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十七夏——玖月晞
玖月晞  发于:2019年09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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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小竹上完厕所回来,见她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她叮嘱一句早些睡,爬上床去,摁开手机一看,夜里三点半。
  2008年的第一天,苏起在宿舍昏睡了一整天,醒来已是下午四五点。
  时值冬季,窗外天色昏暗,室内也是一片阴沉惨淡。她呆坐在床上,忽有种隔绝人世的孤独与悲凉。
  但她终是从床上爬下来,收拾好自己,去食堂吃了一大碗煲仔饭,再去教学楼上自习。
  北方的风很大,竟像南江的江风,吹得她骨头都疼了。路上的同学飞速奔走,说着什么今年气温反常。全国各地都将迎来罕见的“极寒”之冬。
  他们四个都是冬天生的,今年都要十八岁了。
  三号那天,“一路风生水起”q群里给李枫然发生日祝福,梁水没出现——他的qq很久没上线了,头像一直是灰暗的。
  qq名仍是那句“苏七七你欠我的一块钱什么时候还”,头像也没变。苏起点开看,那是他俩在酒店卫生间镜子前照的。
  照片里,苏起一身白t,对镜举着手机,梁水一身黑色情侣t恤,从她背后搂着她的腰,低着头,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看不见脸,那姿势却暧昧温软极了。
  她还看着,李枫然私聊过来:“声声说,你们?”
  苏起回:“嗯。分开了。”
  许久后,他说:“别难过。”
  苏起回:“不难过。”又说,“恭喜你,成年了。”
  今年果然是严寒,气温一天一天地下降。
  七号是林声生日,苏起远远给了个祝福:“恭喜成年。”
  到了十号那天,梁水过生日。
  苏起心乱了一个晚上,最后还是在过零点的时候给他发了条消息:“水砸,生日快乐。天天开心哦。^__^”
  他很快回复过来:“鞋子收到了。很喜欢。”
  她打字:“脚好些了吗?”
  “好多了。别担心。”发完,他又很快补了一条消息,“我每周都去做两次治疗。”
  “那就好。”
  “不用担心我,”他说,“七七。我没事。”
  苏起握着手机,还想跟他说点儿什么——
  听说南方雪灾了?
  是不是很冷?
  晚上睡觉不要冻到。
  空调有用吗?加电热毯吧。
  声声说,你小姨找到关系了是吗?好像案子可能有转机?
  但一行字打出来又删,删了又打,最终,没再多说。她将手机上的大头贴挂件拆下来,丢进了抽屉。
  冷空气一波波来袭,门户网站每天的弹窗新闻都是南方雪灾的持续恶化和波及区域。苏起想着长江边那摇摇欲坠的巷子,不知它是否捱得过这个冬天。
  北京同样寒冷,冷得她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只能将更多的时间放在学习上,每天不是上课就是自习,夜里也学到十一点才回,累得没有任何思考空间,倒头就能睡。
  到了周末,她依然坚持着复印家教资料,留着寒假回去给梁水。
  她始终有种直觉,等他熬过这段时间,还是会选择读书的。

  有天在图书馆自习,程英英给她打电话问家常,说:“马上要成年了,想要什么礼物?妈妈给你拨款。”
  苏起没有想要的,说:“你给我一千块钱吧。”
  程英英说:“你这小鬼。”
  苏起:“给不给嘛?”
  “给。缺钱了吗?”
  “没。你给我我可以攒着嘛。”
  放下电话,她望着窗外的冬夜,有些惆怅。小时候拼命想着要快快长大,如今一晃,竟就要成年了。
  回宿舍后,她在校内网上写下一条状态:
  “突然不想长大了,有点抗拒这个生日。小时候很期盼,以为这会是个特殊而郑重的日子,如今一想,不过是再平凡的一天,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毫不起眼,毫无意义。所剩的,不过是‘你再也不是孩子了’的悲哀。”
  小时候想长大,临到时间的门口,她却想永远当小孩子了。
  状态发出去,他们班一堆男生安慰送花,江喆留言说:“只要童心在,永远是少年。”
  她生日那天是周日,路子灏说晚上过来陪她吃饭庆生。
  两个北京的舍友回家了,薛小竹去参加老乡聚会,苏起一人在宿舍上自习。
  下午三点多,手机响了,是林声:“七七,生日快乐呀。”
  苏起放下手中的笔,笑了笑:“谢谢。”
  “你在干嘛呢?”
  “宿舍自习呢。”
  “这么勤奋。生日准备怎么过呀?”
  “路造说晚上一起吃饭。”
  “哎,我想起去年你过生日的时候,我跟路造还有你一起去吃的麻辣烫。”
  那是高三时候的事了,如今忆起,仿佛过了许久:“好想吃家里的麻辣烫啊。寒假回去吃吧。你们什么时候放假?”
  “25号,你们呢?”
  “我们26号。”
  “我在家里等你一天。”林声说,“七七,你要开心哦。”
  苏起忽就沉默了。
  林声说:“我看见你在校内发的状态了,七七,每个年龄都是很美好的。每一天也都有每一天的惊喜。真的。你从小到大就是最开心幸福的苏七七,知道吗?”
  苏起扯扯嘴角,还是没做声,她那头也停了话语。
  这时,门上响起敲门声。
  苏起说:“我去开个门。”
  林声笑:“好呀。”
  话筒里头的声音忽然有了回声,苏起一怔,立刻拉开门,就见一只巨大的毛绒熊玩偶冲她晃了晃,林声的笑脸从熊背后探出来:“生日快乐!”
  苏起惊叫:“你怎么来了?我的天啊!”她又叫又笑,将那只熊抱过来,“天啊!林声你这个死家伙!”
  林声蹦进来,笑道:“我昨天晚上坐火车来的。想给你个惊喜。”
  “你这惊喜也太大了!啊——我疯了你这个家伙!”
  “见到我高兴吗?”
  “当然高兴了!”苏起把熊放到床上,一转身,林声给了她一个大拥抱。
  她蓦地一怔。
  林声抱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说:“别难过。七七,会好的。”
  苏起眼睛微湿,用力点点头,又低声道:“期末考试周跑过来,你也是……”
  林声耸耸肩:“我觉得我来了,你心情好了,你考试至少每科高五分。”
  苏起噗嗤笑:“太少了。十分吧。”她看她冻得鼻尖通红,给她倒了杯热水。
  林声从兜里抽出纸巾擦鼻涕,一张火车票掉出来。
  苏起捡起一看,上海到北京的硬座,14个多小时。她舍不得花钱买卧铺,买的半价学生票,竟坐了一晚上过来的。
  她将票还给她,说:“声声,你来了我心情好多了。”
  林声捧着热水,笑:“那就好。”说着,摸了摸苏起的脸。
  苏起说:“看来你还是爱我的。”
  林声白眼:“你现在才知道。”
  苏起哈哈笑。
  林声到了,路子灏也很快过来,还拎了个大蛋糕。他们在学校附近找了家海底捞。
  林声道:“我在上海都知道海底捞超火,今天当见识了。”
  苏起说:“就是太贵了,穷学生吃不起。我也是第一次来。”
  “来来来,免费的先吃上!”路子灏端了几盘子西瓜、海带丝、圣女果过来当零食,也不急着点菜。
  苏起问:“你是不是早知道声声要来?”
  路子灏笑:“给你惊喜嘛。”
  苏起轻白他一下,又问:“你们学校什么时候放假?”
  “27号。”
  “那我等你一天,一起坐火车回去呗。”
  “还不知道那时候火车能不能走呢。很多地方封路了。”路子灏说,“南方雪灾越来越严重。我妈说今年冬天家里冷得要死,雪厚到膝盖了。”
  苏起一时没说话,咬了片西瓜。
  果然属于夏季的水果,冬天吃着竟不觉清甜,而是透心的凉。
  林声说:“上海超级冷。每天晚上睡觉跟受刑一样。北方好好,有暖气。”
  苏起说:“谁叫你当初不来的,冻死你。”
  林声说:“白眼狼,我千里迢迢跑来看你,你就想冻死我?”
  苏起笑,又道:“要不点菜吧,五点半了。”
  对面两人不答,看向她身后,同时一笑,苏起正纳闷呢,一双手伸过来蒙住了她的眼。那双手修长,轻盈,带着淡淡的男生的香味。
  苏起呆了呆。
  路子灏笑:“猜猜谁来了?”
  苏起抓着桌子,惊道:“不要告诉我风风来了?”
  蒙在眼睛上的手松开,他嗓音清和:“生日快乐七七。”
  李枫然微笑看着她,眉眼如画。她尖叫着跳起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你怎么也来了?!”
  “给你过生日啊。”
  “要不要这么隆重啊,还从美国跑回来。”苏起忙往里头坐,给他挪位置,他颀长挺拔的身影落座在她身边,递给她一个小盒子:“成年是大事。”
  他也看到了她发的那条沉郁的状态。
  苏起欣喜:“我能现在拆开么?”
  他点了下头。
  苏起打开盒子,是一条玫瑰金的手链,链子上一颗小小的红色四叶草。她并不认得那个牌子,由衷赞叹:“哇,真好看。”
  “现在要戴吗?”他问。
  “好呀。”
  她把手伸过去,他拿起那条细细的手链,环住她的手。女孩的手腕细细的,他的指尖不经意从她肌肤上掠过,他屏着气息,很认真地把那小搭扣扣好。
  苏起收回手,晃着手上的链子。鲜红色的四叶草小坠,衬着她白皙的细细的腕子,漂亮极了。
  “真好看。”
  李枫然说:“祝你天天开心。七七。”
  苏起微收了笑,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李枫然笑笑,忽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又递给林声同样的盒子,说:“给你补上。”
  “谢谢李凡。”林声亦是同款的手链,不过是白色的。
  路子灏拍一拍大大的蛋糕盒子,说:“这是我送的礼物,比他的大。”
  苏起笑起来。
  路子灏道:“而且我还有一个更大的礼物。”
  苏起好奇了:“什么?”
  路子灏说:“陪伴。”
  “……”苏起噗嗤笑,“不要脸。”
  路子灏嚷:“你说说,你买电脑买书买小桌板是谁帮你去扛的?还有买衣服也是,这都不算的啊,啊?!”
  苏起不跟他争:“行行行,算算算。”
  路子灏拆着蛋糕盒上的彩绳,说:“都到了,点蜡烛吧。”
  苏起笑容微收,不自觉回头看了眼门的方向。
  李枫然看了她一眼。
  盒子拆开,是个很漂亮的奶油蛋糕,缀着蓝的黄的红的紫的粉的鲜花,中间站着一个漂亮的花仙子,上头写着:“苏七七十八岁生日快乐!永远快乐!”
  路子灏插了十八根细细长长的蜡烛,点燃了,伙伴们给她唱了生日歌。
  “许愿吧。”
  她闭上眼睛,许了愿望,睁开眼,呼呼吹灭了所有的蜡烛。
  林声问:“许的什么愿望?”
  苏起说:“考试考第一。”
  路子灏:“切,一看就撒谎。”
  苏起不理他,切开蛋糕。
  吃完蛋糕,火锅也上菜了,大家边吃边聊着各自近况。李枫然今年要准备独奏会了,林声现在兼职在画插画,路子深和苏起仍是在各自繁重的学业里挣扎。
  一顿饭吃完,路子灏结了账。
  李枫然说:“你们要不要去酒店住?”
  林声道:“卧聊吗?”
  苏起说:“可以啊。”
  路子灏:“别告诉我又得睡地上。”
  李枫然:“两张床。”
  出了火锅店,冷风扑面。苏起缩起脖子,道:“妈呀好冷。直接去酒店吧,我不回宿舍了。”
  路子灏道:“回吧。我想去买牙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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