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怀愫
怀愫  发于:2019年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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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矮子被带走之后,高个一直没有说话,就是黑影杀人,他也不说不动,到此时方道:“原来你们也是天师道的。”
  若非天师道的,岂能养妖克鬼。
  谢玄耳朵一动,听见也字,心中立刻猜测老道士是天师道的人,这对兄弟若也是天师道的,就不会用本教法门来结红线阵守魂了。
  谢玄不愿意说明师门来历,默不作声,算是默认。
  又伸手摸摸豆豆的脑袋,怪不得它藏在小小身上不肯出来,原来因为是自己是妖,不敢在捉妖天师面前露一点尾巴尖。
  谢玄有些好笑,手指头一伸,豆豆便用脑袋磨蹭谢玄的手指,撒起娇来。
  高个子瞥了豆豆一眼,这蛇妖不过指长,便通身赤红,是打娘胎里便食魂而生的,可笑他们兄弟还觉得这对师兄妹初出江湖,就是两个功夫强些的毛孩子。
  谁知他二人手中竟然这样一件法宝。
  高个没了相伴多年的兄长,看那黑影是怎么弄死大个子镖师的,大约就会怎么弄死他兄长,他咬牙问道:“我兄长是不是没救了?”
  小小看他委实可怜,轻声说道:“他走的时候还没有死。”
  矮子到底是修道之人,魂识强健,那鬼影只能牢牢吸住他,却不能钻进人皮中操控他,要不然他也会像那个镖师一样,被活生生的撕成两半。
  高个子听见小兄长没死,眉头一松,可心中又想,兄长落在那个干瘦道中年人手中,一样凶多吉少,只怕比死还糟。
  一时忧一时喜,最后还是心中怆然,一言不发的坐在大石头上。
  谢玄让余下十几人都围坐在火堆前,用红绳系住手脚:“不知那位老前辈何时回来,大家守住阵眼,万不能轻举妄动。”
  入夜不久,方才戊时,离天亮还有五个时辰,这些人一个也不敢睡,睁眼对坐。
  谢玄坐在小小身边问高个儿子:“那个人说什么进城、得宝,是什么意思?”
  高矮兄弟二人似乎对死人岗上的事颇为熟悉,说不定知道这事。
  高个儿看了谢玄一眼,他低头盯着木柴,看火花“噼啪”爆开,喃喃说道:“真是疯了,疯了。”
  他没说话,开口的是郑开山,郑开山道:“是死人岗上的死人城。”
  镖师趟子手纷纷看向他,郑开山苦笑一声:“这是本地人自小听的故事,不过是传说,没想到,竟真有人来找。”
  那还是前朝末年的事,商州是商王发迹之地,天下起兵之时,他手中既有人马又有钱财,自封为王,打下左右几州,在西南称霸。
  在这山岗之上建一城池,将掠劫的财宝都放在城池之中。
  商王兵败,城池也在一夕之间覆灭,无人再能找到城门入口,也就进不了城,当时天下大乱,绿林好汉和小股人马都想找到这处宝藏,可谁都不得其门而入。
  谢玄听到此处,瞥了那高个儿一眼,原来他兄长根本就没说实话。
  郑开山又道:“这岗子上哪来的什么城池,若有城池我爷爷那辈儿就该找着了。”郑家发家干的就是这些个勾当,地皮都差点儿刮过一层,根本就没找到半点宝物的影子。
  高个儿听了,笑了一声:“寻常人自然是找不到的。”
  他补上的,是郑开山也不知道的事:“商王修炼飞星之术,凭道术招兵买马,自立为王,两军对阵,可飞剑取敌人首级。”
  一时之间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二十八宿将之中,第一将商将军,与商王一母同胞,一对兄弟在两军之前对阵,商王棋差一招,输给了弟弟。
  死人岗又称商王墓,墓中不仅有大量财宝,还有失传已久的飞星术。
  “除了传说,还有一句口诀,活人死人城,活人进去,死人出来。”
  高个儿说完,惨然一笑:“我兄弟多方打听此事,却从没敢起心动念,没想到咱们不动,有人要动,竟拿我们给人填命。”
  “什么意思?”
  高个儿道:“我原来也不知是何意,只知道商王死时怨气极重,非得用活人献祭才能打开城门,死的出来,活的进去,我还道死都死了,如何出来,今儿夜里才明白了。”
  说完盯着那个鬼影,他想到兄长死于非命,再看这鬼影说不准也是在座的亲朋好友,凄然一笑:“说不准,这位也是你们镖局的镖师,你们月前还一处喝过酒的。”
  几个镖师听得寒毛倒竖又心生恻隐,纷纷看向那道鬼影,不知它生前是哪一位兄弟。
  郑开山怃然道:“小兄弟,可有什么法子超度了它。”不知是哪一位兄弟,既见着了它,便超度了它。
  谢玄直身而立,烧化符咒,双手结印,朗声念道:“太上敕令,超汝孤魂,脱离苦海,转世成人。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那道鬼影化作黑雾,宝咒宣毕,黑雾消散,只在土上留下了一个朱砂画的镇鬼符。
  郑开山到此时也已明白,他那三队人马都被人拿去当祭品,刀虽被疯子抽走,也把刀鞘一竖:“让我找着那人,绝不放过他。”
  红线阵外响起一阵细细索索的声音,十好几人都紧绷着,一有动静便是十几双眼睛一同望去。
  就见那老道士满身血污,一柄拂尘柱在地上:“扶我,扶我进去。”
  谢玄刚要跳起,小小一把拉住谢玄,对老道士说:“你走到光前来。”
 
 
第47章 赌真假
  老道站在阴影中,火光只能照见他半边脸,圈中人都瞧不清他的影子。
  听见小小这样说,都伸长了脖子,十几双眼睛盯着他的黑影,几个镖师将手按在刀柄上,拇指微曲,推刀出鞘。

  谢玄在红线前停下脚步,拱手对老道士说道:“老前辈,对不住,还请您往前一步。”
  老道士似乎受了重伤,十分虚弱,勉力支撑,笑一笑道:“这林中诡密,仔细一些也是应当的。”
  说着往前走了两步。
  他的影子露在火光之中,举手投足并无不妥,镖师们却还犹豫迟疑,还有人悄声道:“方才若不是小仙姑机敏,咱们也瞧不出宋镖师的异样来。”
  宋镖师就是那个大个子,他的尸体还在圈中,镖师们找了块镖旗盖在他的脸上,将他抬到树边,只等天亮之后将他带回去安葬。
  其中一位道:“请小仙姑掌掌眼,瞧瞧是不是……是不是那个东西。”
  这些汉子哪一个不是刀头舔血,这会儿却对谢玄和小小极其恭敬,便是因着这些玄门法术,他们一窍不通,挨着了就只有一个“死”字。
  小小凑近去看,也没瞧出什么异样来,再抬头去看他顶上毫光,其中一束比方才要微弱许多,可他身受重伤,命火黯淡也是寻常。
  小小抿着唇角,一时拿不准是不是该放人进来。
  谢玄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不怕,我来。”
  他伸出手去,歉然说道:“老前辈,多有得罪了。”
  老道眼睛一扫,就见谢玄掌心上贴了一张黄符,就看他按不按上来,老道士挑眉一笑,伸手按去,黄符一丝异动也无。
  谢玄松一口气,请他进来。
  老道士进入阵内,虚弱道:“就算那东西能学人动作,也不能作人语。”
  谢玄心里虽觉得对不住他,但身后十好几条人的性命,他肩上从未有这样的担子,不能贸然。
  扶老道进来,让他靠着大石坐下,又取出伤药来让他吃下。
  “您的酒葫芦呢?”
  老道士叹息一声:“打斗之中被他夺走了,可惜可惜。”
  他话没说完,高个儿走到他身边:“前辈,我兄长……我兄长是不是……”
  老道士又叹一声:“我也不知,晚了一步,去时就只有那个道门逆贼,没见到你兄长的尸身,也许他福大命大,逃走了。”说着抚胸咳嗽两声,吐了口血,谢玄赶紧递水给他。
  高个子心中燃起一点希望,又颓然坐下,咬牙扭过脸去,五尺大汉以袖掩面。
  谢玄知道他忧心兄长,可心中忍不住鄙夷,方才他明明能出圈去救,却眼睁睁看着他兄长被捉,此时就算哭瞎了眼,又能如何?
  老道士吐出两口血水,按住胸口,歇了口气道:“那人名叫呼延图,拜在我天师道门下,本该仗剑济世,斩妖除魔,也不知他从何处学了些邪魔手段,四处坑害同道,抢夺密宝。”
  听着像个外族人的名字,可那中年人却生得皮干肉柴,比金道灵还更瘦些,要说金道灵是个骨头架子,那他就像是块压扁了的人皮套子。
  老道说到乏力处,叹息一声:“是我技不如人,才被他所伤,他必还会再来,大家万不能着了他的道。”
  夜色静谧,林中无一丝虫鸣鸟叫,坐在圈中只能听见十几的呼吸声,半晌才有人开口:“什么时辰了?”
  “该到亥时了罢。”夜色比方才还要深浓,林中影影绰绰,似有什么鬼妖潜伏在圈外,等着要伤人。
  郑开山发了话:“大伙儿轮班,咱们不能都这么干耗着。”
  把十几人分成三班,轮换着睡一个时辰,这是他们镖局出镖时常都习惯了的,很快便排列好了,两班和衣而卧,余下四五个坐在火前值夜。
  谢玄搂住小小:“你也睡罢。”
  小小的脸被火堆熏成绯色,火堆烘热手脚,寒气不侵,她把头靠在谢玄肩上,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师兄都用符咒试过,老道一点异样也没有。
  他一入圈,豆豆整条蛇都怂了,它吞了口鬼影,肚里已经不舒服,这会儿缩在竹篓中,怎么也不肯出来。
  小小伸手去搔豆豆的脑袋,轻声问它:“是不是老前辈?”
  豆豆怂头怂脑,连尾巴尖都一起跟着怂,盘成一串宝塔香,趴在竹篓中一动都不敢动,把头整个埋了起来。
  小小细眉微拧,扯一扯腕间红绳,谢玄侧头看她,见她眉有忧色,宽慰她道:“别怕,我在呢。”
  安谧不过片刻,和衣而睡的那些人还未能进入梦乡,便听见林中细叶颤动,就是睡下了的也抬起头来。
  从暗叶树荫中又钻出一个人,诸人一见他的面貌,纷纷掂刀站起,来的不是旁人,是被鬼影控制,又被呼延图带走的矮子。
  他浑身是血,手脚皮肤几无完好之处,可他进前两步,对他弟弟伸手求救:“阿弟。”
  高个子方才还痛哭失声,见到哥哥又活了过来,立即站起,走到圈边,被郑开山拦住:“齐兄弟,你哥哥若真的大难不死,咱们自然替他治伤,若是……”
  齐远咬牙道:“老道长都说了,那些东西就算穿上了人皮,也不能说人话。”
  矮子齐英咳了口血,一滩殷红,吐在绿草上:“我九死一生,方才把鬼影剥出,你们可不能见死不救。”
  齐远不管不顾,一把推开郑开山,要将哥哥扶进圈内来,十几个镖师趟子手都站了起来,抽出刀剑,齐齐指向齐远。
  只待郑开山一声令下,就要刀剑相向,郑开山抬一抬手,放矮子进来,又请谢玄在矮子的身上贴了一道黄符。
  矮子缓过神后,便有镖师问他:“齐道长是如何反杀了鬼影的?”
  矮子打了个抖,飞快瞥一眼老道,额间冷汗直冒,仿佛想起来便觉害怕,他缓缓说道:“那鬼影极是厉害,我念了许多遍清心咒,这才勉强定住心神,真是愧对祖师。”
  老道士晃晃脑袋:“也不怪你,这东西是妖非鬼,非是你教所长。”
  二人一言一语,将方才如何追赶呼延图的事拼凑了起来,正说得热闹,树影又动了。
  人未至,声先到,一声暴烈怒吼:“混帐!竟敢冒我的模样骗人,我非扒下你这一层皮不可。”
  诸人抬头一看,又一个老道杀气腾腾赶到,阵内阵外两个老道,一个拿着拂尘,一个背着酒葫芦。
  方才有了些睡意的人们全都站起来,镖局的那些人面面相觑,方才谢玄已经用符试过,阵中这个确实没有异样。
  两人面对着面站着,一时分不清谁真谁假。
  二人语态声调一模一样,就连面的怒容也如出一辙,眼前情景叫人毛骨悚然。
  阵外的老道脸色赤红,眼内似要喷出火来:“我今日非替天行道,清理门户不可。”
  阵内的老道把拂尘一甩,搭在臂:“诸位,我已身受重伤,力不能敌,大家齐心合力抵挡此人,
  若被他抓住,便是他百张人皮的其中一张。”
  阵外那个愈加愤怒,指着矮子:“这二人已然联手,怪不得我追了半日没有踪迹,别叫他们骗了。”
  矮子齐英大怒跃起:“信口雌黄。”
  齐远更是站在自己兄弟这边,将阵外那个老道认作呼延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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