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看了眼路子灏,那家伙埋头在做竞赛题。
“苏起,把这段课文朗读一下。”英语老师说。
苏起站起身,抱起课本,教室门突然被推开,狂风骤然涌进来,卷得书本稿纸哗啦啦响,打瞌睡的学生们一个激灵全醒了。
是沈卉兰跟程英英。
苏起愣住,沈卉兰看了眼讲台上的老师,语气很克制,说:“老师你好,我找苏起有点儿事。”
老师说:“行。苏起你出来一下——”
话音没落,沈卉兰径自走进来,到她跟前,问:“七七啊,学校里有哪个人欺负过声声?”
英语老师察觉到了不对:“这位家长——”
苏起懵懵的,一扭头看向陈莎琳的方向。
路子灏突然从竞赛题里抬头,人还没回神呢,条件反射般直接道:“陈莎琳!”
陈莎琳正偷看小说,抬起头来,沈卉兰已走到她跟前,伸手,问:“这些纸条是你写的吗?”
陈莎琳奚落一笑:“是又怎么样?她那个软蛋,自己没用就回去找妈——”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
整个教室都吓了一大跳。
陈莎琳脸上血红五个手指印,她目瞪口呆。
英语老师冲下讲台:“这位家长,你怎么能打人呢——”
沈卉兰“啪”一拍桌子,将一堆纸条拍在桌上,问:“您是老师,我请您好好看看。如果您的女儿收到这种字条,你会怎么办?老师你告诉我,你会怎么办?!”
老师低头一看,
“林声你是个贱婊子。”
“回家路上小心点,我会找人轮奸你的。”
“下次划烂你的脸,你个狗x”
老师瞠目结舌,怒斥:“陈莎琳这是你写的?!”
陈莎琳捂着脸,指着沈卉兰,叫道:“我爸爸不会放过你——”
“叫你爸爸来!!”沈卉兰对吼道,“我看看是什么样的人教出了你这下三滥!你现在就叫他来!别说叫你爸爸,你把警察把市长把省长都叫来,我也要跟他们讲这个理!”
陈莎琳被她吓到了,瑟瑟发抖。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
老师也吓得缓了缓,说:“林声妈妈,有什么事好好说。学生没教好是家长和学校共同的责任,您可以好好反应情况,大家都是讲道理的是不是?我们会管的,但毕竟是孩子,您动手就不太……”
“你们怎么教这个学生我不管。”沈卉兰说,“她是孩子,我家林声就不是孩子了?嗯?我家孩子什么样,我心里清楚。从小温和,心地善良。但如果这学校里面有谁觉得她好欺负,那就大错特错!她有个天底下最蛮不讲理最粗暴又打人又骂人的妈妈!谁要是欺负林声,我就跟她拼命!我不管她是大人还是小孩!”
苏起坐在位置上直发抖,一回头,看见林声站在教室门口,望着沈卉兰,两行眼泪挂在脸上。
第27章 拯救失足少年(3)
初二(1)的教室乱成了一锅粥。班主任赶来了,他通知了林家民以及陈莎琳的父母,让他们赶快到校长办公室,又在教室里呵斥一声让大家自习,随即带着英语老师、沈卉兰、林声、陈莎琳去了校长办公室。
老师一走,教室跟丢了炸弹一样轰然作响,同学们议论纷纷。程英英留在后边,冲苏起招了下手。
苏起跑出教室:“妈妈?”
程英英忧心忡忡的,说:“七七,声声是你的好朋友,你要保护她知道吗?不能让别人欺负她。”
“我保护了呀。可这次我不知道,我这几天演出,没上课呢。”
“你以后记住就好。”她转身要走。
“妈妈你去哪儿?”
“声声爸爸还没来,我去帮着声声妈妈。”程英英说着,快步下楼了。
苏起回到教室,同学们还在议论,付茜凑过来说:“声声妈妈好厉害!我跟我妈妈说有人欺负我,我妈就说,是不是你先招惹人家了?一点都不护着我,哼。”
苏起不说话,趴在桌子想,如果她被欺负了,程英英肯定也会冲上来保护她。
那节英语课在纷纷的议论声中下课了。
课间苏起跑去校长办公室一看究竟,几个老师站在走廊上讲话,她不好靠近,只得返回教室。有消息灵通的同学说,陈莎琳的父母来了,但双方并没有吵起来,因为主要还是陈莎琳的错。她的爸爸不太服气,但她妈妈知道理亏。
上课铃又响了,文艺委员发了一首歌:“让我将你心儿摘下试着将它慢慢溶化,预备起——”
苏起跟着全班同学一起唱歌,一边翻开数学课本,抬头就见梁水进了教室。他没看任何人,径自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趴着睡觉了。
苏起想跟他讲林声的事,但好不容易等到下课,放学铃还没响完,他就“哗”地起身出了教室。
苏起心一横,对付茜说:“我不上舞蹈课了,你跟范老师请假,就说声声的事,我被我妈叫走了。”她拎上书包,冲出教室,但梁水早没影儿了。
她趁机去校长办公室转了一圈,没人。看来林声的事已经解决,家长都回去了。
她放了一半的心,又跑去桌球室逮梁水。他照例跟一帮狐朋狗友在打球,她来得太早,还没开球呢。
那个叫黄原的大哥见苏起来了,笑道:“哟?今天来这么早?逃课了?”
梁水抬了下眼皮,但没看苏起,他靠在桌前磨球杆,磨完了放下粉笔,伏在桌上瞄准白球,用力一击。白球飞速而出,堆在桌子另一侧的十个桌球烟花般炸开。
开球了。
黄原过来打球。
另外一群兄弟有的在隔壁桌打,有的靠在一旁围观,还有几个女生,画着熊猫眼,披散着蓬蓬头,跟她们的男朋友们靠在一起。
她们看向苏起的眼神奚落而讽刺。或许在她们眼里,苏起和林声都是厚着脸皮轮番来追求梁水却得不到的人。
苏起不管他们,走到梁水跟前,说:“水砸,我有话跟你讲。”
梁水看了她一眼,半刻后:“说。”
“你跟我出去一下。”她拉他的手。
他挥开她的手:“不说你就走。”
旁边,黄原的女朋友笑起来:“苏起,有什么话你还怕我们听到吗?”
苏起不搭理她。
她又道:“人家不愿理你你就别来了,一天天的,就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人。”
苏起还是不讲话。
该梁水打了。黄原退到一边,梁水沿着桌沿走去对面找最佳位置,经过黄原身边时,盯着他那位女朋友看了一眼,眼神无声,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凉意。
那女生愣了一下,笑容凝固,闭了嘴。
梁水弯下腰击球,苏起尾巴一样跟上去,说:“今天声声请假没有来上课,声声妈妈来学校找陈莎琳了。”
几个男生当即笑起来:“回去找妈妈告状?你们还是小学生吗?哈哈哈哈哈。”
他们无情地嘲笑着,苏起的脸一度度变红,她握着拳站在原地,很羞耻,很懊悔,她不该在这里提声声,害声声被嘲笑。她很想反抗,骂回去。但此刻她孤零零站在这昏暗的烟雾缭绕的地方,她很害怕。
她怂了。
她一声也不吭,闭紧嘴巴,任他们嘲笑着。
黄原过来打球,嫌她挡着位置了,拿球杆把她拨去一边。她退后几步,静静地看梁水。
梁水走到球桌对面去了,他站在桌前观察着桌上的球,研究着如何打球入洞,对周围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
灯光灰朦,仿佛拢着一层烟雾,罩在他头顶上。碎发遮住了他的眉眼,看不清他的神色。他的脸是那么冷漠。
苏起就那么看着他,看着看着,她觉得自己像站在冰窖里。
她从未像那一刻那样觉得他那么陌生。
林声不是他的朋友吗?她不是他的朋友吗?
他怎么会对朋友遭遇的欺辱嘲笑无动于衷呢?
他……真的变了吗?
她像一个无人理睬的背景板一样杵在原地,只有几个男生还偶尔看笑话地瞟她一眼。
苏起握紧的拳头忽然慢慢松开,她想,等打完这一盘球,我就走了。
明天我不会再来了。
水砸,打完这一盘球,我以后再也不会来管你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心酸极了,鼻子眼睛都一道酸了。她用力眨眼,拼命不让泪雾弥漫上来。
她抽了下鼻子,用力揉了揉,好不容易缓和了泪意。
再抬头时,“砰”的一声,最后一颗球入洞。梁水站起身,他赢了。
苏起忽然全身都放松了。她要走了。
梁水走到球袋边,低头弯腰,把袋子里的球掏出来扔桌上,就听身后轻轻一声:“水砸,我走了。”
梁水的手在袋子里抓了两下空气,才想起球早就被拿出来了。
他立即回头看她,隔壁桌却起了小风波。
“你他妈没长眼睛啊,球杆往哪儿捅呢?”黄原看了眼自己的腰,冲隔壁桌的两个男生嚷道。
那两个男生似乎是下课了来打球放松的,桌子间隙太窄,拉球杆时不小心撞到了黄原。
撞人的男生还没反应过来,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他朋友赶紧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位置太窄了,他不小心的。”
黄原得理不饶人,声音更大:“道歉有用吗?啊?不小心就没事了?你当我什么人,啊?”
撞人的男生也气了,说:“又不是故意的,你是留疤了还是淤青了?发这么大火你有病啊?”
“你他妈再说一句?”黄原上前一步,手一推,那男生连连后退。
一见这架势,旁边几桌打球的弟兄,围观的弟兄全围上来了。对方两个男生一见这么多人,知道碰上混子了。一时间变了脸色。
那朋友求饶道:“他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帮他道歉——”
“轮得到你开口?”黄原嚣张地叫道,手朝那人一指,“你给我跪下道个歉,这事就算完。不然——老子抽死你。”
那男生顿时面颊血红,恐惧、羞辱、憋屈、愤怒全写在脸上。毕竟年纪小,愤懑最终转为恐慌,他求助地看向自己的朋友。
他朋友还在挣扎:“都是一个学校的,何必——”
“你他妈闭嘴!”黄原又是一吼,指向那人,“我数一二三。一、二——”
那男生咬着牙,眼睛血红,是绝对不肯跪的,他握紧了拳头,等着下一秒将遭受的毒打。
可——
“你有什么可拽的啊?”忽然传来一道满含厌恶的女声。
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仿佛突然被划破一道口子,气势泻了个干净。
黄原不可思议地看过来,苏起站在灯光背后,苍白的脸上写满鄙夷。
她说:“仗着人多,欺负同学,你还觉得很威风吗?你丢不丢人啊?抽根烟打个架,逃个课染个头发就很酷了?放屁!有人每天坚持练琴练指法练五六年这叫酷,有人把一个石膏画一千遍这叫酷,有人每天跑步跑几十圈这叫酷,有人花几个晚上解一道奥数题这叫酷。换你们任何一个人都坚持不下来吧?抽根烟点个火就三秒种的事,染个头发一小时,说脏话一秒钟都不要,这么简单的事有什么好拽的啊?很酷吗?我觉得又蠢,又丢人——”
话音未落,黄原脸色骤然冰封,一大步朝苏起逼近。
梁水站在离她五六米远的地方,预料到什么,立刻扔下球杆冲过来,但来不及了。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扇在苏起脸上。
力度之大,苏起没站稳,撞到桌角摔下地面,她瞬间眼冒金星,鼻血直涌。
黄原恼羞至极,还要上来踹她,梁水冲到跟前,一脚踢上黄原的腿,将他撂撞到桌上。
苏起眼前全是星星,双手胡乱在抓,梁水抓着她手一把将她捞起来,她脸颊被打得血红,肿得老高,鼻子上嘴巴上全是鼻血。
他捏着她的手腕,眼睛里寒光直闪,猛地又是一脚踹在黄原腹上。这一脚使了大力气,黄原被踹开一两米远,痛得脸色惨白,骂道:“狗日的,你打自己人?”
“谁他妈是你自己人?!”梁水面色冷峻,满腔怒火在胸口里烧,他抄起旁边一张高脚凳就要砸,苏起慌忙抱住他的腿,几乎要哭出来,“水砸你别打架!别打架!”
她不懂什么黑白,她的世界很简单,欺负人的,打人的都是坏人。
他不能当坏人。