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怀愫
怀愫  发于:2019年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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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绯衣丽人珠泪垂落,她强笑道:“可洞道灵人也没有找到,也许……”也许那枚灵药已经消散天地间。
  可这话她不能说。
  小小见那丽人生得天姿国色,声音如黄莺出谷,可她头顶一片墨色,五蕴之气污秽不堪,命火再富贵,也已经趋不散黑云。
  “也许什么?”六郞似乎脾气很不好,一把推开了丽人的手。
  “也许是那盗药之人将灵药藏在秘处,仙长既然说找到了,六郎又何须担忧。”

  六郎沉声不语,摆了摆手:“你走罢,他来了,让他进来。”
  丽人面上惶惶,踌躇半日方才应了声是,她搁下玉碗,又扶着六郎躺下,叮嘱几句,转身走出殿门。
  与小小擦肩而过之际,脸上那付娇柔神色一下变了,红唇微翘,十分快意。
  她不过走了几步路,又换上哀容,出门又是那切切伤怀的声音:“仙长,圣人请您进去。”
  “贵妃不必过于担忧了。”声音老而强健,迈步有力。
  “只盼仙长能早日捉着那个盗药人,将他千刀万剐!”美人恨声,更添风致。
  那道士瞥她一眼,心里明白,她这是知道了什么,宫中又岂有不透风的墙。
  小小转过头去,就见一灰袍道人跨步入殿,刚一入殿,目光灼灼往小小站立的地方投来。
  小小指尖掐诀,脚下踩风,隐到柱后。
  那人放慢了脚步,袖中抖出一样事物来,眼看就要拍到小小身上,小小掌中风针刺出,将黄符扎破,闪身避过,飞出殿门。
  那道黄符虽被扎破,但劲力未散,若不是小小逃得快,差一点就打伤她的神魂。
  小小的神魂激起廊下一阵风,那丽人还在外等候,突然身上一寒,打了个喷嚏。
  身边宫人赶紧替她披上披帛,小小听她问道:“太孙睡了没有?”
  宫人答道:“太孙闹着要见贵妃娘娘,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丽人点一点头,脸上这才泛起笑意:“走罢,今日不必守着了。”
  有那老道士在,什么也打听不着。
  小小跟了几步,这里殿宇楼台一眼望不到尽头,她不知自己为何在此处,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就不能再进殿中去。
  那个老道士真是厉害,不过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所在,若是让那符打中,她神魂受伤,可不如肉身好恢复。
  “怎么?”榻上人看老道士脚下踉跄,出声问道。
  老道士声音微沉:“无事,夜里风大。”
  榻上人听了,心头竟然松快了:“你也到了这个年纪,夜里还该多穿些才是。”
  老道点一点头:“是啊,岁月不饶人。”
  嘴上说话,眼睛余光却看向门上悬着的八卦镜,明明有镇邪的宝物在,怎么还会有东西混出来,还能毫发无伤的出去。
  难道是洞灵道人,迫不及待了?
  “还没有找到?”榻上人急急问道。
  老道士一甩拂尘:“就算不找,也自会前来,我说过,你与他该有三面之缘。”
  三面之缘,还有一面,将运应劫数。
  “那人宁肯死,也不肯说?商云萝究竟给了他什么好处?高官厚禄,功名利禄他不要!道门秘笈,飞天法术他也不要!”
  男人一面说一面咳嗽,方才饮的蜜浆半点效用也没有。
  “陛下,夜思伤神,请陛下安歇,明日乃是道门大比,我该回紫微宫去。”
  老道士便是紫微真人,榻上躺上就是大昭皇帝。
  男人看他一眼,目光微垂,摆了摆手,紫微真人出了大殿,心中默念口诀,想找到方才是什么东西藏在大殿内,可黄符拍出,直直落到地上。
  他抬头望向四方宫阙,什么东西竟跑得这么快?
  小小回到床上,等再睁眼,天色大亮,谢玄已经起来了,还替她打来了水,看她醒了对她道:“换过衣裳,拿上名符,下面好生热闹。”
  小小换了明珠给她的青纱道袍,束上玉簪:“豆豆,快来。”
  等了一会也没见着豆豆,小小将被子枕头掀开,满床都没找到豆豆的影子,问道:“豆豆在哪儿?”
  谢玄一怔:“一早上就没见着它,它是不是肚子饿了?”
  说着赶紧去翻竹篓,还以为豆豆这个贪吃的东西,必要守着瓷瓶,没想到瓶子安安稳稳躺竹篓中,豆豆却一点影子也没有。
  小小蹙了眉头,外头敲起钟来,谢玄道:“这小东西机灵得很,不会丢的,咱们先去参加第一场比试。”
  小小想起昨夜的事,还没告诉谢玄呢,只好对着屋子说一声:“豆豆,你自己呆在家里,可别捣乱。”
  这才关上门,跟谢玄一道下山。
  走到半道,遇上了闻人羽,他在这里站了许久,衣上沾露,对谢玄点一点头:“走罢。”
  谢玄问道:“道门大比回回都这么气派?”
  闻人羽笑了一笑,并不答话,谢玄看他沉默不语,开了个玩笑:“怎么?你还怕你张口滞了真气,考不了第一?”
  闻人羽这才笑得有几分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原来盼望得很,现下反而不想比了。”
  谢玄知他遭逢变故,拍了拍他的肩头,老气横秋道:“年轻人,哪有什么过不去坎,大道随心,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
  闻人羽脚下一顿,思索片刻,站直了身子,对谢玄一揖。
  谢玄退后一步:“怎么?”
  “谢师弟该算是我的一言师了。”
  谢玄立刻得意,洋洋笑道:“那是自然,听我一席话,胜读十年经。”
  闻人羽微微一笑:“九真妙戒,八戒不骄,谢师弟犯戒了。”
  “咱们一般二般,我不说你,你不说我。”示意闻人羽喝酒也是破戒,大家一样破戒,谁也别说谁。
  “我犯的戒,已然写到功过格上,只等师父回来罚我。”
  本是玩笑,谁知闻人羽一本正经起来,谢玄看看他,摇了摇头,对小小道:“他是不是呆了?”
  小小一言不出,方才见到闻人羽,他的五蕴之气不再似山间云,而似雨前雾,灰蒙蒙的一片。
  她还未开口,钟又响三声,几个外门道士将他们引入会场。
  高台之上北道掌教洞道灵人已然端坐,而南道紫微真人还未入场。
  等诸人列队,洞灵道人端坐台上一动不动,双目轻阖,冷笑一声,笑意未收,便听见一声鹤鸣,自山间传来。
  云开雾散,紫微真人驾鹤而来,白发白须随风而动,一派世仙人的模样。
  谢玄嘴巴一咧,抽口冷气,牙差点给酸倒了。
  小小瞪圆了眼睛,这就是她昨夜见到的人!
 
 
第84章 何为道
  紫微真人驾鹤而来,从山门牌坊顶上飞入,人人都扭过脖子看他。
  紫微宫众徒习以为常,奉天观各人脸上有的轻鄙,有的诧异,还有的面上显现出不平之意来。
  只有谢玄,双手抱臂,十分兴味,看着看着,还瞧出一点古怪来。
  这只仙鹤身覆白羽,颈项漆黑,顶上朱砂,挥翅之间煦风拂过诸道头顶,时不时发出两声鹤鸣。
  瞧着十分灵动,可谢玄眯眼一看,就见那仙鹤的眼珠是死的,转动之间十分刻板。
  谢玄搓着下巴看了一会儿,用手肘撞一撞小小,眉毛一抬:“哎,你瞧,那仙鹤是不是假的?”
  片刻都等不到小小回应,扭头看她:“怎么了?”
  小小四周一望,都是紫微宫的人,不方便谈昨夜之事,摇摇头道:“我正在看。”
  凝神去瞧,果然是假的。
  紫微真人飞落到台上,拂尘一挥,入席坐下,那只仙鹤倏地变小,变作一只巴掌大的小鹤,小鹤翅膀一振,钻入紫微真人袖中。
  紫微真人这出场,虽无鼓乐,却也震慑奉天观。
  他拂尘一甩,对洞灵道人微微一笑:“我来迟了。”
  紫微真人生得一付神仙模样,倒与殿中的老君像颇有些相似,而洞灵道人若不是穿着一身道袍,半点也不像个道士。
  他面色玄黑如铁,眼大似铃,满面络腮胡,看上去哪像北道的掌教,倒像是大胡子的亲兄弟。
  洞灵道人扯扯脸皮:“鹤鸣九皋,声闻于野,道兄真是超然物外。”
  此句分明用来夸奖隐士贤人,从洞灵道人嘴里说出来,便是讥讽紫微真人又要清高名声,又要金阙实权。
  奉天观诸人哈哈大笑,紫微宫的人便对洞灵道人怒目而视。
  谢玄小小哪边都不是,就当看一场好戏,谢玄肚里笑得打跌,脸上还一派肃然,这会儿还不能跟紫微宫撕破脸。
  一边暗笑一边心想,怎么才把紫微真人这个以小变大的法术学了来,到时就把蝴蝶风筝变大,让小小乘着大蝴蝶,五色斑斓飞在天上,那该多好看。
  紫微真人笑一笑:“道兄千里迢迢而来,我俗务缠身,有失远迎,等大比之后,咱们正可谈玄论道。”
  道灵道人瞥他一眼,奉天观自来是修的武道,谈什么玄,论什么道,鼻子里出气,扭头不再理会。
  紫微真人手掌一抬,人人面前多了一张木桌,桌上摆着笔墨纸砚。
  这般变化,引起骚动,不过片刻就又平息,谢玄伸手敲敲桌面,传出一阵金石之声,原来这桌子是用广场上的石板变化而来的。
  一共四场比试,紫微宫与奉天宫交换着指派门下道人监考。
  这一场紫微宫派出了卓一道。
  “入座。”
  卓一道站在台上,声如洪钟,指令发出,人人都入席坐下。
  小道童抱了满怀的卷轴,一轴一轴发到各个参加大比的道众们手里。
  闻人羽一直低着头,若是平日师尊飞身而来,他心中只有敬佩骄傲之情,可今日他却知道,这是师尊想煞一煞奉天观的气焰。
  这让他心中很不好受,手握笔管,吐纳一番,方才缓过神来。
  小道童抱着卷轴走到闻人羽面前,正是三七,他咧嘴一笑,把卷轴递给闻人羽,轻声道:“师兄一定能赢。”
  闻人羽眉头舒展,微微一笑。
  等人人桌前都摆上卷轴,巨鼓无锤而响,“咚咚咚”三声,响彻山谷。
  巨石香炉中插上一根香,卓一道朗声道:“香尽收卷。”
  那根香被山风一吹,烧得极快,至多不过半个时辰就会燃尽,各道门中人纷纷展开桌上卷轴,急急去看卷上的题目。
  作文章真不是谢玄的强项,他解开卷轴上的系绳,把卷轴摊开,一点一点露出上面的字来。
  他一边自己动作,一边还用余光不住瞥着别人,每人卷上都写了两三行字,有人面露凝色,有人下笔如神。
  只有谢玄的卷轴,展了个开头,只有一点墨色,他干脆把整个卷轴一甩,白纸上露出一个大字“道。”
  这便是谢玄这一场比试的题目。
  待谢玄看过之后,纸张变作白色,让他就在这张白纸上作答。
  谢玄挑挑眉头,抬眼去看站在高台上的卓一道,他把他们带到道藏经阁中去,又对他说“大道至简”,是不是有心想要泄露题目给他。
  不管是不是,反正拿回去的那本经书,他和小小都没空看。
  谢玄这辈子都没正经念过书,更别说作文章,他又不考秀才,心里这么想,举目四顾,场中只有毛笔书写的声音。
  紫微宫的门人都低头书写,奉天观的那些,落笔几个字,又皱眉抬头,苦思冥想。
  谢玄一会用食指顶着毛笔,运气让笔管在指尖转动;一会儿又咬着竹管,龇牙咧嘴,余光去看闻人羽,心道这小子读了这么多年经,必是下笔如有神了。
  谁知闻人羽也是一样,对着白纸枯坐,连墨也没有磨。
  谢玄刚要用小石子弹他一下,就觉得桌椅在动,竟将他抬了起来,换到另一边去,场上如此变幻的还不止是他一个。
  紫微宫人着紫袍,奉天观着蓝袍,就只有小小和谢玄穿得不同,虽有百来人,从上往下看去,一目了然。
  谢玄无法,只好自己想,眼睛珠子转来转去,等场上一半人立起来交卷时。
  他抓耳挠腮,咬牙道:“罢了罢了。”
  飞腕写了一个“简”字,把卷轴一卷,交了上去,管它成不成,反正这只占一半的分数,还要考丹书符箓呢。
  场中百人,这一试就刷掉了五六人,这五六个皆是想用障眼法作弊的,卓一道将他们捉出,赶出了考场。
  谢玄两条腿勾在书桌上,看着这些人被清出去,都是穿蓝袍的奉天观门人。
  洞灵道人气得脸色铁青,紫微真人却微微笑道:“都是小孩子,不值得生气,道兄试一试我这茶水,乃是采山岩上的野茶泡就的。”
  洞灵道人取起茶盏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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