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韶光和邵杰巡了一遍店,对这状况颇满意。
“可惜一年只一个立冬”邵杰贪心不足地道。
沈韶光安慰他,“无妨,等开了春,新鲜菜蔬上了市,我们去卖春饼;立了夏,我们去卖各种冷淘;再立秋,又可以弄个炙肉节、螃蟹节,只要郎君能在东西市寻到摆摊子地方,一年去个四五回还是能编出名目来。”
邵杰却颇为看重这“第一次”“虽则我们以后还会去东西市摆摊子,甚至比这回还盛大,但这毕竟是头一回,含义不同。小娘子你会画,当把那日东市火锅节事画下来。”
沈韶光看透他心思“是不是最好多画几幅,几个店都挂一挂”
“那就太好了”邵杰拊掌,“最好画长卷,题目也往大里说一说,最好扣着盛世太平来拟。”
沈韶光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大股东。
邵杰顿一下,嘿嘿一笑,“有些费工夫哈其实画两幅一幅也好,多了就不值钱了。这幅画一定要请东市最好装裱铺子装裱,装裱好了,各店里轮着挂。”
沈韶光算明白了,邵郎君放在后世,绝对会商业活动套公益外衣,让人拍图片、拍视频、写软文,发公众号、发微博、放纸媒、放电视,哦,对,还要买个热搜,这个奸商啊
沈韶光颇有大牌范儿地道,“行吧,我斟酌斟酌。”说完自己先笑了。
邵杰也笑。
然后两人进行“股东大会日常”商业胡吹和展望未来。
“这第三家第四家店马上就要开业了,我估摸着,等明年夏天,咱们能开到六七家吧”邵杰道。
沈韶光觉得他过于乐观,但也没打击他信心。
“长安城一百零八坊,去掉南边儿那些边边角角精穷,去掉豪贵占了里坊一半儿,去掉大园子大寺庙太多,怎么也能剩一半儿吧这五十多家,每四五个坊我们开一家店小娘子,我们是不是明年年底就能差不多铺满长安城了”
沈韶光“然后我们就接着把酒肆开去东都、北都、汴州、蒲州乃至江南去”后面几个字两人是一起说,然后便一起哈哈大笑。
明知道不好实现,但痛快痛快嘴也是好。
于三来后院拿肉,看见墙根儿下哈哈大笑两个傻子,颇有些一言难尽。
沈韶光和邵杰却晒得颇为适意,手揣在袖子里接着开他们“高层会议”。
“回头咱们专门配点人管着巡店、算账、训导新人、进货,不然咱们就是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
沈韶光点头“很是。就跟朝廷似,有中书、门下、尚书三省,又有六部九寺五监,各个部司分工不同,一起协作,才能整个儿都动起来。”
邵家是大商家,本身就有经过时间验证管理方式,虽是家族式,但也可借鉴;沈韶光来自后世,算半个餐饮圈人,对餐饮公司运营也不陌生,况且两人已经开了两家分店,目前经营得不错,两人商量着就把未来“沈氏餐饮连锁公司”架子搭起来了。
进到厅里,沈韶光干脆把架构图画了出来。
看着画出来规整架构,再想想现在有这点人,沈韶光咽口唾沫“邵郎君啊,我觉得到咱们把这个架子填满时候,令郎大概都能打酱买油了吧”
想想自己那还不知道在哪儿新妇,再看看这图,邵杰有点为难,“也不一定”
沈韶光哈哈大笑。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这庞大架构图可以先放着,把运营、财务、采购等人先配置了再说。
邵杰却端详沈韶光小厅,再看看外面加盖了厢房院子又添人手,又要放米粮菜蔬,地方不够用了,“不是我说,你合该买个宅子了。你一个十来家酒肆主人,住在这种简陋地方,不合身份”日后与林少尹成亲,从这样宅子里出阁,也不合适。
沈韶光“怎么就十来家了”
“明年若顺利,不就十来家了吗”邵杰理直气壮。
沈韶光“……”
“你是说这十来家不都是你沈小娘子可我有大宅子住啊”
沈韶光让他这神逻辑带得有点跑偏,竟然觉得好像也对。
沈韶光猥琐兮兮地与他道“哎,邵郎君,其实我看中一个宅子”
邵杰来了兴趣,“说说,说说我成天看店面,与房产中人熟,帮你相看相看。这买宅子比不得旁,莫要买到凶宅才好。”
沈韶光“就是凶宅。”
邵杰“……”
沈韶光兴兴头头地道“就是我们坊里街头儿上那个,三进院子,头一任主人是个南边商人。这宅子修年头不长,也就十来年,从外面看着颇为齐整,有点江南水秀气,听说里面也凿池种花,廊厦厅台齐备,弄得像模像样,那商人”
沈韶光咳嗽一声,到底没说马上风,“这个,有点贪花好色,殁于平康坊,转给这下一位主人,去幽州行商时遇到了强人,都不是在这宅子里没,这宅,其实也算不得凶宅。”
“这还不凶”
沈韶光小声道“这就算凶了就大明宫、太极宫、兴庆宫死过多少人凶吗”
邵杰“……”
沈韶光搬出白居易道理“周秦俱在肴函,一个八百年,一个两世而绝,再看我们与前隋所以啊,人凶,非宅凶”1
邵杰想想,似乎也对,还有比皇宫更凶地方吗圣人不照样住着他本也不是那种守规矩,不然断不会与沈韶光如此投契,当下便放下了那点对“凶”顾虑,转而问“那如何不买呢在这里凑合什么”
沈韶光又淡泊起来“其实,这里几间茅庐,一个小院,堂前桃李树,墙边葱韭香,还有鸡娘子带着鸡崽儿咕咕咕也挺好。”
邵杰“嗤”
其实如果不是分店扩张得太快,沈韶光攒得也差不多了,但现在个人消费只能让位于经营投资。
沈韶光觉得,等明年各分店稳住了,不用再买鸡,而只等着鸡生蛋,应该很快就能攒够这一盘“溜黄菜”。
为了尽快实现大宅梦,沈韶光加紧了新店员培训,只等新店装修好东西配备齐全,便要开业。同时沈韶光还把许四郎、张二郎、阿窦抽调出来,组成专门表演班子,在各店巡演。
只那两个节目肯定不行。沈韶光琢磨着,张二郎这贪吝好吃人设不动摇,并缘着这人设,做出“系列戏”来。可惜不好寻专门编剧人才,她只能自己顶上,想一想平时店里笑话,使劲挖一挖记忆里犄角旮旯比如那一堆黄笑话笑林广记。
沈韶光脑子里黄色废料颇多,但只在自己肚子里沤着,断不会拿出来说,要说也是私室之内比如调戏调戏林少尹
沈韶光想象自己把林少尹调戏得面红耳赤,他要怒不怒,要笑不笑样子,心里头痒痒得很。
可惜立了冬,就离着过年不远了。来长安朝正外藩使团已经陆续到来,各州府贡举也到了,冬天节日又多,眼看就要到冬至大祭日子,秋税和商税也需在这一两个月收缴完毕京兆不只与普通州府一样承担户口赋役、平决狱讼、劝课农桑、文教贡举等事,还要协助朝廷各部司处理京兆特殊事宜,这样时节,林少尹真是忙上加忙。沈韶光自己也忙,两人能安安生生说会话时候都少了,沈韶光这调戏之举便只能停留在想象中。
前面堂中空地上,张二郎拿着“炸鹌鹑”啃得很香,一边啃一边道“窦郎君,你如何不吃呢”
阿窦幽幽地说“四只鹌鹑,你吃了三只,剩下你也吃了吧,免得它们拆了对儿,可怜见。”2
沈韶光咧嘴笑,觉得阿窦那神情颇似于三公主。
第88章 买房与送房
金城坊新店开张,沈韶光与邵杰同去那里待了一日。
新店管事是个妥当,并不用两人很操心。管事还要操心他们,让人送了茶饮糕点到后面。
邵杰一边吃栗子饼,一边问沈韶光“你那间宅子还买不买我帮你问过了,那曲娘子索价五十万。”
沈韶光看他“邵郎君莫非与那曲娘子认得”因为看上这宅子,沈韶光打听过,像这种三进宅院,怎么也要在百万左右,这宅因着“凶名”,曲娘子只要七十万,怎么这会子又砍掉了二十万
邵杰笑道“妇道人家我怎么会认得”说完又忙改口,“你不是平常妇道人家。”
沈韶光笑道“别解释,说事”
“我是认得这曲娘子兄长,也是做粮食买卖,与我家偶尔一起去南边运粮。我向他透露要买意思,过了两日,他便让人送过信儿来。”
沈韶光点头,果然是人情价。
“你不妨挑个空儿进去看一看,若看中了,我便让人去找他们,当面签了契,赶着收拾了,还能在新宅过元正。”
沈韶光盘算盘算家底儿,都搁上,也差不多,然后新年分了红利,再转投新店这么拆东墙补西墙,倒也能挪腾过来。这宅子以半价购得,实在便宜,错过了,恐怕要后悔很长时间就像前世自己错过那些房子一样。
邵杰也担心这个,大咧咧地道“银钱凑不凑手可以向我这等有钱人借贷些,回头以各种吃为利,什么烤鸡、烧鸡、炖鸡、白切鸡、炸子鸡,霸王别鸡;酱鸭、烧鸭、卤鸭、酒糟鸭、富贵肥鸭”
沈韶光笑起来,“你不是买把宝刀都没钱吗怎么有了私财”
邵杰笑道“我是没有,家母却有。我晨间去给老人家梳梳头发,你半个院子钱就弄到了。”
狗富二代沈韶光悻悻,“幸好我自己钱就够,不像某人买把刀都买不起。”
邵杰“……”
沈韶光挑挑眉,又得意一笑。
邵杰“嗤”
沈韶光第二日就去看了房子,那看宅子奴仆想是得了吩咐,和颜悦色地带着她转了一遍。
宅子真是个好宅子。主人家搬走时间不很长,屋子又本来也新,没什么旧宅破败感,前后三进院子,旁边又有几个小跨院,前院轩朗,后园精巧,品位一点也不爆发,甚至还有那么两分风雅。
进了正屋,沈韶光笑了,一屋子明晃晃朱漆家具,放在这宅子里,活像林黛玉插了一脑袋金钗。
奴仆赔笑“娘子当时走得匆忙,这宅子又一直闲置着,故而有些大家伙就没拉走。”
沈韶光点头,想来走时候还有些犹豫,故而难搬动东西就没搬。
都转了一转,沈韶光越发觉得这五十万应该花出去了,回头便请邵杰当中人,见了这曲娘子和其兄长,客套一番,签契画押交钱,去衙门办凭证,利利索索地买了下来。
因这宅院颇新,并不用再装修,不过是粉刷粉刷主屋,清一清前院后园里枯草,补一补路上破了石板,各个院子扫扫蛛网尘土,配置好家具,就能入住了。
沈韶光得意,挺好,省了一笔装修钱。
听沈韶光说自己也买了一所“凶宅”,福慧长公主乐不可支,“怪道咱们能说到一块儿去呢”
沈韶光道“委实是捡了便宜若非此,这样三进宅院总要百万左右。”
福慧长公主呵一声“一样,我那园子若不是名声不好,也不会轻易落到我手里。”
沈韶光觉得,确实,那样名园不大可能闲置在那里,归了一个算不得特别得宠公主。
两个捡了凶宅便宜人,使劲破迷信树新风地讽刺了一回那些“迷不悟”。
说完宅子,再说男人哪怕沈韶光谢她,长公主也没提自己把火锅子给了太后一个皇帝一个,又鬼扯了一篇盛世太平百姓安泰事。
福慧长公主与裴斐最近越发别扭了,看着沈韶光很是羡慕“你到底睡到林少尹没有”
沈韶光一点都不怀疑如果自己说睡到了,长公主或许会问一二细节。
幸好,没有或说,可惜,没有。
福慧长公主很嫌弃沈韶光没用。沈韶光也无奈“快冬至了啊,冬至完了又过年,各个衙门都忙”
“再忙,睡觉工夫总是有。”
沈韶光“……”
在福慧长公主那里被塞了一脑子“睡”,沈韶光回到崇贤坊,见到等候自己林少尹时,第一反应就是这个问题。
许是最近着实忙,他眼睛有点眍,下巴和唇上带着青色,袍子也不似平时整洁,与平时温文雅致样子比,反倒更有男人味儿了。
沈韶光请他去后宅坐,林晏点头,阿圆给他们端了个炭盆进来。
沈韶光坐在榻边儿上,拿火箸子拨一拨灰,笑道“这不知是哪个馋嘴烤芋头,正好便宜了我们。”
林晏微笑。
沈韶光道“有一种番薯,与此类似,又比这个更甜,特别是红瓤,最适合烤着吃。烤得外面焦黑,掰开,赤黄番薯肉冒着丝丝热气,趁热吃一口,又烫又香又甜。我又最爱那靠皮儿地方,冒着糖油儿,格外好吃,只是一个不小心就啃一嘴乌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