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朵松开连姨,大步往外走。
花园里工人在修剪树枝,还有工人在树荫下除草,临上车前,郁朵回头展望她住了三年的别墅,这别墅的一草一木,所有的角落她都无比的熟悉。
这个地方,今天之后,就再也回不来了。
郁朵温和笑笑,拉开车门,上车。
车辆启动,别墅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她视线内。
郁朵收回望向车窗外的目光,往后一靠,心头上的那块大石头似乎被搬走了,明明该轻松上阵的一天,她却莫名觉得,现在这一刻并不比以前轻松。
她摇头,将这种可能是‘不舍’的情绪摒除。
人都恋旧,更何况她在这住了三年,周围的人或物早就熟悉,怎么可能会走得毫无留恋。
有不舍,才是正常的。
但眼下这些不舍,对于之后的天高海阔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更何况……
她抚着小腹,不能不走啊。
一路上,郁朵和阿齐默契保持着沉默,尴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机场。
直到下车,在安检口,郁朵才回过头来,对阿齐说:“好了,就送到这吧,我自己过安检,没事的话你早点回去,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阿齐脸色似乎比刚才在别墅时还要来得难看,眉心那抹皱褶一直未曾平复过。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帮了我,我向你保证,我永远都不会和司年说这件事,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阿齐误解了郁朵的意思,“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可是让我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我做不到,这次我们瞒了大哥,大嫂,你答应我,把孩子打掉之后,和大哥好好过日子,好吗?我不能再做任何对不起大哥的事了!”
郁朵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好。”
机场旅人行色匆匆,一大群旅游团的人走向安检口,郁朵笑道:“我先走了。”
阿齐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郁朵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安检口。
时间十二点整,距离傅司年飞机起飞,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郁朵从安检口出来。
阿齐早已离开机场,她没有上阿齐给她准备的那班航空,她给自己买了一张机票,没告诉任何人。
她没打算回来。
趁着这次机会,她想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到一个遥远的城市,到一个谁都不认识她的地方住下来。
她都准备好了,在傅司年失踪的那三个月里,她早就把后路安排好了,她会换个身份,不会再用‘郁朵’这个名字,她会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舒服的过日子。
那生活,光想想,就觉得特别美好。
郁朵顺利登机,头等舱的空姐笑容满面,服务周到,上飞机后的第一时间给她拿了一张小毛毯,还给她端了一杯香槟。
机舱外机场的工作人员将行李舱的舱门关好,开着托运车驶离,飞机起飞前空姐的安全演示也到了尾声,所有人坐好,系好完全带,等着飞机起飞。
郁朵出神看着舱外,另一架等待着起飞的飞机。
自己不见了,傅司年会去找她吗?
听阿齐说,傅司年最近很忙,应该不会浪费太多的时间去找她。
连姨会担心自己吗?
就这样一声不吭的不告而别,其实挺烦人的。
等下飞机……不,还是等明天之后自己安顿下来,再给阿齐发条短信好了。
阿齐会理解她的。
郁朵抚摸着小腹,如果这孩子是傅司年的就好了。
……等等,为什么自己脑子里会这么想?
什么叫做孩子是傅司年的就好了?
郁朵你醒醒!你不是一直在想着离开这吗?现在终于可以走了,你满脑子在想些什么?
郁朵端起面前的香槟,正想喝下时,目光却被无名指上的戒指吸引。
这是在婚礼上,傅司年亲手给她戴上的戒指。
说起来,她和傅司年还没有离婚,至今是夫妻关系,她就这么走了,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
毕竟傅司年这些年在衣食住行上没有亏待过自己,自己就这么带着傅太太的名分走了,往后傅司年如果遇到自己喜欢的女人,却因为自己还是已婚状态不能娶人家,怎么办?
她是不是该和傅司年说清楚,或者,给他寄一份离婚协议书?
想到这,郁朵又觉得自己想的未免也太多太远了。
还是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再说吧。
“小姐,我们飞机即将起飞,请您系好安全带。”
郁朵看着空姐从她身边走过,随着她的身影将头等舱扫视而过。
大部分人正闭眼小憩,少部分人还忙于办公。
如果是傅司年的话,肯定也是那小部分,毕竟他可是会利用一切时间醉心工作的人。
直飞美国需要十三个小时,现在才过去三个小时,傅司年他……
郁朵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怎么又想起傅司年了?
想他干什么!
他有什么好想的。
郁朵对自己不由自主的思绪感到气闷,将头转向舱外,沉默地看着这个她生活了三年的城市,听着机长广播里说着的即将起飞的话。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您乘坐中国XX航空公司……”
“小姐,麻烦您将安全带系好,我们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小姐?小姐?”
“啊?什么?”
“我们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麻烦您系好安全带。”
“哦,好,谢谢。”
“不客气。”
郁朵低头看着座位上的安全带,迟疑着伸手。
我就要走了,他会出现吗?
傅司年无所不能,他知道自己要走了吗?
不,他不知道,他也不会出现。
他现在正在飞往美国的航班上,正一丝不苟地工作。
但万一他出现了呢?
——这样吧,如果傅司年现在能出现在这架飞机上,我就不走了。
念头闪过,郁朵又觉得可笑。
好啊,如果傅司年现在能出现在这架飞机上,我就不走了。
当头一个阴影罩了下来,躬身并伸手将郁朵手上的安全带系好。
郁朵抬头,茫然看着这个应该在飞往美国航班上,如今却出现在她面前的男人。
像做梦一般。
那声音低沉,就在她耳边,“怎么连个安全带都系不好?”
第32章
傅司年替她将安全带系好, 若无其事坐在郁朵身侧的位置,没有问现在应该在家的郁朵, 在这个时间,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架飞往另外一个城市的飞机上。
头等舱座位宽敞舒适, 座位间有充分的空间予以活动, 相隔了一条走道的距离。
“傅先生, 我们飞机马上要起飞了, 请您系好安全带,感谢您的配合。”空姐笑容满面上前来提醒傅司年。
傅司年点头并系好安全带, 虽然西装革履,但姿态却是无比闲散,浑然不是以一副去工作的状态, 而是像去度假。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 随后起飞。
渐渐,飞机趋向平稳,空姐在走道上笑着询问每一位头等舱的旅客, 热情并细致的为旅客服务。
“小姐,请问您喝点什么?”空姐走到郁朵身侧,微笑着躬身询问道。
见郁朵没有反应,空姐笑容不减, 继续问道:“小姐?”
傅司年解开安全带, “给她来一杯常温的果汁。”
空姐转身朝向傅司年, “好的,那傅先生您需要喝点什么?”
“一杯香槟。”
“好的。”
空姐一走, 傅司年这才将目光望向已呆若木鸡的郁朵,以稀疏平常的口吻问道:“这是准备去哪?”
郁朵恍然回神,转身看向傅司年,有种想打自己一巴掌来检验现在是不是在做梦,抬手想揪自己脸上的肉,却被傅司年一把握住手腕。
“没做梦。”
手腕传来她最熟悉的温度与力道。
真的不是做梦。
意识到这一点,郁朵倒吸了口凉气。
傅司年现在不是应该在飞往美国的航班上吗?为什么这个时间点,会出现在这架飞机上?
千回百转间,只有一个可能。
她的一举一动,傅司年都了如指掌。
傅司年一定对她早有戒心,否则不会出现在这架飞机上,毕竟她改签的航班,连阿齐都不知道。
所以傅司年去美国的消息,只是为了麻痹她?以及麻痹阿齐?
他早就怀疑自己和阿齐了?
那她肚子里孩子的事……也知道了吗?
很有可能。
毕竟他想知道医院的检查报告,不过是一个电话的事。
稳住,别慌!
郁朵深吸口气,看向傅司年。
傅司年那双阴沉如鹰鹫般的眸子扫视而过,郁朵一个寒颤,缩了回去。
……稳不住了。
死了死了,这次死定了!
傅司年会容忍一个红杏出墙怀有别人孩子的妻子?
能容忍的,都是圣人吧?
按照傅司年有仇必报的性格,说不定会把自己剁碎了,扔海里。
小命不保。
郁朵垂头丧气,思来想去怎么都破不了这局。
好像怎么说都是个死,不如和傅司年来个鱼死网破,说不定还有一丝生机!
大概看到了自己的结局,郁朵倒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念头,看向傅司年,底气足了些,鼓足勇气,以质问的语气问他:“你怎么在这?”
傅司年挑眉,正准备说话,空姐端来果汁与香槟。
“傅先生,您的香槟。郁小姐,您的果汁。”
郁朵微笑道谢,心底那一鼓作气的劲头却因为一杯果汁而中途夭折。
“我为什么出现在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郁朵握着杯子,垂头一言不发。
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沉默是金,傅司年既然已经掌控大局,知晓一切,现在无论她说什么,都无济于事,说多了,只怕还会拱火。
傅司年注意着她的表情,断言,“你有事瞒着我!”
“我没有!”因为心虚而下意识的反驳让这三个字分外没有信服力。
反应不该这么大的。
郁朵暗自懊恼,说错话了。
“没有?”傅司年双眼微眯,以压迫的姿态紧盯着她,“如果没有,那么你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架飞机上?旅游?度假?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我的?”
——我怀孕了,在你失踪的时候给你戴了顶绿帽子,我不是故意的,你能体谅我吗?
能体谅她就敢坦白。
关键是,傅司年能谅解她吗?
一再的沉默终于勾起了傅司年隐忍多日的怒火,“我是你男人!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有什么事是不能和我说的?”
傅司年夹着怒火的声音伴随着飞机高空飞行时的轰鸣声传入耳中,郁朵没有太多的害怕与恐惧,只是难过。
郁朵将手放在自己小腹上,看向傅司年,双唇啜动,似乎有话想说。
傅司年殷切目光看着她。
四目相对间,郁朵放在小腹上的手收紧,鼻尖突如其来的酸涩令她猝不及防,只一瞬,便飞快将目光挪开。
在听到医生对她说怀孕了的时候,她曾无限期盼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了,也希望肚子里的孩子是傅司年的,但事与愿违,孩子只有两个月,而且,孩子是阿齐的。
她并不讨厌这个孩子,如果有机会,她甚至愿意生下来,好好抚养他长大。
如果这孩子是傅司年的,该有多好。
可惜,如果不成立。
所以,她只能咬牙坚持,“我没有。”
看着郁朵发颤的下巴,傅司年心中夹杂的怒火瞬间荡然无存,在上飞机前所有的愤怒如今全被无奈给填满。
他开始反思,到底是为什么,郁朵在他面前,一句真话都不肯说。
片刻后,他沉了口气,语气少了冷硬与锋芒,温柔不少,“算了,你不想说,我不勉强你。飞行时间四个小时,你先睡一觉,到了我叫你。”
傅司年起身,替她将座椅放平,郁朵背对着傅司年侧卧着,怀里抱着毛毯,缓缓闭上眼睛。
————
四个小时的飞行,飞机最终顺利着陆。
郁朵跟在傅司年身后,机场大厅有人在等候接机,看着面前拉开的车门,郁朵咬唇,上车。
“我们去哪?”
“医院。”
一小时后,车停在医院停车场内,站在医院门口,郁朵心情五味杂陈。
傅司年亲自带她来医院检查,怀孕的事,只怕早就知道,就算不知道,恐怕也有所怀疑,在傅司年的眼皮底下,郁朵真不觉得自己还能翻出什么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