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好合——咬春饼
咬春饼  发于:2019年09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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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赵西音声音发闷,“是我不够好。”
  ——
  深夜十一点,凡天娱乐总部大楼屹立于东三环,顶层全亚洲最大的室内影棚仍在进行录制。灯影明亮如白昼,环节按部就班。公司高层悉数陪在孟惟悉身侧,时而低声讲解,多数时候维持沉默。
  孟惟悉穿的一件纯白商衬,他皮肤瓷白,薄唇紧抿时略显严肃,却也透出几分浅薄性感。棚内的女生悄悄打量,又按捺不住欣赏小声议论,还说,素以冰山美人著称的林沁,今晚在台上主持得都格外分心,眼波往那边送了好几趟。
  十五分钟后,孟惟悉离开影棚,高层陪同回到办公室。
  孟惟悉上任的消息对外宣布不过昨天之事,但公司内部早已知悉。这两年虽在国外,但公司事宜早已着手了解,不等适应期,上任即驾轻就熟,各方有条不乱。
  孟惟悉二十有七,却表现出超越这个年龄该有的沉稳,说话有分寸,姿态收放自如,倒让这帮老臣刮目相看。他翻了几页关于《九思》影视项的策划书,这是凡天娱乐近年投资手笔最大的项目,总局那边早已报备,之后几个国内重要影视奖项钦定入围。
  孟惟悉先是听从了各方高管的流程汇报,不持异议。只在最后时,他不动声色的切入重点,指出几家投资方有待评估,首当其冲的,就是京贸集团。
  孟惟悉说:“运作资本已够,不必要的资方可以精简。京贸本业还是实体,在电影投资行业经验贫贫,可不作考虑。”
  却不料,之前对他一倡百和的四位高层竟齐齐反对,“京贸确实是以实体闻名,但这几年已有转型,各行投资遍地开花,难得的是,周总为人低调不喜宣扬。而且,周总与顾和平交好,顾家手握院线发行实权,日后免不了互行方便。”
  孟惟悉未表现出丝毫情绪,只说再议。
  之后,副总提出:“主演人员是定了,但其中一场重头戏的领舞人员名额一直未定,是不是启动一次选拔赛?正好也当宣传了。”
  孟惟悉还是那样的神情,不给任何定性,表示知道。
  ——
  一星期后的周六晚。黎冉店铺又上新款,每次上新她都会做一次直播,口若悬河,舌灿莲花,特别有感染力。黎家到她父亲那一辈都是正儿八经的走仕途,黎冉上头两位兄长也是子承父业。到了她这就是个天大的意外,小鬼头一个,古灵精怪,江湖气十足。
  “绑绳的设计灵感,胸口也是超厉害的金属链,它的配套小内内,没错,就是一块草莓形状的布料,上面的小点点是透明的呢,小心机是不是超可爱的?”
  黎冉在直播,这个时间段店里的销售售后都是赵西音帮着处理。
  “小西姐,这个产品D杯能不能穿?”
  “差一块钱包邮,能不能给顾客包了呀?”
  “西姐,送不送润滑剂?”
  十来分钟后,直播结束,小客服这才跑过来小声告诉赵西音:“有个人等你很久了哦,就在门口,是个超级大帅哥呢。”
  赵西音转头一看,孟惟悉站在门边,白衣黑修身裹体,将他衬得利落精神,门外没有冷气,他的额间有淡薄的汗。方才室内的直播和说话想必一字不落的听进耳里。此刻赵西音手里还拎着几件妩媚性感的样衣,两人眼神一对,都有藏不好的一丝不自在。
  她不发话,孟惟悉便杵在原地不动。
  工作室的小姑娘们暗暗打量,神色疑惑。
  还是黎冉解的围,大咧一笑,对孟惟悉说:“你不嫌热啊,还不进来凉一凉?”
  孟惟悉也笑,“小黎,生意越做越大了。”
  这话黎冉爱听,笑眯眯地把人往屋里请。
  孟惟悉进屋,每走一步,眼神都不作遮拦地望着赵西音。黎冉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因为男人的目光太磊落,你能看到其中的五劳七伤,也能品出当中的拳拳盛意。
  孟惟悉在赵西音面前站定,把手中一直提着的纸袋递过来,说:“那晚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我正好路过,上来看看你,别人送的手串我也用不上,你若喜欢,就随便戴戴。”
  伸过来的手修长分明,骨节匀称,沉默的时间一秒过一秒,赵西音说:“不用了,谢谢你。”
  孟惟悉还是笑:“那明天有时间吗?我请你们吃饭。”
  赵西音说:“不了,明天我和黎冉要去工厂盯板。”
  话说到这份上,乾坤已定,再坚持就是毁了她给的台阶,谁都没了意思。
  孟惟悉笑得风轻云淡,“好,下次再约。”
  他没多作停留,走时倒也潇洒利落。
  赵西音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忙活核对订单,她蹲在地上,低头时,背脊上的蝴蝶骨形状隐约。黎冉也蹲下一起帮忙,几番欲言又止后,还是没忍住,“孟惟悉刚才给你礼物,你沉默不接的时候,他的手都在发抖。”
  赵西音一张一张清点发货信息,面如静湖。
  黎冉撇撇嘴,轻声感慨:“孟惟悉出国有两年多了吧?也就两年,可我感觉他像变了个人似的。”
  ——
  十一点的城市,万盏灯火洒亮东长安街。这条首都主干道辉煌熠熠,孟惟悉坐在车里,吩咐司机将车内灯饰全灭,他陷入一团黑,闭眼始终沉默。
  直到手机响,是他父亲的电话。
  孟惟悉接听,孟父语气严肃,十分直接地告诉他:“你在会上提出精简投资方的事宜,我同意,但京贸集团不在这项决定范围内。”
  孟惟悉微微皱眉。
  “我不管私人恩怨,你要顾全大局。惟悉,你这两年在国外兴许是不了解局势,明天我让李秘书将京贸近几年的资料给你看看。总之,京贸必须留下,周启深必须参与。”孟父言词正色,态度坚决。
  通话结束,孟惟悉握着手机就这么坐着,指节按着屏幕,指腹都泛了白。司机从后视镜窥见,大气不敢喘,心想今晚怕是要围着二环兜圈到天亮。
  孟惟悉忽说:“调头。”
  长城公馆,他发小一圈人都在,早几天就让他出来聚聚,孟惟悉都没答应。
  今晚是来了,但所有人都看出他情绪极低。
  孟惟悉是带了司机的,所以喝起酒来没有忌惮。02年的唐培里侬空了大半瓶,孟惟悉酒杯一撂,起身往外。
  刚走出包厢,长廊当头,冤家路窄。
  顾和平上一秒还有说有笑的表情瞬收,下意识的挡了一把并肩的周启深。
  周启深侧过头,也见着了孟惟悉。
  两个男人视线如兵甲利刃,谁都不甘下风,脚步不停,谁都不让这条道儿。
  孟惟悉喝了酒,情绪上脸,每看周启深一眼,心里的怨恨憎恶就多一分。他的眼神赤骨且通红,顾和平心里明白,孟惟悉今晚是照着周启深对付的。
  顾和平拍了下周启深的肩,本想说,别自找麻烦,往回走换个方向。但周启深的脸色不比孟惟悉平缓,面若寒霜,刀劈斧刻一般。
  擦肩而过时,两人齐齐停住。
  孟惟悉冷冰道:“那天宴会匆忙,没来得及跟周哥说上几句心里话。两年不见,周哥似乎也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
  周启深神情无谓,甚至还带着薄薄笑意,“贤弟年轻有为,但刚回国,还是得好好学,谦虚谨慎不坏事,至少能摸清水深水浅,不会让人白白看笑话。”
  你来我往,都往对方大忌大讳上戳。
  想到刚才父亲那通电话,孟惟悉脸色如青铁,周启深能这么讲,想必是早知道了结果。孟惟悉心口沸血翻腾,以一种极致冷傲的语气,贴近:
  “周哥当年赐教,永生难忘。对了,忘了恭喜你。错了,应该是恭喜音音。”他笑起来时,眉眼俊朗风致,一字一字道:“离婚快乐。”

  那声“音音”无疑是穿肠药,明明白白地告诉周启深,他孟惟悉的初心与初爱,从来都没放下过。
  一刹那,五蕴皆空,理智全失,两人几乎同时动的手。
  周启深一拳往对方脑门上砸,孟惟悉偏头躲开,将人重重推到墙壁,架势不比他小。
  都是一八五往上的男人,豁了命似的拳脚相向。
  “周哥儿!”顾和平闭眼一黑,他是理智的,今晚谁撂倒在这儿都没办法收场。
  周启深是打红了眼,躁起来六亲不认,提脚竟把顾和平给踹开了。孟惟悉常年运动,体魄和内力自然都是顶级,但周启深什么人?几年部队锻炼让他连血液都是硬的。
  顾和平费了好大气力才把他拽住,吼了一句:“你俩有病没病,明儿都想上报是吧!”
  孟惟悉额角豁开一道血口,周启深脸颊也破开一条痕印。
  周启深抬手,手背擦了下伤口,瞥了眼殷红的血迹,戾气未平地往外走。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公馆经理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顾、顾总,这,这……”
  顾和平冷言:“这事儿敢泄露一句,你这馆子就等着歇业吧。”
 
 
第8章 旧时约(4)
  孟惟悉落了半身伤,没再进包厢,自己去了车库。
  司机正在车里打盹儿,见他这模样,吓得脸色全无。孟惟悉一手扶着车门,一手示意他下车。他坐进驾驶位,司机哪敢放心,刚要劝上几句,油门轰然,捷豹冲出了车位。
  驶上地面,黑夜厚似幕布,车流尾灯闪烁如串联的珍珠。孟惟悉的车开得凶猛,一路鸣笛狂奔,他面色很平静,找不出丁点疼痛的迹象,但动作到底还是失了衡,红灯十字路口,压线半个车身才刹住。
  清醒了几分,孟惟悉将车往高速上开。过了绕城便是京港澳互通,恰逢周末,车多又堵,孟惟悉受不得这般折磨,方向盘一横,靠边停在了耳道。
  车灯全熄,他仰靠着椅背,额头上的血口传递出细密的疼,左手腕也肿得老高,皮椅上不知是哪里沾上的血渍,横七竖八很是瘆人。
  孟惟悉盯着前方,空洞的黑夜,偶有蚊虫飞过。
  他闭上眼睛,心痛的感觉往身体里撞。方才麻木的神经齐齐苏醒,五脏六腑处处都疼。
  那年赵西音在北京舞蹈学院,他毕业开始逐步接手家里的生意,孟惟悉年轻,但做事四平八稳,加之开朗的性子,不管什么阶层,就没有他交不成的朋友。
  孟惟悉是真的喜欢赵西音,出入场合都把她带在身边。年轻时候总是张狂,和朋友闹起来也不分轻重。后来输了酒,友人拿赵西音打趣儿,问她:“条件这么好,想不想进娱乐圈演个电影过过瘾?”
  孟惟悉三言不合差点翻脸。
  朋友都懵了,“不至于吧,小赵都没说什么呢。”
  孟惟悉恶着一张俊脸,“她男人说不行。”
  赵西音红透了脸,把他拉到包厢外,“什么男人的,你别乱说。”
  孟惟悉抱着她,有点蛮横耍赖,“就是就是,我就是。”
  赵西音被他的胡茬刮得脖颈痒,笑着躲,“幼不幼稚呀。”
  里头都是打不散骂不走的发小,知道他少爷脾气,谁都不计较。进去又得一顿疯玩,赵西音扯了扯他的衣袖,关切道:“诶,你不要喝太多啦。”
  孟惟悉答应得好好,最后还是醉得不省人事。幸而他酒品不错,从不发酒疯,就是胃里难受。赵西音送他回公寓,沏了热茶,买了护肝药。孟惟悉趴在床上,裹着被子头发乱糟糟,就这么看着他心爱的女孩儿在柔软的灯下忙前忙后。
  他眼睛发热,这样平淡的幸福,好像一眼就能望到一生尽头。
  赵西音见他这副神情,还以为他难受,焦急地用手背试他额间温度,“你怎么啦?没有发烧呀,是不是胃疼?哎,你就是不听话,我让你少喝一点的。”
  孟惟悉可怜兮兮地枕着她大腿,高挺的鼻梁蹭了蹭她的皮肤,他说:“音音,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赵西音愣了下,反应过来后,没说话。
  孟惟悉抬头一看,却见她在笑,嘴角映出两只很浅的梨涡。
  赵西音伸手,将他的脸抡去左边,“别看我。”
  孟惟悉又转回来,一双桃花眼往上扬,里头情浓爱深,英俊又迷人。赵西音索性捂住他的眼睛,“不准看我。”
  那一瞬间,他记得,她脸上的幸福那么多。
  赵西音和孟惟悉恋爱谈了一年多,却从不过问他家里的情况。只知道比一般男生条件优越些,也曾为他出手过于阔绰而闹过矛盾。孟惟悉第一次送她的礼物,就是一条手串。赵西音知道是个奢侈品牌,但分不清具体,后来还是黎冉告诉她,这条钻石手串是私人订制,没有七位数拿不下来。
  赵西音把东西退还,孟惟悉不高兴,觉得她没把他当男朋友。
  那是两人第一次争执,不算激烈,却分外闹心。孟惟悉狂妄起来就有些失分寸,赵西音最后不说话了,眼睛低着,一动,眼泪便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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