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好合——咬春饼
咬春饼  发于:2019年09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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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惟悉当然能分轻重,刚准备过去,就听见前边那桌的人高谈阔论,中心主题不知怎的扯上了那几个姑娘。
  “柔韧性肯定不错,瞧瞧那个身段,是我喜欢的。”
  “先出去的那个最好看,有胸有屁股,腰细的……”说罢,那人还特猥琐地做了一个双手掐捏的动作。惹得众人表情非非。
  “跟秦哥说说,散局后能不能约出来喝个咖啡。”
  “喝什么咖啡啊,你想喝的是上边儿吧!”
  孟惟悉脸色当即就沉了下去,握着高脚杯的手骨节泛了白。他身子往前,脚步跨出一步,却被张一杰及时拦住。张一杰严肃道:“那是长城实业孙董的小舅子,孙董和老爷子关系匪浅,昨天还一块儿在绿城打高尔夫。”
  劝止的意思十分明确,让孟惟悉顾全大局。
  孟惟悉的怒火被这一桶冰水浇灭了烈焰,一刹分心,迈出去的那一步生生停在了半道。
  分秒之间,面前一道身影走了过去。
  那人没有察觉,说的不是人话:“那腿一定软得跟棉花似的,真能玩一晚上。”
  周启深手持酒杯,面色平和笃定,两指在对方肩上点了点,待人回过头,周启深揪住他的头发用力往后一拉,他手背青筋凸显,是使了狠力,分明是要将头皮撕下来。
  男人痛得眼泪狂飙,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后脑勺挨了重力,被摁进了桌上的热汤滚锅里。
  周启深目光冷情残忍,又把脑袋扯得往后仰,抬手给了他一嘴巴子。
  “还玩儿吗?”周启深语气如刀刃。
  对方眉骨烫得起了一颗颗水泡,油渍汤汁还往下面滴,一耳光下去,眼冒金星,半边脸都肿成了猪头。旁人反应过来,乱成一锅上来劝架。周启深松了手,脱了自己的深灰西装,把脏了的掌心擦拭干净,然后丢到了一边,从从容容地回到原处。
  只在经过孟惟悉身边时,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这笑容不抵眼底,笑得意味深长,笑得刀光剑影,笑得诛了孟惟悉的心。
  周启深薄唇相碰,以嘴型对他说:“——算什么男人。”
 
 
第21章 不信人间有白头(1)
  周启深这一仗干得言简意赅。
  挨揍的人蹲在地上龇牙哀声, 面子失了,总想再挽回些许, 于是指着周启深嗓带哭音, “我他妈招你惹你了吗,你给我等着, 报警, 我要报警!”
  周启深背影飒飒生风,连头都懒得回。
  孙董这小舅子嚷天喊地, 场面嘈杂混乱,还真有他的人拿手机按号码,直到“砰”的一声巨响——
  是孟惟悉将酒杯狠狠砸在了地上。
  这一下,再没人敢吱声了。
  张一杰看着要坏事, 赶紧跟出去。孟惟悉走得快, 表情浓烈眼神深沉,“不自量力的蠢货, 还敢报警, 他周启深跟谁交好心里没点数,谁敢逮他?”
  张一杰不置可否,“是这个理。但周启深今儿伤的是孙董的人,日后怕也不好交差。”
  孟惟悉转过头, 目光红得能滴出血来,“我就不该听你的。”
  这话重了,也是真后悔了,张一杰是有分寸的, 可分寸这东西就是双刃剑,顾了此岸,失了彼岸,哪能两全呢。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不就是当初孟惟悉和赵西音分手时的写照么。
  孟惟悉当晚就把团里那位负责人给辞了,并且对外放了话,是他孟惟悉不要的人。基本就是断了在这个圈子的后路。
  先斩后奏,好强的气势,这人背后的关系是凡天娱乐的一位老臣,想着求情,辗转找上了孟惟悉的父亲。孟父向孟惟悉开了口,但孟惟悉十分坚决,没得谈。态度生硬也惹怒了父亲,父子俩在家里闹得不欢而散。
  孟惟悉拎着车钥匙就出了门,凌晨回到公司,就这么枯坐着。
  办公室没有开灯,借着落地窗外的城市霓虹取明,孟惟悉向着窗,脸上的颜色随之变化,阴阴沉沉的,没有一丝舒展。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里面五六页资料,都是周启深的情况。孟惟悉看过一遍又一遍,不得不承认,周启深是有本事的男人,他在北京孤身一人,无依无靠,能挣下这份基业实属万中挑一。他早些年的风评不太好,什么阿谀奉承,做小伏低,为了上位还跟某某领导的女儿交往过。
  传言尔尔,不知真假。
  资料大半都是他的发家史,真正功成名就后近五年的信息少之又少。最后一页只印了几行字:2017年,离异。之后也再未有过正儿八经的女伴。
  孟惟悉捏着纸页,然后一把揉皱了,重重丢到地上。
  今天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主要是周启深真无所谓了,根本不屑去处理后续。才几个小时,话就递进了他耳朵里,说是长城实业的孙董不高兴,对他颇有怨词,说现在的年轻人愈发狂妄。听意思,是等着周启深给交待。
  赵西音那会儿在洗手间躲清静,不想和秦哥这群人扯淡。等她出来,只看到场面一团混乱不明所以。后来还是团里的另两个姑娘绘声绘色描述了这事。
  “真把人脑袋往汤锅里按,整张脸都下去了,脸全烂啦,都是化了脓的水泡泡。”
  “一个大集团老板的亲戚吧,据说也很有势力的。”
  “打人的姓周,巨有型的一男人。原因?不清楚,说错话了吧。”
  赵西音表面没什么,心事重重地回家,到了小区也不进门,围着花坛绕圈圈。差不多要把自己给绕晕的时候,她说服自己,蹲在角落,给顾和平发微信。
  “和平哥,你吃饭了吗?”
  都快零点了,这内容可太来劲了。顾和平正窝在老程的茶馆喝茶呢,以为自己看错,揉了揉眼皮,瞄了眼坐在一旁沙发上自己给自己上药的周三岁,可太快乐了。
  顾和平回复:“还能再吃一顿,小赵妹妹,是要请我吃饭呐?”
  回完了,就跟老程若无其事地说:“啧,天降福利了,我妹妹要请我吃饭。”
  老程系着黑色长围裙,无袖的白色背心,左手臂上有只机械版皮卡丘的纹身,利利索索的短寸头,耳廓上方两指的地方还剃了一道闪电。他正烹茶,小镊子夹了两片薄荷添进去,慢悠悠问:“你哪个妹妹啊?”
  “我的小赵妹妹。”
  正上药的周启深一听,抬手三根棉签就飞过来了,“不长记性是不是,你妹妹周吴郑王百家姓,就是不姓赵。”
  顾和平服了,“你这占有欲是不是有点变态了?”
  老程笑道:“知道你还惹他。”
  顾和平递过手机,“她真在给我发微信。”
  老程伸过头跟着瞧看。
  “喏,两分钟前发的,是不是叫我和平哥来着——哎呦妈!”顾和平说到一半就被吓着了,方才还在沙发上坐着的男人,空间转换似的站在了他旁边,面无表情的,脸往屏幕上凑。
  顾和平槽他,“周哥儿,你能不能出点声。”
  周启深斜了一眼,“你不配。”
  顾和平把手机拿远,周启深的脸就跟着凑近,再远,再凑近。老程真快笑疯了,“你俩有病没病?”
  顾和平长手一举,一本正经道:“来,周哥,举高高。”
  周启深自己没崩住,也笑了。
  男人之间的打闹有时挺幼稚,三人在部队当兵那会儿就号称铁三角。顾和平家是红色背景,老程神神秘秘,周启深业务素质突出,个个出挑。生死之交的情谊,真是一辈子的。
  这会,三个脑袋凑成一个圆,三双眼睛盯着那块手机屏。
  就见赵西音的状态:“对方正在输入……”
  “输入”的状态变了好几遍,就没见着发一个字过来。
  周启深眉峰收拢,成川成印,似乎是紧张的。
  顾和平忽然一声大吼:“嚯!!”
  耳朵嗡嗡作响,心脏猛地一跳。本来就屏息紧张,周启深被这声吼得头晕眼花。他抬脚踹过去,“顾和平你丫欠抽是不是!”
  不行了不行了,老程笑得眼眶都湿了,示意他俩小点声,“昭昭在楼上睡觉,别吵醒她。”
  周启深戾着一张脸,坐回了沙发。顾和平没敢过分,过了一会儿就把手机给他看,笑眯着问:“心情点了没?”
  赵西音回了消息:“他有没有伤着哪?”
  周启深硬着表情,没点起伏。
  顾和平莫名其妙,“这还能摆臭脸,绝了。”
  人一走,周启深就微微低头,嘴角与眼角一块儿,向上吊起一道浅浅的弧。
  “人没事儿,就是手背烫着了,放心吧小西,看过医生了。”
  顾和平有分寸,实事求是,不敢真教姑娘担心。
  赵西音看到信息就松了口气,怕他误会,想解释一番又作罢,何必欲盖弥彰呢。她蹲在地上兀自出神,拣起一根小木棍,百无聊赖地画圈圈。
  画着画着突然反应过来,写的是一个“周”字。
  赵西音心跳剧烈,猛地起身,用鞋底抹平痕迹。然后就听见赵文春在窗户上喊:“赵西音,你蹲墙角干什么呢?”
  赵西音应了一声,“我发芽呢。”然后做贼似的跑走了。
  上楼,一进门就看见地上五六个大西瓜。赵西音走过去挨个儿拍了拍,“爸,您今天这瓜买的不错。”
  “啊,不是我买的。”赵文春犹豫了下,说:“隔壁楼王阿姨送的。”
  “王阿姨?”赵西音想了一圈,有点印象了。准确来说是后边单元楼的,赵西音有时候会在路上碰到,她这人有点脸盲,记不太清谁是谁。回回都是王阿姨主动打招呼,热热情情的。
  赵文春看她总在拍西瓜,好笑道:“拍出个什么心得了?”
  赵西音傻乐,“不知道,就觉得样子好看,显得我专业。”
  赵文春也跟着笑,“你啊你。”
  “这么多西瓜,王阿姨挺大方啊。”
  赵文春低着头擦桌子,“她自个儿扛上楼的,我说我来,她早就到家门口了。”
  赵西音不傻,眼睫眨了眨,意味深长地“咦“了声,“有情况啊赵老师。”
  “去去去,你个小孩儿懂什么?”
  “我怎么不懂了,您离了一次婚,我也离过一次婚,咱们父女俩扯个平手。”赵西音说得无所谓,拿着往事谈笑风生,可见态度是真豁达。这种心境重生的能力,多半也是从赵文春身上耳濡目染的。
  赵文春当爹又当妈,却也不失女性的柔和包容,他把赵西音教得知书达理,温文懂事,便是这一生最好的福报。
  赵西音说:“爸,如果您有合适的对象,再成个家也不是难事。”
  赵文春呵了呵,“再成什么家?咱们父女俩就是个家。”
  赵西音左右手各抹了下眼睛,佯装擦眼泪,“父爱如山。”
  赵文春笑骂她没个正形,笑着笑着,忽然问:“小西,你有没有想过,跟别的人多接触接触?”
  “是这样的,陈叔叔你认识的吧?爸爸的老朋友了,从小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他呢,一个侄儿,在一所职院当老师,教数学的。跟你年龄相仿,大个两三岁吧。你要是同意,我给你看看照片。”
  赵西音听明白了,“爸,您这是给我安排相亲?”
  “不是不是。”赵文春急着解释:“不安排不安排,你陈叔托我问问,我也就是问问。你要不想,明儿我就给回绝了。”
  赵西音看他这反应,心里不知怎的就忽然酸了。
  她真不算一个“听话”的女孩儿,从小野到大,小时候爹妈离异,她有点叛逆心思,没少给赵文春惹事。一年叛逆期后,这毛病消停了。后来结婚又离婚,年纪轻轻一女孩儿,在他们的生活圈里还是够当话题的。背后的议论声不少,最后都把赵西音当成了反面教材。
  长得漂亮有什么用,这才结婚多久就给离了。嫁个有钱人又怎样,有钱人都是花花公子,还不如自己家的找个平凡普通的安然度日呢。
  他们用别人家的不如意,来炫耀自己微小平凡的生活。
  赵文春虽然从来都不争辩,但几次被闲言碎语气得茶饭不思,赵西音一回家,他立刻没事人一样,“煲着汤呢,马上就能吃饭了。”

  赵西音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挺混蛋,好好的生活,过成了这样。
  她想了想,抬起头,笑着对爸说:“这样吧,您如果觉得王阿姨这人还不错,愿意处处,那我也答应您去相亲。”
  赵文春皱眉瞪眼,急得脚一跺,“胡闹。”
  胡不胡闹不知道,赵西音可能是真有了这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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