小小脸色目光丝毫不变,谢玄话音一停,四周安静下来,他摸摸小小的手:“你累了罢,咱们下船去。”
  谢玄低声念咒,降下船只。
  港口渔船货船中间,不知不觉得挤进一条小舟,谢玄牵着小小下船,用条红绳将两人的手腕系住。
  街市上人人都望过来,先是惊诧小小容光风姿,跟着便瞧出不对,这么漂亮的姑娘,竟然是个瞎子。
  谢玄浑无所觉,牵着小小往前走去,忽地脚下一顿,望向街市。
  街市之中行人诸多,京城地动,这里却平安无事,只是接连下了两天大雨,船只不能出海。
  谢玄行在街中,停下脚步,往四周巷子里瞧去,道道暗影,藏在巷中。
  脸上青白灰色,没有一丝生气。
  他能看得见鬼了。
  那些鬼影白日不敢嚣张,都藏在阴暗巷道,晒不见太阳的地方,五蕴之气越是杂乱,就越是藏得多。
  若不细看,他们与人也没有分别,若有生人穿过巷子,这些鬼影便凑到人身上,吸一口人气儿。
  谢玄见着了鬼影,那些鬼影也都看见了他,一见他浑身金光,立时四散躲避。
  谢玄一怔,看向小小,原来在她眼中,世界是这般模样。
  街边支了个鱼丸摊子,谢玄牵着小小站在摊外,老板娘笑盈盈招呼道:“小伙子吃不吃鱼丸,我这可是纯拿新鲜的鱼肉调,汤炖得可鲜了。”
  谢玄要了两碗鱼丸,放到嘴边,吹得凉了,这才送喂给小小。
  老板娘瞧了一会儿,多送了一碟:“小伙子,这是你娘子罢,生得真好看。”
  就是可惜了,长得天仙似的,怎么既是瞎子又是哑巴。
  老板娘看了会儿道:“小伙子,你娘子这是胎里带来的病还是中了邪?咱们这儿有个金大仙,替人化煞瞧病,前些日子知县家的小儿子走了魂,就是他找回来的。”
  惟恐谢玄不信,老板娘又道:“玉仙观都关门大吉了,他若不是有真本事,哪能开金仙观。”
  谢玄一听,即刻动容,他心里明明知道,连玉虚真人都找不回来,可心里依旧生希望:“请问大婶,金仙观在何处?”
  老板娘看了看谢玄和小小的衣着打扮,知道他们俩不是富人,只是看谢玄一片爱妻之心,这才说
  道:“就在西城,咱们这儿就没有不知道的,只是……大仙他姓金也爱金。”
  没有钱财,是绝不肯替人收魂治病的。
  谢玄一勺一勺看着小小喝了鱼汤,留下五文钱,对老板娘道;“多谢婶子。”
  说不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真有人知道如何替小小招回灵犀。
  金仙观气派非凡,门口接迎的小道也鼻孔朝天,见谢玄衣裳朴素,用鼻孔对着他:“治病算卦还是找失物?”
  “寻魂。”
  小道士站在高阶上,上下扫过谢玄一眼,若是原来,谢玄立时便要发怒,此时牵着小小,竟无半点怒意,耐着性子等童子回话。
  小道士本想将谢玄赶走,看他的样子也拿不出这许多钱来,可一看小小的模样,又变了主意:“你等着,我去禀告师父。”
  谢玄放出神识,跟着小道士奔进道观内,里头垂帘叠幛,香烟袅袅。
  小道士隔着帘子回道:“师父,有个人来请您老人家寻魂。”
  帘中人敲了一声铜磬,磬声嗡嗡传出,小道士立即知道师父要问什么,回道:“瞧着是个穷汉,没甚钱财,可那女子生得十分美貌。”
  铜磬又响一声,小道士笑嘻嘻应了一声:“得,这就给您请进来。”
  小道士回来的时候,谢玄神识已经收,只觉得此人气息十分熟悉,他心头一动,想起个人来,难道会是他?
  “我师父有请。”小道士客客气气将谢玄和小小请进了内堂。
  谢玄坐在椅上,小道士送了茶来。
  不一会儿内室里转出个穿着金灿灿袍子的人,他抬高了下巴,拖长声音道:“所求何事啊?”
  这个金大仙生了一对哭丧眉,人瘦得撑不起锦绣道袍,仿佛只野猴儿,偷了人的衣冠。
  谢玄一抬斗笠,露出脸来:“金道兄别来无恙了。”
  金道灵瞪圆了眼睛,腰都折下来,望着谢玄张大了嘴:“谢谢谢谢,谢道兄,谢道兄怎么来了,真是贵脚踏贱地。”
  吃不准谢玄来是干什么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再看小小,想到自己与小小也算有同牢之谊,赶紧拍马:“小仙姑也来了,这不过几月不见,小仙姑愈发钟灵毓秀,真是有姑射仙人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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