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后世论坛爆料贴以字母代替人名的意义之一,光猜这是吧,就能顶几十层。
“各种编的故事,最好还能与他本身有些联系,比如家贫,比如面白……”
听她说“面白”,楚氏女郎脸又红了一下,以后大概是没法面对“面白”这个词了。
面授完这些机宜,沈韶光把非技术性的也一并告诉她,西市哪里有刻印的,卖传奇的书铺子在哪里,请人代卖怎么说之类的。
这项黑人的活动,将楚氏女郎从失恋和自艾自怨的境地拯救了出来,她从沈记离开的时候,神色已经好多了。
或许楚氏女郎连跟桓七呼吸一个坊的空气都觉得难受,故而第二天就搬走了,又过了些日子,让人给沈韶光送了几篇刻印好的传奇并一封信来。
沈韶光先看那信,是告别的。挺好,有家可回的人,回家是最好的。
再看那几篇传奇,沈韶光笑起来,哎呦,楚小娘子有悟性……这写的,啧啧……
那边裴斐也一样发出“啧啧”的声音,拿着传奇本子给林晏看。
林晏皱皱眉,“这是说的那桓承”
裴斐笑着点头,“有意思!这约莫是得罪了同年这届士子有意思得很。我要好好会一会。”
林晏却觉得这生冷不吝的风格有些熟,尤其翻到后面那“女冠”一段,便不由得想起某沈姓女店主说的“养娘”来……
林晏抽走裴斐手里的传奇本子,淡淡地道:“你这会子不为情所困了”
第40章 粥品的缘分
过完了冬至,没几天就是腊八。这个时候还没有后世那举国食粥的盛况,只有寺庙庵堂“煮药食”分赠善信之家。1
光明庵里有几个弟子在大殿门口施药食给信众们,亦有专门的弟子把药食送往有来往的高门府第。
因为沈韶光与光明庵的那点渊源,净清临出坊门时,专门下车给她放下一钵。沈韶光笑着接过,又寒暄两句,见净清行色匆匆,知道她还要跑许多家,便掏了压篮钱放入放粥罐的篮子里,亲送她出门。
净清倒不好意思起来,“我们这样,你何必客气往常偏了你多少好东西,这回不过是让你也尝尝我们的药食。”
沈韶光笑道:“我们这里也熬了些八宝粥,与你们的药食类似,待会儿送去庵里,你回来也尝尝,比你们的药食如何。”
净清笑起来,“这确实要尝一尝。”
两人在门口告了别,沈韶光目送净清登车远去。
沈韶光果如她所言,亲自拿了一罐八宝粥送去庵里。
这八宝粥自然是按照后世习俗熬的。前世的时候,像大多数年轻人一样,沈韶光对这些传统节日并不看重,现在独在异乡为异客,却异常怀念起来。
就像沈韶光曾经的时差党同学,在国内的时候要多洋派就多洋派,等真出了国,却干出从纽约开车去华盛顿,吼了一路爱国歌曲的事。
跟沈韶光视频的时候说起这个,沈韶光还笑话她,你的歌曲库有这么多存货吗不会是完全单曲循环吧
那同学嘿嘿一笑:“关键是表达我对祖国的热爱好吗”
沈韶光也充满了对旧时空的热爱,如今自己当家作主了,随便哪个节日都按从前的样子过。
如今的水果蔬菜不如后世种类多,五谷粮食却差不多都已经存在。稻米、粟米、黍米、薏米、红豆都是要的,粥果里的莲子、榛瓤、松子、核桃、栗子也不能少,最最重要的是红枣。
据说这红枣最讲究的煮法儿是剥皮去核,等粥熟了再添加,枣子皮也不扔,用来煮水,然后用这水熬粥,取其枣香。
沈韶光从未喝过那样讲究的腊八粥。她喝的粥都是囫囵枣扔到粥里煮的,所以喝粥时,时不常就要吐出个枣核来,偶尔还有枣皮沾在上膛上。
现在自己煮,沈韶光琢磨着,把枣子泡过,去了核儿,然后上小磨磨浆,再把枣皮拿细笊篱过滤出去,粗暴是粗暴了点儿,但也解除了皮儿和核儿的问题。
这样的八宝粥很得圆觉师太的夸赞。
那定了的粥皮儿上摆着松子仁、榛子瓤等酥香粥果,各式各样,一小堆儿,怪好看的。拿羹勺搅一搅,喝一口,米烂而果酥,既能照顾到舌头,又能照顾到牙齿,迥异平常一味求烂的粥。
圆觉师太笑道:“明年我们的药食也改成这个样儿好了。”
沈韶光产生出穿越人士“孙子回到古代教爷爷”的荒谬感,腊八粥或许就是从此时的药食转化而来的,这会子却要取而代之了吗不过,好赖只是一个庵堂,好赖只是一种吃食而已,不用太较真儿。
这腊八粥除了送给左邻右舍和光明庵,也分赠食客们。其中有一个号称其太夫人最爱粥品的,要买一罐子。原先不识得,如今也知道了,这是林少尹府的人。沈韶光便如给光明庵一样,也赠给他一罐。
谁知道这一罐粥,竟让沈韶光有机会回“故宅”一游。
这时候虽然还没有“腊八过后就是年”的说法,但实际上,千百年来,人们都是这样过日子的。过了腊八,忙年的节奏加快,新年元正的味道越来越浓。
店里储存了好些腌腊货、米粮、酒水和萝卜、菘菜等能久放的菜蔬,提防着再过些天肉铺子、米粮铺子等过年关张。不用等到腊月二十三以后再扫房子,店里和后宅已经做起了年终大扫除。
沈韶光自己还有阿圆他们的过年新衣也请人缝制好了——沈韶光针线活儿做得一般,阿圆更是横针不拈、竖线不动的,所以做衣服的事,只能请专业人士代劳。
或许当官的在忙年终政绩总结报告,经商的在盘货要账——或者躲账,酒肆里来喝闲酒的人都少了,沈韶光正好带着于三、阿圆、阿昌从从容容地准备过年,间或也接些蒸糕点的买卖。
自七夕花糕卖响了名头,一到过节,需要送礼或者祭祀的日子,便有人来买花糕,前阵子冬至还做了一些,让沈韶光小赚一笔。
新年元正自然不是冬至能比的,过了腊月初十,便有不少走年礼的了,知道沈记花糕的,多要放上两盒子应景儿。
这日午后,沈韶光正在点缀云片糕,就见那林少尹府的仆从过来,对沈韶光赔笑道:“有个不情之请,要麻烦小娘子。”
沈韶光请他讲来。
“那日我家太夫人喝了贵店的粥,觉得很好,今日想起来,让庖厨仿制,却怎么也出不来那个味儿。不知贵店可否代熬一钵,资费尽可以算的。”
煮八宝粥是个耗工夫的活儿,沈韶光正要跟他解释,那仆从低声解释道,“今日午食,太夫人都没怎么进。”
所以还现在就想要
沈韶光琢磨了琢磨,“那莲子八宝粥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倒是有一样甜粥,能稍微快些,滋味也很不坏,且更适合有了春秋的夫人们食用。”沈韶光说的是核桃酪。
沈记,不管是玉尖面,还是糕饼,还是火锅子,还是肉食菜蔬,都甚合太夫人胃口,这仆从对沈韶光颇为信任,关键是也没旁的办法,“那便麻烦小娘子了。某什么时候来取”
说是比煮八宝粥用的时间少,却也是个费工夫的事,因涉及一位老人,还有林少尹那些小费的面子,沈韶光接了这个私厨的活儿。
这时听了这仆从的话,突然又有了别的想头儿:“工夫却不好估算,总不会比暮食晚。客人也不用来取,到时候我们送过去就是。”
那仆从自然没有不答应了,当下笑道:“如此就全拜托小娘子了。”
这仆从走后,沈韶光把点缀云片糕的活儿交给于三,自己开始剥核桃、剔枣核、磨米浆,准备做核桃酪。
对沈韶光何以接煮一钵粥的事,于三颇有些不解,但转念一想,这样一钵粥,兴许能卖出一锅糕的价钱,小娘子会推拒才怪……
沈韶光想的却是故居的事。自来了这坊里,还没进去过,那个“家”只是回忆里、睡梦里的样子。
虽然沈韶光说不清那到底算不算自己的家,就像说不清沈谦夫妇和沈质文——乳名叫阿樟的少年算不算自己的父母兄长一样,但沈韶光还是想回去看看,尤其前次阿圆回来说了在那宅子里的所见之后。
沈韶光一边想着旧事,一边把剥好的核桃仁扔进开水里烫,烫过之后的核桃仁,很容易就能剥去外面那层发苦的衣膜。其实放微波炉加热也是一样的,只是这时候没有微波炉罢了。
若是有这些厨房家电的时代,核桃酪简直太容易,现在却只能“纯手工”。
做八宝粥需要去皮去核取红枣肉,做核桃酪也需要。但现在沈韶光没有泡好的枣子,又只做一小钵,便不用那粗暴的办法了,只拿小刀一点点地削红枣皮。
店里静静的,于三把云片糕做完,扭头看见沈韶光戴着围裙,盘膝坐在食案前,一点一点地抠红枣肉,阿圆在她不远处捡豆子,身后开着的厨房门内,阿昌守着灶膛,头一点一点的正在打盹儿。于三笑一下,进去看看灶里的火,并没有叫醒阿昌。
核桃去了皮,枣子也收拾好,连着泡好的米一起放在小磨上研成浆,再上锅煮就是了。
不大会儿工夫,炉边就弥漫开了枣米的香甜气。
阿圆过来,抽鼻子闻一闻,“真香。”
沈韶光笑,店里有米糕的香气,有肉香气,难为她还能闻着这清淡的粥味儿。
看看火候差不多了,沈韶光又加了一点糖调味儿,然后就盛在白瓷罐子里,盖好盖子,用小白布褥子裹好,放在食盒里。
“我去送吧”阿圆问。
沈韶光指指多出来的一碗,“你去与阿昌分着喝。”
阿圆笑眯眯地答应着。
于三瞥她一眼,“你便纵着他们吧。”
沈韶光眨眨眼,小孩子不就是要纵着些吗
不管于三公主,沈韶光拎上食盒便出了店门。
想来那仆从与阍人打过了招呼,沈韶光一提,那阍人便让她进去了。
沈韶光被林宅的奴仆领着,过仪门,出穿堂,穿走廊,从前庭绕过,进入后宅。
一路行来,沈韶光把看到的与记忆中的比较一下,大多数能重合起来,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那竹子比记忆中的要粗大很多,海棠树也长了,倒是这廊上雕刻的花卉还是旧时模样。
沈韶光抬眼,恰看见走廊尽头的林少尹,一身士子白袍,清风明月似的。
第41章 少尹府见闻
奴仆小声提醒沈韶光:“那是我家阿郎。”然后引领她过去,跟林晏禀告了沈记女店主来给太夫人送粥的事。
沈韶光对林晏微微一福。
看看沈韶光和她手里的食盒,林晏吩咐奴仆:“你且把粥给太夫人送过去。我与沈店主有话说。”
奴仆有些惊讶,连忙行礼称是。
沈韶光微挑眉,看一眼林少尹,把食盒交给那奴仆,笑道:“请与太夫人身边的人说,这粥需趁热喝。若放凉了重新热过,口味终究差一些。”
奴仆点头,拎着食盒快步走了。
沈韶光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等这位林少尹发话,心里却在疑惑,难道帮楚小娘子黑桓七郎的事被发现了唐代破案率这么高的吗关键,至于惊动这位长安市常务副市长吗又在心里回忆《唐律疏议》的内容,那上面有没有关于侵犯公民名誉权的规定
林晏确实想问她两句这件事。当年沈侍郎铮铮铁骨御前陈情,虽不曾亲见,但听李相公说,也能想象得出来。作为其爱女,一个小娘子家,还是当持身正直,不能总想着使些促狭手段。
但想到那传奇中的内容,林晏又有点不好开口,竟然少有地沉吟起来。
沈韶光却已经打好了主意,没凭没据,且一推六二五再说。
林晏抬头看沈韶光,一身藏蓝色蜀锦暗纹衣裙,领口出玄色风毛,神色庄重,颇有威仪。
林晏抿抿嘴,罢了,还是不问了。若是错怪,女郎面上,须不好看;若是不曾错怪,以小娘子之能,“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也问不出什么。况且,那桓七确实品行有缺,得这个教训也是应该。
“女郎这边请。”林晏抬手示意。
沈韶光在他身后半步处跟着。
两人慢慢沿着长廊走。
长廊两侧庭院里花木凋零,背阴处的残雪还不曾全化尽,一派冬天的萧瑟。偶尔有一两个奴仆,见了林晏,行礼避在一旁。
沈韶光正在看“自己”幼时怎么数也数不清的百卉雕花栏杆。若不是林少尹在旁边,真想再摸一摸这些花瓣。
“女郎于市井之中,乐乎”
沈韶光:“……”同样的问题再问一遍,原来是社会幸福度调查的复核吗
沈韶光脸上浮起假笑,“那是自然。如今天下海清河晏,这长安城富庶安宁……”沈韶光随口便是上次的“正确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